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良遇屬豬,1971年在安徽歙縣出生。歙縣不大,屬小縣,人口也不多,曆史上卻是個出才子及商賈的貴地。可周良遇出生後直到少年,家裏大人們都說他性情懵懂、淘氣愚頑,看不出有任何才子、商人之氣。

    少年時他野性十足,常常逃課,在方圓幾十裏的前山後水任意馳騁。時間一久,樹上的鴉雀提防他,水裏的蝦蟹躲開他,隻有郊外村裏的大黃狗們搖尾迎來——平時他掏鳥窩、逮蝦捕蟹來燒烤,沒少便宜它們。縣裏的同齡孩子大多認識他,都認為他灑脫、仗義,打架也夠狠,於是擁蹙他為孩子王。可這老大不爭氣,從不問幫派政事,隻愛獨來獨往。每當大夥遇到群架或找人撐膽,此人便稍縱即逝,杳如黃鶴,不知在哪座山頭上逍遙快活。

    快到高三時,周良遇猛然開竅,仿如被文曲星附體或被佛法醍醐灌頂,山水之間再也很少見他身影。他把書本收集齊,天天呆坐在教室,課也不聽隻顧自己看書。老師講語文,他看代數,講代數時他看語文。一年多下來,就這樣按部就班地自學完高中所有課程。他有哥哥叫周良貴,長他二歲,兩次高考都名落孫山,經再次補習,同年與他共赴考場。待高考成績下來,周良貴一看考分,自知無望便一路哭著迴家,而周良遇卻提著魚杆不知去向。

    傍晚時分他迴來,看見不吃夜飯,哭紅眼睛的哥哥和唉聲歎氣的父母才想起當天是高考出分日。他把魚往桶裏一丟,火燎般地往學校趕。半小時後,他氣喘籲籲入家,喜形於色,一時說不出話。班主任劉老師也屁顛跟來,無奈五十多歲,實在跑不過這常在山澗晃蕩的野馬,隻好歇在樓下,仰頭對小學的職工樓的三層扯嗓子喊:“周……,周如仁,你,你家兒子考……考上了,竟然考上……大學……了,恭喜啊!” 聲音響徹雲宵,把兩棟宿舍樓都震了,震得兩棟樓的陽台和窗戶紛紛探出許多疑惑的腦袋。

    周如仁在飯桌邊以為聽錯,不敢相信,手舉筷子顫顫發抖,妻子方秀珍卻聽了個真確,捧住飯碗瞪大眼:“沒錯,是良貴考上了,肯定是良貴自己搞錯了。”兩人擱下飯碗,匆忙去了陽台,伸頭一望竟是良遇的班主任。周如仁朝下問:“誰考上了?”劉老師大聲重複:“是你的兒子考上了。”周如仁一聽更急:“我有兩個兒子,到底誰考上啊?”劉老師恍然醒悟,拍腦門道:“你家老二周良遇考上了,恭喜啊!”說完,扶了腰,喜滋滋攀上樓來一通邀功。當晚,樓裏的鄰居紛紛過來賀喜,夫妻倆恍然如夢,百感交集。麵對兩個兒子,一時哭笑不得,兩人表情尷尬,隻得啼笑皆非。周良遇在安徽外經貿學院讀的是市場營銷,學製四年,大本學曆。還算聽老子的話,頭兩年,他既不逃課也不和同學一樣忙於戀愛。在學校他興趣頗廣,學生會舉辦舞會常去湊熱鬧,沒過多久,國標就跳得技壓眾雄、術惹群芳;學校的運動會更是踴躍,運動場少不了他矯健的身影。

    他還自認為棋藝高超,有次與下鋪的室友夏鋒下象棋,卻連輸了十盤。他耍不了賴,隻好在大冬天光了上身,哆嗦地在操場上被罰跑十圈——此事成為係裏的笑話。從此,他臥薪嚐膽,暗地刻苦鑽研象棋對弈心法,又偷偷地買了《弈林新編》、《韜略元機》、《中國象棋譜》等書籍,沒課時,躲在圖書館、教室、校外草地上捧書研讀;周六、日便去文化宮與各象棋愛好者切磋。半年後,他邀夏鋒再戰。這迴,周良遇的棋藝突進得驚人,夏鋒在讓一車的情況下連輸六盤。夏鋒明白了事實,幹脆後幾盤也不再下,請他上飯店吃了一通,急急探聽化腐朽為神奇的秘密。

