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本田在輔路戛然而停,林巧妮下了車,把車後廂的大衣取出進了路邊幹洗店。一會,她從幹洗店速速出來,上了車便問:“車後廂兩大塊黑乎乎的是什麽玩意?”張嚴冰道:“哦,托人在東北弄的兩隻熊掌,晚上送給王總、魏總。”林巧妮疑惑:“前天你不是給他們拜了年,怎麽又送?“那些東西,他們見多了不稀奇,不送點特色的能行?”林巧妮再不說話。張嚴冰道:“妮妮,你該給黎經理及其他領導拜個年,逢年過節嘛!人之常情,道理我也不多講,以後難免會有個照應!”林巧妮納納道:“部門裏資格比我老,業務能力比我好的人多了,來公司才兩年,我才沒那份野心。”張嚴冰笑她孩子氣,一路循循開導,林巧妮皺眉,沒了好脾氣:“黎彥那小人得誌的臉看了就惡心,給他拜年,休想!”見她依舊頑固,他搖頭一笑,便不再勸。

    第二天下班,張嚴冰送林巧妮迴家,半路上手機突響。林巧妮見他開車不方便,隨手拿過手機——是陸白瑤的電話,她也沒接,把手機塞給張嚴冰,說是陸白瑤。張嚴冰咳嗽一聲,硬生生把電話接了。林巧妮扭頭瞧車外,一副漠不關心。陸白瑤在電話裏開心道:“昨天你給的那兩隻熊掌,今天保姆拿出來,毛茸茸的嚇死我。以前這東西都在飯店吃,保姆不會做,我媽也不會,幹脆打電話來問你。”張嚴冰尷尬,說自己在開車,也不知道熊掌的具體做法,等向別人問清,他再來電話。

    車內長時間沉默,空氣凝滯得讓張嚴冰仿如透不過氣,把車窗開了,林巧妮卻慪氣把它關上。張嚴冰擰眉:“悶得慌,開窗透透氣,換換新鮮空氣。”說完又把車窗降下。林巧妮再次把窗升上,怨氣道:“我冷!”“不是開了暖風嗎?”林巧妮頭靠著車座,眼直直看車外,目無表情道:“我心裏冷!”“那熊掌是送給陸白瑤父母的,怕你誤會,所以……。”林巧妮哼鼻冷笑:“就陸白瑤?她還不至於讓我心胸狹隘。你要送就送,送給她一隻熊都行——我隻討厭你騙我,內心沒鬼,還能怕我誤會?”“隻去拜個年,沒有你想得那麽複雜,你啊你,哎!”

    林巧妮哪肯依饒:“就因為她爸是個副部長?可她爸隔行如隔山,管不了咱公司,也提拔不了你。陸白瑤迴來這一年,你對她及她家可真費盡心思。認識你兩年,你怎麽不向我爸媽去拜個年?”“咱們的關係不是還沒定嗎?要定了我能不去?”“你不去見我爸媽,這關係能定嗎?我不逼你,你要想當陸白瑤家的乘龍快婿,我不會阻攔你,隨便!”

    車停在路口紅燈處等候通行,林巧妮越想越憤恨,奪起包迅速開門下車,快步跑上人行道,瞬間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潮裏。

    宋珂這一個月像著魔,上班時心神恍惚,心思裏全是周良遇。見辦公室隻有王羽琴在,她鼓了勇氣問:“琴姐,你有沒有遇到過口很渴的時候?”王羽琴發笑,說當然有,尤其在夏天常常有。宋珂也笑,補充道:“我說的是在自己喜歡的人身邊,喉嚨像快要幹裂冒煙的那種口渴?”王羽琴一臉茫然,搖了搖頭,問宋珂是否有了心上人?是不是照片上那位?宋珂終於承認。王羽琴見那滿臉的幸福,追問了有關周良遇的二三事,嫉妒得要死,羨慕萬分。

