第一百零四章


    許是這些日子實在太累,許慕平在龍興客棧一覺睡得沉,醒來之後,外麵天已經黑了。他覺得腦袋有些沉,靜靜在床邊坐了會兒子,這才起身。剛開了門準備下樓去,貼身小廝全貴便迴來了。


    “大爺,小的查清楚了。”那全貴跟在自家主子身邊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主子讓她去查錦繡齋老板,自然不會是查齊老板這個了,想來,也就是查齊老板身邊的人了,如此一來,他便將自己一個下午的成果都一五一十告訴自家主子道,“齊老板雙親早在四五年前就去世了,好像是一場意外。齊老板家中倒是有叔伯,但是聽說,齊老板與自己的叔伯走得並不近。早在四五年前,當時齊老板父母還健在的時候,齊老板便做了沈狀元的原配夫人,後來因為沈家太太不喜齊老板,在沈狀元郎得中舉人後,便自請下堂了。兩人育有一姑娘,便就是中午的時候咱們在錦繡齋見到的那位,齊老板離開沈家的時候,是要了閨女跟著自己的。齊老板離開沈家後不久,就再嫁了與齊二老爺家多年鄰居的趙家二爺。今年五月,那趙家二爺從軍去了,故而留了齊老板一個人在家。”


    全貴說完後,便靜靜立在一處,等著自家主子開口。


    許慕平沉默了會兒,又問道:“齊二太太的娘家,是哪裏人?你可打探清楚了?”


    “這……”全貴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算是打探得非常清楚了,就差沒把那齊家翻個底朝天了,卻是沒有想到,竟然如此還不夠,還要查探齊二太太去,全貴愣了會兒,忙道,“這個小的倒是沒有探清楚,小的這就去。”


    說罷,全貴轉身就要出去,許慕平道:“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明兒再去不遲。”


    “是,大爺。”全貴應一聲。


    許慕平抬手抹了把臉,隨即道:“你去樓下,讓店小二打了熱水端上來,再讓他們準備一份跟中午一樣的飯菜。之後你也不必伺候在我身邊,今兒天色已晚,明兒還有事情,你便先去歇著吧。”


    “是,大爺,小的知道了。”全貴朝著主子作一揖,方才退了下去。


    許慕平在窗前案邊坐下,抬手推開窗戶,便有冷風夾著細雨刮了進來。原本睡得有些頭目森然,被冷風吹了會兒子,倒是清醒不少。許慕平覺得精神好了很多後,便又關起了窗戶,隻是,眉心一直緊緊蹙起,心中想著事情。


    這錦繡齋的齊老板,跟雲姨年輕的時候長得實在是太像了,雲姨命散火海的時候,他已經有六歲,早就記事了,同樣,他到如今都還清楚記得雲姨的樣貌。他親生母親去得早,那個時候,雲姨是雲澤的繡娘,一手的好繡活。


    當然,那個時候,雲澤還不叫雲澤,是因為雲姨離世後,父親這才改名叫雲澤的。他以前雖然還小,可是也懂了些,雲姨待自己很好,對父親也體貼照顧,那個時候,他完全是將雲姨當做母親待的。


    後來長大到了六歲,有一天,家中走水,他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吵醒了,後來聽下人說,錦雲閣走水了,不過沒關係,火已經救下來了。那個時候,丫鬟說話吞吞吐吐,他就該是察覺的,可他當時太困了,又聽說已經救了火,便沒多在意。


    隻是自那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雲姨,父親騙他說雲姨離開許家去旁的地方了,後來漸漸長大了才曉得,原是那場大火中,雲姨就離開了人世間。也是後來他才知道,父親酒後做了缺德事情,弄大了雲姨的肚子,雲姨覺得受到了侮辱,剛好錦雲閣走水,雲姨便投了火。


    雲姨的離開,著實叫父親傷心了好一陣子,成日不理事情,隻曉得呆在屋子裏飲酒。那個時候,與雲姨十分要好的一個繡娘經常來安撫父親,沒有多久,那個繡娘就懷了身子,十個月後,成功誕下一對龍鳳胎,父親大喜,在家中大擺筵席。


    而那個女人,便是如今許家女主人,也是他的後娘曹氏。


    那曹氏當著父親的麵,待他十分好,可是背地裏,卻各種惡語相向。尤其是生得許慕雲跟許憶雲兄妹後,更是變本加厲背地裏想虐待自己。他從沒有跟自己父親說過這些,但是他也沒有讓她好過。


    他不喜歡那個女人,打小就不喜歡,他覺得她心思歹毒心計深沉。甚至有些時候,他都覺得雲姨的離開,就是她一手謀劃的。隻是,當他有這樣的意識的時候,那事情已經過去了很多年。


    直到今日他見到錦繡齋齊老板,就又想起曾經的那件事情來,他發誓,這迴迴了蘇州去,定然要好生查一查當年的事情。雲姨差不多是十九年前離開許家的,離開的時候,已經查出來有兩個月的身孕,而如今這錦繡齋的齊老板,瞧著差不多是二九年華,若她親生母親真是雲姨的話,那麽,定然就是自己同父異母的親妹妹了。