    此後,周良遇變成關雲長,過五關,斬六將,挫敗校內諸多象棋高手,賭注是每局五元飯票,久而久之,撈得個“周飯票”大名。隨知名度日益提高,校外一些高手也常來邀戰,周良遇不負眾望,贏了飯局都不忘叫上寢室的兄弟們。大夥吃甜了嘴,把“周飯票”的綽號給去掉,參照電影《賭神》係列裏的“周潤發”給他取了個藝名——“周棋發”。

    在“周棋發”沉迷象棋世界時,同寢的幾位室友陸續交上了女友。他看得心讒,納悶:自己一表人才,怎會就沒中意的女友?可世事不如意,剛大一時,男學生對有姿色的女子如眾星捧月,都鞍前馬後、耗盡浪漫、費盡心機地獻殷勤。還沒等他把目標鎖定,不到大二,漂亮女子們都稀裏糊塗地交槍棄械。看意中人個個名花有主,奇葩異卉淘盡,他後悔沒搶個先機,幹脆把自己閑著,更不想湊熱鬧地去爭個麵紅耳赤。周良遇囊中羞澀,又狠不下心把父母的辛苦錢大手大腳用在吃飯及約會上,於是一拖再拖,最後不了而之。可自古少年總多情——這悸動情懷仍蟄伏在內心,他總隱約地有種感覺:那位讓人如此期待,如此魂牽夢縈的她,一定會在某時某地與他邂逅相逢。

    大學第三年結束的那年暑假,夏鋒拉上周良遇在父母的旅行社勤工儉學。黃山市轄屯溪、徽州、黃山及黃山景區,歙縣及其它周邊三個縣也隸屬黃山市管轄。每年來黃山旅遊的客人絡繹不絕,都以黃山市為落腳,夏鋒的父母在火車站附近租了個門麵,成立了個旅行社,幾年下來,生意竟然越做越興隆。

    這日大早,周良遇在辦公室給另一家旅行社打電話要臨時導遊,夏鋒推門而入,端起周良遇的水杯就喝,問是不是沒了導遊?周良遇搖頭:“各家都沒人了。又接活了?生意好啊!”“剛接了一批北京來的學生,昨晚他們在市賓館住了一夜,今早剛出賓館門就被我堵住。這幫北京學生款著呢!包了輛小巴,不願跟團走,隻要一個導遊陪。導遊的吃住、車馬費他們掏,大概玩五天,導遊費一千,這單跑了怪可惜——要不,你去?就當是我們私單,我不告訴我父母,咱倆把錢對半分了。”

    周良遇道:“你動動嘴皮就掙五百,我大夏天得累好幾天;我不是導遊,萬一穿幫惹他們投訴,看你父母怎麽掐死你。”“就你這鬼人,穿幫不了,你平時跟團上景點當後勤的次數也不少,導遊的解說詞都聽得會背了——這樣,你六我四,他們在外麵車上等呢。三女四男,有兩個女的長得相當誘人,我要不是在這盯陣地,早就陪他們去了——他們把錢都給我了——你不是愛爬山嗎?”

    夏鋒掏出錢,點了六百元塞在他手裏,沒等他想好去不去,走到自己桌前拉開抽屜,找出一張導遊證,把周良遇的一寸照與上麵的照片替換完,在上麵偽造好公章的印痕。周良遇手捏著錢,伸頭在窗口探望,外麵小巴車上影影綽綽有一些人,車窗玻璃隔了看得不是很清楚,想想道:“行,那我去吧。”

    小巴車往歙縣一路蜿蜒。周良遇站在車門處,舉著擴音喇叭背導遊詞:“歙縣是中國曆史文化名城,地處黃山南麓,始建於秦,距今已有2200多年曆史。這裏溪水如鏡、拱橋如虹、峰巒如屏,宛若世外桃源……。一車人沒人在聽,周良遇憋氣,對著空氣介紹風土人情。