    宋珂在網上搜索安徽歙縣。大學時期,係裏曾組織過去黃山、徽州寫生,在歙縣停留過二日。當時隻覺那地方風景很美,根本沒料到未來的男友會是這的人,他的祖祖輩輩也都在這裏。印象中,有條河好像在縣城裏蜿蜒穿行,此外,歙縣的一切在記憶中已模糊不清。現在,她卻對這個曾漫不經心、順帶而過的歙縣竟充滿了無比好奇。

    她又在網上搜索“北京嘉陽公司”,嘉陽公司的信息有一百多條,大多是些廣告;又在網上搜索“周良遇、宋珂”——周良遇查無一人,叫宋珂的卻滿頁都是。周良遇在世上果然稀少,宋珂歡喜,默念“周——良——遇”,對她來說,這三個字已不再是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它們所蘊涵的意義漫無邊際!

    臨到春節,遊泳館內人不是很多,淺水區稀稀拉拉散著十來人。宋珂逐漸喜歡上遊泳,已能在淺水區自由來迴——她沒讓周教練失望。當然,周良遇更沒失望的是那曲線婀娜的身條。宋珂在碧波蕩漾的水裏遊動,粼粼斑駁的水裏,皮膚白膩光滑得猶如玉脂——宋珂已變成一條美人魚。他確信胡老頭的話——宋珂就是那顆蜜口糖果,已甜得他心不再苦澀。他心裏隻窩著宋珂,林巧妮消失匿跡,隻剩個淡薄的影子。這影子淡得如嫋嫋煙雲,若幹年後,也許這影子將隨風而逝,再也了無蹤影——那一切不過是場經曆,一場刻骨銘心的經曆!

    這遊泳讓周教練揩了不少便宜。他鼓勵宋珂去深水區,宋珂笑,畏縮道:“我不敢,還是害怕。”“你要不嚐試,就永遠畢不了業。別怕,我在前護駕,會一直保護你。”宋珂鑽過浮欄,不知深淺地向他遊去。周良遇麵對她,悄悄後移,永遠離著她半米。宋珂遊得累了,手腳一鬆,被水嗆了一下,腳下如深淵般的可怕,忙連喊帶叫,驚慌掙紮,對著靠過來的周良遇投懷送抱。周良遇一手拉住了浮欄,一手摟抱著她腰,笑道:“別怕,我在這呢!”宋珂抱住他脖子,鎮靜下來,要迴淺水區。周良遇趁水打劫:“我沒了動力,累了,累了。”望著那幾十米,宋珂再沒勇氣遊過去。“怎樣才有動力?”“除非讓我親一下。”宋珂咯咯笑,見救生員沒往這看,故作無奈地把俏臉送上。

    周良遇慢吞吞地衝完澡,坐在大廳等候。二十分種後,宋珂提著袋子出來,他搖頭道:“女人真是天生拖拉,衝個澡也要半天——這哪是衝澡?我看是躲在裏麵數頭發。”宋珂笑:“男人天生是壞蛋,連遊泳也心懷陰謀,你這哪是遊泳?分明是借著遊泳耍流氓。”周良遇哈哈笑,喜歡她這伶牙俐齒。

    兩人去了一家日本料理,吃完飯已是十點。在宋珂家的樓下,周良遇把車停穩,道:“明天下午我過來送你。”宋珂拿好東西,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晚安!”說完眼波款款,欲言又止。周良遇想厚臉皮上去喝茶,可這理由惡俗,躊躇間想找個委婉又充分的借口,宋珂卻已上了樓。

    周良遇喪氣迴去,懊悔不停。迴到住處,夜空蕩地難受,躺在沙發上輾轉反側,給宋珂發了條短信要她早睡。片刻,宋珂打電話過來,柔聲道:“睡不著,外麵風有點大,吹得窗玻璃直響,嚇死我了。”周良遇這時像個傻瓜,仿佛不解潛台詞:“閉上眼,數羊就能睡著,不信你試試。” 宋珂不知再說些什麽,聊了些無緊要的話便掛了電話。