    就算雲姨當時不幸落了胎,總得養上一段日子,不可能立即又懷了身子,所以……


    想到這裏,許慕平激動得很,恨不得立馬就確定了此事。


    吃了飯後,因為想著心事,再加上白日睡得多了,故而久久不能入眠。直到了後半夜,才沉沉睡了去,第二日一早便又醒了,醒來後,就即刻打發了全貴去辦此事。全貴辦事倒是也快,出去打聽不到一個時辰,便就匆匆趕迴來了。


    “怎麽樣?可打聽清楚了?”見全貴迴來,許慕平連忙上前一步去,極為認真地望著全貴。


    全貴氣喘籲籲道:“大爺,小的打探清楚了,那齊老板的母親姓蘇,不是安陽本地人,乃是齊二老爺十九年前在省城湖州帶迴來的女子。那齊二老爺原是去省城參加鄉試的,結果舉人沒有中著,女人倒是帶迴一個。為著此事,齊家老爺子大發雷霆,還說過要跟齊二老爺絕交的話呢。那齊老板是早產兒,聽說才七個月大就落地了。”


    聽得這些,許慕平再沒有懷疑什麽,已經十分肯定,當年雲姨沒死,而是避開所有人的目光離開了沈家,之後嫁給了齊二老爺為妻,而齊老板,的確是自己同父異母的親妹妹。想到此處,他腦海中便又浮現出齊錦繡的容貌來,再也坐不住,即刻就往外麵去。


    “大爺,您早飯還沒吃呢,這一大早的,您去哪兒?”全貴覺得這兩日自家主子反常得很,一時也弄不明白,隻拔腿追了出去。


    許慕平是先去的錦繡齋,見去得早了,錦繡齋大門還沒開,便讓全貴前方帶路,直接去了趙家。一路往趙家去,見越走地段越不好,許慕平不由蹙起濃眉來,隻要想著雲姨的女兒是在這樣的地方生活長大的,他就覺得心中不是滋味。


    曹氏的一雙兒女,打小錦衣玉食,備受父親寵愛,可雲姨的女兒呢?一個才十七八歲的姑娘,先是被逼下堂,之後又親自出來打拚賺錢,若不是逼不得已,她又怎麽會這麽做?這麽一想,他對那位如今在京城正混得順風順水的沈二爺也沒了好感。


    給璟國公府謝家做女婿,如今這般風光,這些可都是用原本該屬於自己妹妹的幸福換來的。那沈二爺,瞧著人模狗樣,原來也是這般肮髒齷齪之人。想到此處,許慕平便下定了決心,要斷了與沈家的所有合作。


    沈家生意,也就在湖州算得上名號罷了,若是缺了他許家這條臂膀,怕是生意將會一落千丈。那沈彥清如今是謝家良婿又如何?旁人敬沈彥澄三分,他可不怕。許家家大業大,每年上繳給朝廷的銀兩,幾乎可以填滿半個國庫,就算如今許家日漸式微,那也比一般商人強太多。


    他也不怕沈家轉頭與瑞祥合作,那瑞祥做生意不守規矩,他早就想出手整治了。到時候,若是沈家真與瑞祥合作,正好一鍋端了。他有信心,隻要雲澤能夠爭取到錦繡齋,便就什麽都不必怕。


    這般想著,已是到了趙家門口,許慕平來的時候,趙家一家正坐在小院子裏吃早飯。


    全貴敲了前頭打鐵鋪子的門,過了片刻,門才打開。


    開門的是姚氏,見是昨兒去鋪子談合作的雲澤少東家,連忙滿臉堆笑道:“少東家,您怎麽來了?快,快請進來。”說罷,又伸頭朝後麵喊道,“錦繡,小花,是雲澤的少東家。”姚氏話音才落,後頭趙小花便即刻跳到了前麵來,緊接著,齊錦繡也走了出來。


    “許爺,您怎麽尋到這兒來了?快請進。”齊錦繡意外得很,同時也有些緊張,不曉得這雲澤少東家一大早尋上門來到底為著何事。


    許慕平目光靜靜在齊錦繡麵上落了片刻,才艱難挪開目光,盡量用平常的語氣迴答道:“昨兒與齊老板談的事情,齊老板可還記得?我行事不喜歡拖泥帶水,若是齊老板同意的話,這件事情便就定下來了。”


    趙小花搶著道:“好是很好的事情,可是我們覺得,是不是雲澤抽的成有些多了?少東家,您吃肉,也總得帶著我們喝些湯。”


    許慕平點頭道:“關於分成的事情,我也覺得不妥,可以再行商量。”頓了頓,他說,“來得匆忙,沒來得及吃早飯,不曉得……”


    “有有有,多著呢。”聽說分成的事情有得商量,趙小花開心得很,連忙請許慕平進後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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