    最前排的兩位女子不時與後排同伴嘻哈打鬧,又湊頭接耳笑個不停。當中一位鵝蛋臉的女子盯住他,莞爾道:“我叫林巧妮,她叫羅亦佳,我們晚上住在歙縣?”這兩人就是夏鋒所說的誘人女子,夏鋒的話沒錯,兩位確實可愛,尤其向自己問話的更是嫵媚動人。周良遇放下喇叭:“我就是歙縣人,我們當地有搶婚的習俗,要留宿我歡迎,但萬一把你們這對“閉月”和“羞花”丟了,那責任就大了——所以,傍晚趕迴來,晚上的安排是逛屯溪“老街”。”兩位女子聽了心裏美,嘰嘰喳喳問個沒停,後排男學生舉手提問,他手扶住車座,一步三晃地要過去解答。

    這時正到彎路口,對麵一輛車唿地竄出,小巴車猛然一個急刹車,周良遇頓時跌跤,忽地倒向前排。車內一片驚叫,惶恐四起,罵著唿嘯而過的那輛瘋車。周良遇倒在林巧妮身上,手緊緊按在她胸口。林巧妮以為全車人都已看見,下意識猛然站起,羞憤道:“你幹嘛!什麽德性?”“我,我……不是故意。”手上的軟綿未散,他忙直起了身,發窘道:“對不起,這,這不是德性。”羅亦佳在旁憤憤:“不是德性,那是什麽?”周良遇慌亂,抓耳解釋:“這……這——這是慣性!”車後排一陣大笑,男同學立刻附和:“對,對,我們都感覺到了,這就是慣性,不是德性!” 司機發完牢騷,迴身道歉,林巧妮扯羅亦佳一同坐下,說周導不是故意。那手確實不是祿山之爪,林巧妮心裏十分明白,緋紅了臉再不說話。

    車內依然歡聲笑語,小巴載著熱鬧和期待,一路均速往前。周良遇虧心,不好再在前麵晃,跑去後排與羅亦佳的男友張愷閑談。原來這一車人全是北京經濟貿易學院的大一學生,周良遇心想他們學校與自己的學校相似,都為外經貿類,可畢業後的境遇卻是天差地別,想想不是滋味,忍不住地起了惆悵。

    林巧妮的羞澀漸去,想起那慣性的解釋,不禁“撲哧”一笑。羅亦佳對她耳語,林巧妮聽完,迴頭看了看周良遇,低聲對她道:“你花癡了,你?”“你說嘛,覺得他怎麽樣?”林巧妮一嘟嘴:“你覺得呢?”“挺帥,挺精神。”林巧妮笑,再不隱瞞:“是挺帥,而且有一種韻味。”羅亦佳道:“可惜了,他在安徽——我才不花癡!要和他有了異地戀,以後我得留在這黃山了!現在幹脆改專業,學個導遊什麽的還來得急。你要喜歡,那留給你。”林巧妮一笑:“可能嗎?喜歡來得哪有這麽容易?我愛的人和愛我的這個人,肯定忠貞不渝地在不久的將來等著我……。”

    上午逛完許國石訪、棠越牌坊群等地,吃完中午飯,一車人便往徽州趕。參觀完唐模、呈坎,學生們不禁感慨。微派園林的人文建築與田園風貌及古樸的村落讓他們驚訝,周良遇道:“相傳陶淵明的《桃花源記》裏,對理想國的描述及感悟就源出於這……。”張愷說:“這兒詩情畫意得讓我動心,畢業後我陪羅亦佳同誌再來,就我們倆,就我們倆!”周良遇接口道:“這我讚成,這兒浪漫得不用費腦子說太多情話,雙方隻要目光炯炯、含情脈脈互看,那境界就來了。”大夥瘋笑起哄,羅亦佳追著張愷直打。