    她把燈關了,隨身躺下,思忖平時是不是太過矜持?這矜持讓周良遇不敢有任何想法?對這份做派,她明白內心的潛意識,自己對他矜持,是希望他能好好珍惜,因為她已經去珍惜;她這麽做,是希望能把他征服,因為他已經把她征服——想著猜著,對以往不可侵犯的傲然頗有悔意。宋珂沒去數羊,在暗夜裏細數與周良遇的點點滴滴。未認識他之前,在夜晚的世界會偶有些無聊,但現在,每個夜晚都讓她倍感寂寞。與他每次分開,都會悵然若失。

    寂寥的屋內,宋珂的手機在響,周良遇在電話裏笑:“我也睡不著。”宋珂捂嘴,問他為什麽不去數羊?“數了,可數來數去,腦海的每隻羊最後都變成了你,索性不數了,我想幹脆過來看看這些羊!”宋珂心跳地快,笑而不答,聽著他探試道:“我飛過來,好不好?”宋珂頓了頓,笑著傻問:“你能飛嗎?”“我能飛,但夜太黑,你把燈打開,給我引路就能飛來。”宋珂騙他,說現在我已把燈開了。那頭沉默片刻,道:“你沒有,現在把燈打開,我就能真的飛過來,相信我!”宋珂心緊得厲害,躺在床上隨手把台燈開了。半分鍾過後,門外輕輕響起敲門聲,敲得她心咚咚狂跳,忙下意識把燈關了。她豎起身來,在黑暗中聽門外的動靜。門又輕輕響了兩聲,她唿吸急促,臉頰發燙,腦裏暈糊成一片空白……。門又堅定地輕響了兩聲,她再也猶豫不住了,忽地躍下床,倉促間把臥室整理,匆匆把門開了。

    黑暗中,他帶著一身寒氣進來,客廳的周小遇被驚醒。周小遇爬起,晃蕩著腦袋顛顛前來,對他的雙腳纏繞不停。周良遇抱起宋珂走進臥室,周小遇不屈不擾跟過來,周良遇把它一推,快速關門,霸道地摟住了她的腰,緊緊擁在懷裏……。月亮在外高懸,幽幽月色撩人,宋珂全身發燙,喉間又是一陣幹澀。窗簾拉上了,黑暗中的熱吻貼來,宋珂身軟心醉,眩暈陣陣——空氣裏仿佛彌漫了柔情蜜意,濃厚得難以化開……。

    翌日中午,宋珂把周小遇帶到單位,交由王羽琴照看。下午,周良遇開車送她上了火車。迴青島的第三天,宋珂吃完晚飯,給周良遇發了幾條短信,又不時地查看是否迴複。父親宋宗澤把報紙放下,玩笑說女兒走火入魔,這幾天心裏嘴裏全是周良遇。母親陳玉婕從臥室出來,在沙發斜身坐下,再次纏著女兒問東問西。

    宋珂耐性迴答完,陳玉婕仍不放心:“周良遇公司的規模多大?”“不知道,還沒去過他公司,我喜歡的是他又不是他公司。”宋宗澤把報紙一放,摘了眼鏡:“經濟條件是很重要,但人品和才華更重要。女兒這麽大了,你別總為她操心!”陳玉婕道:“小珂過完年才二十四虛歲,這般大年紀能懂什麽?等以後知道現實的重要,可那時就晚了。”宋珂不滿道:“我相信我的眼光。”“這人沒個安定的工作,又沒房,戶口還不在北京,還是小縣城的,人品我們也不清楚,隻聽你自己說好。你現在喜歡上這人,能不說好?媽媽能不操心?”宋宗澤對女兒道:“這事你先別急,等夏天我和你媽去北京再決定,你媽也是為你好!”宋珂不高興,拿起手機跑迴臥室。陳玉婕憋了氣,在客廳悶了幾分鍾,起身敲女兒的房門進去。

    宋珂的情緒漸漸平息,與母親並肩躺在床上談心。想了想,說周良遇雖然沒買房,但經濟基礎不會差。陳玉婕問他大概有多少資產?宋珂說應該上百萬,猶豫會又說或許沒有,具體多少真的不是很不清楚。“那他沒有告訴你?他要是瞞著不說,錢應該不會很多,現在幾萬塊錢開個公司的人遍地都是。你啊,這方麵也得知道個清楚。”“這我哪好問?開口都開不出。”陳玉婕明白女兒難處,又問他倆認識的經過。宋珂的話多了起來,對母親聊起與周良遇相識的過程。但這過程,她對某些情節略有刪減或修飾。陳玉婕聽完,幹脆直問:“你和他現在走到哪步,發展到什麽關係?”宋珂忸怩,臉有些熱,說和他目前還是朋友關係。陳玉婕寬下心,舉例生活中許多女子輕率戀愛及嫁人的後果,要女兒引以為鑒。陳玉婕不厭其煩,針對男人的好與壞,傳教了些辨認心得,方才停了嘮叨,起身告退。

    宋珂熄了燈,剛才的話題仿佛沒完,還撇不下周良遇的影子。對於父母,她不願意談及周良遇的經濟基礎,說這話題仿如會玷汙她對他的感情。她對父母厭煩地抗拒,顯示自己的愛不帶著任何銅臭氣,可此刻,捫心自問:自己對周良遇的經濟基礎是不是很在意?想了想,終於承認自己在意,自己確實在意——這是她喜歡他的一個原因;她又想,如果周良遇此時沒有經濟基礎但仍有能力,自己也依然會去愛他——她對他充滿了自信。

    嘉陽公司在大年前二十七日放假,周良遇二十九日晚趕到了家。家裏擺設幾乎未變,一切還是老樣,讓他既熟悉又陌生。家人歡天喜地,奶奶握住他手撫摩不停,父母、周良貴及嫂子都在等著他。幾年未見,父母又變老了些,白發叢生,臉上皺紋增多,看得他心裏很不是滋味;奶奶八十二歲,小腳走路顛顛,挪到廚房要給孫子做他愛吃的點心;小侄子遙遙已六歲,見周良遇陌生,躲在李芳梅的身後不出來,隻敢在大腿隙間偷偷看叔叔。

    周良遇掛念奶奶,進廚房陪奶奶說話,其他人擁蔟著擠到廚房。奶奶在鍋灶邊擦眼淚,說三年了才見到孫子,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呢。方秀珍在案板上切著菜,不時也拿圍裙抹淚。周如仁安慰母親:“大過年了,良遇這不是迴來了嗎?媽,你放心,你肯定能看到良遇娶媳婦,給你抱個曾孫子。”

    全家人團聚一桌,喜氣洋洋吃著團圓夜飯。周良遇愛吃的菜滿滿地擺在麵前。這頓飯,他吃得塌實盡興,喝了很多家鄉釀的米酒,熟悉的酒香,久違的菜味,無不讓他起情生性。全家人吃完,也不下桌,陪著他道些家長裏短。周良遇飯畢,打開兩大行李箱,拿出給家人買的各類禮物,每人好幾件,吃的穿的盡有。老奶奶生性節儉,心疼孫子多花錢,拿著東西一個勁問價錢。他把價格縮小十倍說了,老奶奶還是嫌貴,說這麽多錢花在她身上真是糟蹋了。嫂子李芳梅試著羊絨衫,一聽價格快上千,歡喜道:“奶奶你就安心吧,這是良遇孝敬您老人家的心意,良遇在北京開公司,能掙錢。”

    宋珂墜在情網,當晚發來十多條短信,周良遇忙著迴複。李芳梅見此明白幾分,問是不是有了對象。周良遇說是,誇宋珂如何漂亮,可惜忘了帶她照片迴家。周如仁、方秀珍聞聲圍上來,搶了手機左瞧右看,仿佛宋珂隨時會從裏麵蹦出,對他倆一臉笑意地喊公婆。周良貴笑著說這是手機,可以發短信相互聯係。奶奶問什麽是短信?周良貴說就是發電報,對方馬上就可以收到。周如仁聽了感慨萬千,說人真是聰明,現在科技真發達,發電報都可以不用再去郵局。大家纏著他問宋珂的情況,周如仁疑惑:“宋珂,是不是那個北京的女娃?”周良遇心隱隱犯疼,說不是,他和北京女孩開始挺好,但性格不和,後來隻是一般的朋友。他把與林巧妮的事如蜻蜓點水,輕輕帶過,隻談宋珂。