    迴到黃山市,天色已黑。一群人饑腸轆轆,衝著周良遇喊餓。問完消費標準,他領他們去了一家特色飯店,推薦了臭鱖魚、無為熏雞、問政筍等當地名菜。飯時,林巧妮正巧坐在他身旁,周良遇給大家講明天行程及安排。忽地,林巧妮聞到一種淡淡的男人味,好聞得讓她心搖曳。氣味仿佛是從他那傳來,她專注了心和鼻子去確定,可它若有若無,欲擒故縱般地常常消匿。這時飯菜上來,房內隻有飯菜香了。這頓飯,林巧妮吃得心不在焉,嘴上雖與同學說笑,心卻停留在那氣味上。

    第二天大早,林巧妮與羅亦佳出來,周良遇已在賓館大門外等著。其餘人早上了車,不停埋怨這兩位女子的磨蹭拖拉。周良遇在後催促:“小姐們,遲到十分鍾了——你們的同學要把你倆給吃了。”兩女子咯咯笑,小碎步地快跑上車。周良遇把她們叫住:“這是風油精,昨晚吃飯時看你們被蚊子咬得直跺腳。夏天這蚊子多,出門在外,怎麽一點生活常識都沒有?”林巧妮搶先接過,也不說謝謝,笑著拉羅亦佳上了車。她感覺這風油精是特地為她準備,心裏正歡喜,一上了車,卻瞅見另幾位同學手裏也拿著風油精,頓時湧起一陣莫名的失落。

    西遞的景觀仍然讓他們新奇。徽州的古村建築為黑瓦白牆,密集的房屋飛簷翹角,隨山形地勢高低錯落,層疊有序。遠遠望去,黑瓦白牆群間,溪流縱橫,斑駁的青石台階、門坊及雕梁畫柱在其點綴,愈發顯得這村落的古樸雅致——像一幅活的山水墨畫。

    周良遇領在前頭,一處一停留,細細解說當地的人文建築,又加了些典故及民間故事穿插其間。學生們邊聽邊看,隨他來到一處名人故居。林巧妮心細眼尖,指著堂內牆上的一幅畫像問:“這男的和這三位女人坐一起是什麽意思?”周良遇道:“這是家中男主人與妻妾的畫像。那時候,官宦商賈人家妻妾成群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也是財富及地位的一種象征。”林巧妮、羅亦佳聽了哼聲不語,周圍男生擠上來,一臉羨慕盯住畫,“嘖、嘖”有聲地稱讚。一位男學生不懷好意:“真男人,這才是真男人,簡直就是我們的楷模和表率!”羅亦佳白了他一眼,順便看了看張愷,張愷見有餘光掃來,忙收斂了表情扭頭望別處。

    林巧妮又問:“和他並排坐一起的女人頭上怎麽有個太陽圈,和寺廟裏的佛主像一樣,難道她信佛後來成了佛?”周良遇大笑:“這是名份的體現,與男主人同排前坐的是正房,而坐後排的兩位是妾,她們頭上就沒這圈。頭上有圈的正房就好比是正宮娘娘,這個圈代表的是種“職稱”,也暗示了她在家庭中的地位。”

    林巧妮仿佛發現新大陸,口氣刁難:“那這正房怎麽這麽年輕,看起來才二十歲,其他兩位小妾怎麽就七老八十?你肯定在騙我!”“我剛想說呢,你就問了——這位正房年紀輕輕就得病去世,但不管去不去世,她的名份在,正房永遠是正房。畫上的畫都是按每位去世前的模樣所畫,所以,這兩位小妾看起來那麽老,是因為她們高壽。”眾人聽了恍然大悟。

    林巧妮盯住畫沉默,心下不免黯然,想這正房的名份又有何意義?其實還不如小妾。這男主人年月久了,也許除了記得她是正房外,其它一切早就遺忘了空。心裏刻骨銘心的隻有兩位小妾,即使沒刻骨銘心,可這麽長久的歲月,這兩位小妾與他形影不離的家庭生活,痕跡怎麽也比正房在心中要來得深刻。