    全家人圍著火盆聊天。周良貴說:“你那公司多少人?”“快六十人。”周良貴一怔,李芳梅道:“哎呀,那麽多人!那養他們多少錢啊!”“我和你嫂子在做一個事業,你要是把他們動員起來,那沒幾天你就比開公司還賺錢。”周良遇哦一聲,問什麽事業?“這個啊,給你講了,肯定感興趣,機遇千載難逢……。”李芳梅拉丈夫的胳膊說:“良遇人家在北京,什麽不知道——就是傳銷!”“哦,這我知道,常有人拉我去聽課,我一直沒時間。”周良貴急切道:“他們的產品我不貶低,我說說我這個,公司在廣州,投資大了,做到鑽石級別的,一年都上千萬。我們從事的是保健產品,富態康按摩機,聽說過嗎?是國際專利……。”李芳梅打斷道:“過幾天再講,見誰都說這事,良遇才剛迴來。”

    直了半夜,周良貴及李芳梅帶著兒子,拿上禮物盡興而去。周如仁送完母親迴來,周良遇從包裏掏出一遝錢給父親,說這一萬是給家裏過年的費用,又從上身口袋摸出兩個存折,把其中一個遞給父親。周如仁愣得不敢去接,兒子把存折塞在他手裏。周如仁打開看,竟是十萬,忙退還給他,高興道:“我和你媽錢夠用,你在北京處處都要用錢,現在房還沒買,你靠自己努力不求父母,我們已經很高興。”周良遇不接存折,誇自己有錢,要他們放心,說還剩一個存折過明天再給周良貴。方秀珍問是多少錢,周良遇說三萬,父母很是高興。方秀珍說:“你哥廠裏效益不好,你把這錢給他們,這也好,免得你嫂子常和你哥吵。”周良遇說知道,以後自己掙了錢,還會繼續幫他。

    周良遇旅途疲憊,不斷打著哈欠。方秀珍把床鋪好,催促兒子趕緊睡覺,讓周如仁別再和兒子瞎聊,明天再敘不遲。半夜,周如仁和方秀珍拿著這十萬的存折坐在床前,不知藏在哪是好,換了幾處地方,仍不塌實。周如仁想了個辦法,把存折包了,趴在地上用膠布把它粘在大衣櫃底,起身拍著身上灰塵,說這錢先幫兒子保管,萬一良遇以後要急用再還他。

    第二天下午,周如仁備了豬頭、魚肉、水果、點心,領著周良貴、周良遇及孫子遙遙去祠堂祭拜。大家出了祠堂來到祖屋,老奶奶早跟那等候。院裏大廳內,周如仁貼了紅對聯,帶著周姓男子點了蠟燭,上了香,給各類牌位躬身作揖。院門外鞭炮震天,各家各戶的鞭炮響個沒完。小孩們穿上新衣,拿著壓歲錢和煙花,在院子裏喊叫,興奮追逐。周良遇重溫起年少過年的感覺,大年三十的春節氣氛縈繞在心,久久難以散去。

    周姓一家及親戚們熱熱鬧鬧圍了三大桌,在祖屋大堂裏吃年夜飯。老奶奶立在牌位前念念有詞,說阿遇迴來了,祖宗們保佑阿遇一切大吉,早娶媳婦,生官發財,身體健康。周良貴懷裏揣三萬元存折,心情異常好,不停向各親戚們敬酒,隨後拉著周良遇擠在幾位善飲的男人堆裏,猜拳行令,直到杯盤狼藉芳才散席。

    年後的幾日過得飛快,周良遇走親訪友馬不停蹄。初四,去了黃山市與夏鋒及幾位大學同學見麵,大夥分外親切。夏鋒的妻子戴璐沒照片中那麽漂亮,讓周良遇略顯失望。戴璐性格內向,話也不多,周良遇找話與她攀談,戴璐一句答完再無下文。周良遇與夏鋒等聚了兩日趕迴歙縣,陪父母前往各親戚家忙拜年。這些天,家裏的各類人與事紛紛擾擾擁簇在心,占據了宋珂的空間,對她的想念縮減了少許。

    但這十天春假,宋珂卻過得恍惚。在返京的航班上,她望著窗外雲霧,恨不得能立刻著地。周良遇已迴京,此時正在機場等她。飛機快要下降,她匆匆把化妝鏡打開,左右審視小鏡中的自己。

    宋珂拖著行李箱,遠遠見周良遇在出入處盯住自己,不禁手足無措,全身別扭,又不好意思小跑,隻低頭竊笑,拉了行李,一步步向他走去。周良遇一手搶過行李,牽她來到地下停車處,在一拐角,見周圍沒人,這才反身把她抱住。一陣窒息的長吻後,宋珂軟綿得無力。上了車,兩人繼續溫存,情話喃喃,恨不得把這些天的時光全找迴。這晚,她沒有迴家,在車上與父母報了平安,當晚在周良遇處住下。

    第二天早,宋珂醒來給單位打電話請假。周良遇外麵采購迴來,正在廚房忙碌早點。宋珂起來,把房間收拾了,洗漱完畢,到廚房幫忙。周良遇不讓,吻她臉蛋道:“現在沒有了戰爭,男人沒事幹,做飯——應讓女人走開!”宋珂笑,倚靠在廚房門看他背影。吃完早餐,周良遇看表,要去公司一趟,中午十二點前趕迴,下午再去胡老頭那拜個晚年,讓宋珂在家等他。宋珂舍不得他走,神情留戀,周良遇想想道:“不如你和我一起去公司,下午直接去胡老家,也省得我迴來接你。”宋珂有點怕見嘉陽公司的人,可心裏卻想去,遲疑道:“我去你那?他們肯定會瞎想,怪讓人不好意思。”“什麽瞎想,他們不用瞎想。你本來就是我家宋寶寶,宋寶寶去自己先生的公司天經地義,有什麽不好意思?”知趣的皮厚讓宋珂開心,卻猶豫了會才答應,又道:“你就說我是你的一個朋友,我不喜歡他們盯著我直好奇。”

    春節過後,員工大多都在公司,不是很忙。公司各部、店麵及分部的管理人員陸續到齊,正等著下午的年初會議。周良遇與宋珂進來,一大廳的人齊刷刷盯住宋珂。張毅偉認識宋珂,笑著過來問好。秘書趙曉淩問:“周總,是新來的員工嗎?”周良遇得意大笑:“趙曉淩,她是你嫂子!”張毅偉這才知道周良遇已攻城略地,早和女將軍訂了城中之盟,改口哈哈道:“嫂子新年好,好久不見!”

    嘉陽公司四下嘩然,人們紛紛起身。宋珂騎虎難下,不好承認卻又不想否認,眾目睽睽下對著張毅偉笑,算是默認。市場部經理汪健、店長方波、楊海盛等都在,過來向宋珂招唿。宋珂壓得住台,露出落落大方的笑意,一張張陌生的臉孔過來,各人的名字早已混亂,一個也沒記下。設計部、財務部、建材部的女職員圍了上來,盯著宋珂像看動物園的大猩猩。女同事們拍馬,對周良遇恭維,說宋小姐真漂亮。宋珂如墜雲裏霧裏,已不記得和她們說了些什麽。

    宋珂應付完,終於進了周良遇的辦公室。趙曉淩端了一杯咖啡過來,說嫂子請喝咖啡,宋珂說謝謝,臉上一片淡紅。趙曉淩一走,她立馬嬌嗔道:“周良遇,你存心害我。”周良遇嘿嘿:“木已成舟,大功告成!”半小時後,周良遇與各部管理人員聚在會議室開會,宋珂呆在他辦公室,隔著門玻璃看外麵的職員,不好意思出來。宋珂拿著茶杯,在男友的辦公室踱步:一直以為嘉陽公司麵積大概百來平方,寥寥二十來人,沒料到這麽正規氣派,員工眾多——周良遇從未對她吹噓這些,想到這,心裏越發覺得這男人可愛。她卻不知道男友經林巧妮後,不談這些是另有意圖。