    其他人移步到另一房間看新鮮,林巧妮停足不走,望著畫喃喃自語:“她真可憐。”周良遇在旁等她,笑道:“她們都可憐,一個是過早香消玉殞,另兩位卻不知要爭多少風吃多少醋,最後落個圈都沒有。”林巧妮嫣然一樂:“如果你是男主人,你怎麽辦?”周良遇壞笑:“那我定讓這畫上有三個圈。每人發一個,誰也不吵,誰也別鬧,大家都是好寶寶!雖然她們是妾,但娶了就說明喜歡,既然喜歡,就會誰也舍不得傷害。可正房那位,我也許隻能永生惦念,噓歎與她沒有白頭偕老、耳鬢廝磨的緣分。”林巧妮故作鄙夷:“沒想到你還喜新不厭舊,男人永遠都是貪得無厭!”

    出了故居,村內各處的居家環境如詩如畫、靜謐雅致,引得羅亦佳又感慨:“古時候的徽州百姓一定比北方的百姓活得精致,看看北京的平房,那都什麽呀,粗糙得都不敢住人了!”一位男學生憤慨:“呦,羅同學才來幾天?就變節了,就這麽快被舊時資產階級的腐朽情調和享樂主義給腐蝕了。張愷,咱們迴去可少買張火車票,把她扔這,要不讓周導遊帶她去歙縣,周導遊不是說了嘛——那搶婚。”林巧妮打抱不平:“劉小磊,喜歡這又怎麽了?我也喜歡這。”眾男生起哄,周良遇笑著圓場:“好風景都在遠方,我還喜歡北京呢,你們說是不?”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林巧妮迴味這句話,暗暗自問:好風景都在遠方!是啊,為什麽好風景都在遠方?

    暮色蒼茫,一行人決定在宏村安營下寨。周良遇建議他們住在村裏老房子裏,順便體會徽派生活的原汁原味。考察完,大家挑了一處二層樓的古民居。房主是個老頭,拄著拐杖,扶腰弓背,巍顛顛地引大家上了二樓。屋內光線昏暗夾著陰森之氣,樓木板被踩得“吱嘎”裂響,林巧妮有些害怕,生怕人多把這老房子的樓板給踩塌。老頭佝僂著背,安頓完男生後,領林巧妮等來到另一屋。推開木門,裏麵是一寬大的老式雕花大床,老頭說:“這床大,夠你們睡。”羅亦佳驚奇:“這麽大,睡四個人都夠,別說是我們三個。咦!這床和小屋子一樣,全包起來,有床頂、床門、床沿——這床很像故宮裏太後、貴妃睡覺的床。”周良遇這時進門來:“這行嗎,行就訂這?”另一女生張萌說:“我們三人一起睡就行,要一人睡,打死都不敢。”周良遇這才把錢給了老頭,老頭走時交代:“六點開飯,你們和我家一起吃。”林巧妮聽了新鮮:“真有意思,真像在這過生活了。”

    三女子把旅行包放下,上床左查右看,不時蹲身蹦跳看床結不結實。林巧妮盯住床屏上的鏤空的雕花、對那些人物和鳥獸造型讚歎。羅亦佳道:“今晚,我們就是宮裏的太後娘娘了!”三女子歡唿,開心打鬧。見時候不早,周良遇說:“小的先告辭,娘娘們鳳體欠安,先小憩片刻,迴頭開飯時我再來請安。”林巧妮聽了,想說不累,要和他下樓去看看。羅亦佳搶先道:“小周子,去吧,難得這麽體貼,迴頭我稟告皇上,重重有賞。”林巧妮欲言又止,把話噎在喉間便不再多話。

    晚飯後,大家自由活動。當夜,月色撩人,星兒璀璨,浪漫宛如就掛在天上。夏夜的氛韻濃鬱得醉人,羅亦佳與張萌拉上各自的男友溜了沒影。林巧妮取了衣物及洗漱用品,下樓於衛生間沐完浴,剛上樓,兩位男生聽見樓梯響動立即從房裏出來。當中一人對她道:“就剩你了,要不咱們下樓一起逛?”林巧妮用毛巾擦著濕漉的頭發,歪頭說:“劉小磊,我就不去了,你們去吧!”另一男生勸:“一起去吧,呆這木樓裏多煩。”林巧妮頓了頓,一臉遲疑,委婉地笑:“我等羅亦佳呢!等他們迴來,我們再過來找你們,行嗎?”兩位男生隻好作罷。等他們走後,林巧妮在陰森的屋裏無聊了片刻,心裏感覺發怵,快步走到男生住處,屋裏空空蕩蕩。

    她下了樓,一人無目的地亂逛。才過八點,夜就全墨黑了,村裏家家戶戶燈火通明,村民們搖著扇子出來納涼,不時與一些遊客聚一處聊天。林巧妮走在幽深的古巷中,小巷的地麵由青石板和河卵石鋪就,平平整整,幹幹淨淨。每家每戶的門口溪泉環繞、橫豎連貫,溪水不時潺潺著響。燈影憧憧處,偶有村婦在門口的溪前洗滌物件。夜色朦朧,幽暗狹長的深巷內傳來嬰兒的陣陣啼哭,林巧妮仿若隔世,好像就生在這,又仿如置身於另一世界。她無法形容出這種感覺,這讓她既喜歡又害怕,感覺孤單卻又不孤單。

    不知覺的,她漫步來到下午觀光過的月塘。半月形的池塘映照了燈火,水麵微波漣漣,月光一照更顯得波光粼粼。池塘對麵一些遊客在塘邊戲水,不時嬉笑。月塘邊的遠處角落,三三兩兩圍了幾個人。挪步過去,遠見一老婦坐在小方凳上,身前放著火爐架了油鍋在炸南瓜餅。一位男子在旁邊坐了正與老婦聊天,那陌生的臉愈來愈熟悉。火光照耀下,這張輪廓鮮明的臉生動得讓人心疼。他嘴角衝老婦微笑,那笑意牽扯得她直難受,讓她感覺自己前世好像欠了他什麽,更好像他欠了她什麽。

    她走上前去,歡喜直叫:“周良遇,原來你在這!”周良遇抬起頭:“咦!你怎麽沒和他們一起?”“羅亦佳陪著張愷呢!張萌也和她男友出去,晚上是他們獨處的世界,我隻好一人逛了。”說完,又補了一句:“另外那兩小子也不知去哪,我一人呆那屋裏真感覺害怕。”“那老屋確實陰森,久了就習慣了——這南瓜餅你吃嗎?很香的,你試試。”周良遇給她要了兩個,用手紙包好遞給她。“我在和阿婆拉家常,阿婆告訴我解放前這月塘和村裏的一些事。”

    林巧妮吃完南瓜餅,坐下與阿婆聊了會。周良遇起身與阿婆告別,對林巧妮道:“我陪你四處走走吧!”林巧妮與他並肩散步,抬頭仰望滿天密布的繁星:“星星真多,一顆顆又大又亮,這銀河到今天才懂它為什麽叫銀河。還有,我真喜歡這月塘,星星和月映在水麵,真像在畫裏一樣。”“山區不像城市,沒有工廠及其它煙霧排放,天空的星星和銀河就變得清晰。我從小看到大,習慣了也不覺得什麽——哎!下午忘了說了,朱自清的《荷塘月色》所描寫的池塘就是指這月塘。”林巧妮“啊”的一聲:“小時還學過這篇散文呢!感情那荷塘說的就是這!”

    周良遇見她以為真,忍不住笑:“剛才胡說八道,《荷塘月色》說的是你們北京的某一池塘,它也一樣美,它就在清華園。”林巧妮好氣又好笑,咬嘴唇嗔道:“討厭,你竟誤導我,有你這樣的導遊嗎?”周良遇本想說我本來就不是導遊,但把這話忍下,隻道:“哈哈,我鬧著玩的。”林巧妮問:“你對女孩是不是都這樣,喜歡騙她們,對嗎?”