    元宵一過,嘉陽公司在北京佳居裝飾城又租下一處店麵,麵積比建材市場的店還大,由汪健任店長。張毅偉副職轉正,接替了汪健原市場部經理一職。周良遇越來越忙,在周六、日裏常陪不了宋珂。宋珂在雙修日孤單無聊,周小遇也無能為力,隻得望宋吐舌興歎。於是,周良遇替她在駕校報了名,催她在休息日裏學車,每日夜晚時再與她相聚。時間一長,兩人變成同居,周良遇的衣櫃裏掛著女性的睡衣,宋珂家的鞋架擺有男人的拖鞋。時間再一長,你來我往,各自的用品及衣物有一半進行了調換,按周良遇的話講,這叫“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他倆的戀情像春日裏的竹筍,在這春的季節蓬勃茂盛地恣意瘋長。

    嘉陽公司的業務四處延伸,周良遇盯上了美林地產公司的七套樣板房。這日,他與張毅偉及設計總監劉登在美林地產公司的會議廳坐候,美林公司企劃部經理何裕敏與市場部李經理進來,雙方寒暄完畢,笑談片刻,劉登把電腦筆記本的樣板間文件打開,讓何裕敏與李經理看效果圖。待兩人看完,周良遇滿臉帶笑,請兩位經理提提意見。

    何裕敏說我們先聽聽李經理的看法,說完拿出筆在本子準備記錄。李經理說效果圖他還算滿意,設計理念及風格也吻合要求,但小戶型感覺有不足之處。李經理陸續提了兩條小意見,周良遇等人用筆“唰唰”記下,何裕敏卻一臉嚴肅,對色調方麵提出了疑問,劉登忙給予解釋。何裕敏依舊挑刺,把話題轉到家具上麵,劉登有些急迫,漲紅臉想解釋。周良遇在桌裏下照著他的小腿輕輕一踢,劉登隻好軟著陸,幾句話過後,謙虛說何經理的意見很有借鑒,迴去將參照這些建議進行修改。一幫人雜七雜八聊了些其它細節。討論完後,周良遇放了心,稱迴去將結合兩位經理的意見再做二套方案,目前的這套效果圖也會進行部分修正,屆時將準備三套方案供美林公司挑選。

    從美林公司出來,三人上了車,張毅偉開車,周良遇坐在副座一言不發,劉登在後罵:“這姓何的女人雞蛋裏挑骨頭,提的建議極不專業,什麽破審美觀。” 劉登與幾位設計師對這方案加班加點,忙了許多天,周良遇內心對此設計很是滿意。他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設計方案出來後,曾與何裕敏單獨碰了一次。何裕敏一看方案,嘴上說還行,臉上滿意的表情周良遇可是看在眼裏。她今天這般刁難,確實在雞蛋裏挑骨頭,周良遇聽著劉登的抱怨,點了煙,安慰完他道:“客戶就是上帝,咱們按客戶要求做,當前不是去教育客戶如何審美,把合同簽下來才是目的。

    迴到公司,他把張毅偉叫到辦公室,吩咐他私下約約那位李經理。周良遇提示了幾句,說了迴扣的數額,張毅偉領命而去。周五晚上,周良遇給何裕敏再次通了電話,何裕敏熱情,約了他明天下午在星巴克咖啡廳見。宋珂在客廳,聽得周良遇和一女子要去咖啡廳,忙把周小遇扔了跑進臥室來找衣服。周良遇掛完電話,主動坦白說是客戶。宋珂“哦”了一聲,周良遇道:“這客戶比周小遇漂亮,但脾氣比周小遇還差。”宋珂笑:“你不用跟我解釋,哪有你這麽比喻人的?”“我可煩透這女人,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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