    “開開玩笑,生活中每天幹嘛要那麽嚴肅?嚴肅也並非是成熟的同義詞,對吧?”周良遇迴答完,又說:“我看天天哈哈笑還是好,你說呢?”林巧妮卻答非所問:“我感覺你很快樂,也許快樂會傳染,我想你的女友和你在一起,她也會很快樂——她快樂嗎?”話裏響著弦外音,周良遇微笑,想想道:“這個她我目前不知道是誰,但願吧,但願我能在未來讓她快樂!”

    兩人信步到村口,眼前是一片遼闊的荷塘,四處蛙聲低鼓鳴叫,微風吹得滿塘的荷葉婆娑起舞,潛在黑夜裏的蟲兒在塘邊竭力歡唱,“唧唧、吱吱”聲交迭不斷。他們倚在荷塘中央的橋欄,周良遇講起宏村的建史,補漏了些白天沒講的典故,林巧妮聽得饒有興致。幽冷的月色傾瀉而下,在皎潔的光裏,身前他的臉更顯棱角分明,嘴角和鼻梁如雕刻過般,線條剛毅又柔美,讓人有想去觸摸的衝動。這朦朧月色,仲夏涼風習習的夜,讓林巧妮隱約想起一段歌詞:這是個戀愛的季節……。是啊,這真是一個戀愛的季節!

    時間在快樂中飛快流逝。迴去時,路過一處宅邸,林巧妮想不起叫什麽。周良遇說叫“承誌堂”,是徽商汪定貴於鹹豐年間建造,有民間故宮之稱。看時間不太晚,林巧妮頑心頓起:“我們再進去看看,能進去嗎?”周良遇於是推門,門關著,走到牆另一側推另一門,門竟然“嘰呀”一聲緩緩開了。

    兩人悄然進去,裏麵黑漆漆一片,林巧妮立刻毛骨悚然,忙緊著靠近他。他倆繼續摸黑前進,林巧妮“哧哧”忍住笑,輕聲道:“我真害怕有什麽!”周良遇噓聲說:“我倒不怕,就怕來人把我們當雌雄大盜給抓了。”摸索了不遠,探步到了前堂,他帶她往東移,進了一間屋,周良遇不小心把凳子給絆倒,“啪”的一聲脆響,林巧妮嚇得像隻粘人貓,一聲叫喚,立即貼上了周良遇。

    一陣好聞的男性氣息散在鼻腔,林巧妮抱住他,“咚咚”心直跳。這心跳不知是來自對黑暗的恐懼,還是來自於周良遇。黑暗讓她不願離開他的懷裏,她不知該如何放開這臂彎,放開後,該又如何去麵對?他笑無聲息,鼓勵道:“別怕,不小心弄倒了凳子,我們迴去嘍!”說完,輕輕拍了拍她背,緩緩把她手放下,拉起她的手往外走。出了大門口,周良遇鬆開她手,口哨吹得自在悠揚,若無其事道:“剛才真挺嚇人,我要是你就該癱了,幸好你還能有勇氣走出來。”林巧妮心神未定,歎了一口氣:“剛才你不會是故意弄倒凳子吧?太討厭了——惡作劇!”周良遇有口不辯,隻問:“我有那麽壞?”林巧妮粲齒一笑,對當空的圓月道:“我看你像!”

    戀愛中的羅亦佳迴來了,咚咚跑上樓,一見林巧妮就嚷:“我倦鳥歸巢了!”——怎麽,晚上一人呆這,沒出去?”林巧妮洗完臉,用手正束頭發,隨意說:“你們重色輕友,我還能去哪?”張萌與羅亦佳對視一笑,看了林巧妮一眼:“劉小磊他們說看見你了,你和周導遊在一起逛!”林巧妮有點麵熱:“後來我在這不敢呆了,出去剛好在月塘那碰見他,在一起聊天怎麽了?”

    羅亦佳道:“妮妮,我們高中就認識,你的脾氣我怎不了解。你不會是喜歡上那個導遊吧?你呀,太愛幻想,總喜歡一些不實際的東西。”林巧妮低下頭,換了睡衣隨手抓了枕頭躺下,嘴裏道:“你呀,捕風捉影。難道你和張愷就實際?”羅亦佳倒不生氣:“張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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