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廣田君還興致勃勃地與當時的陸軍相阪垣征四郎君赴前線督戰。阪垣君是四十六名被告之一,法庭可以提審他,我說的一點不假。那時,我出任駐英國大使,八月上旬迴國述職時,是近衛首相將這一情況告訴我的。他還說,張鼓峰這一仗日軍損失慘重,蘇聯的軍事實力不可小看,近衛君的秘書牛場友彥先生在場作記錄,有案可查,廣田君,你必須老實交代!”

    廣田微低著頭,感到無法抵賴,隻好說:“我認罪。”

    古諾爾與向哲浚、布雷布納交換了一下眼色,覺得這個問題追查得差不多了,就讓三個被告看了兩本記錄,一一在上麵寫上“情況屬實”,並簽了名。

    三個被告被押走之後,向哲浚興奮他說:“很成功!請布雷布納先生轉告基南先生,讓被告相互揭發,可以發現他們許多新的犯罪事實。”

    下午,在同一間審訊室,讓廣田弘毅、永野修身、賀屋興宣相互揭發。古諾爾他們首先追查廣田炮製冀察政務委員會的問題。

    廣田像雷擊一樣一驚,心裏暗暗叫苦:“我的天!這個問題也被提出來了。”他交代說:“《何梅協定》簽訂之後,我向岡田首相建議,日本要想全麵控製華北地區,最好的辦法是設立一個統管華北地區的行政機構,名為中國人掌權,實為日本人控製的政務委員會。我的建議得到岡田首相的重視和天皇陛下的聖準,並把這個政務委員會的組建任務交給我。”

    他說,一九三五年十一月中旬的一天,他打電話給在華北的梅津美治郎,要他以日本政府代表的身份,與中國行政院北平政務整理委員會委員長黃郛與何應欽談判。日本提出的條件是:中國方麵取消上述兩個委員會,成立新的政務委員會,轄河北、察哈爾、綏遠、山東、山西五省和北平、天津二市;政務委員會為半獨立性機構,日本政府可以直接與其進行接觸;政務委員會的委員長由中國方麵指派,副委員長由日本方麵推薦。梅津要挾說:“如果中國政府不接受這些條件,就是無視關東軍和華北駐屯軍的存在,由此產生的一切後果,概由中國政府負責。”國民黨政府在日本咄咄逼人的壓力下,同意滿足日本華北政權特殊化的要求,派宋哲元為政務委員會委員長,日本推薦漢好王克敏、王揖唐、齊燮元為副委員長,於一九三五年十二月十八日成立冀察政務委員會,不久改名為華北政務委員會,宋哲元感到自己有職無權,更不願意與漢奸們同流合汙,半年後就辭去了委員長職務,日本政府擅自任命王克敏為委員長,華北實

    際上成了完全由日本控製的第二個偽滿洲國,為日本全麵侵略中國敞開了方便之門。

    廣田生怕引起永野和賀屋的揭發,說道:“這都是我的罪過,與永野、賀屋二君無關。”

    向哲浚說:“廣田你交代,你們與這個政務委員會進行過哪些接觸,與日本全麵發動侵華戰爭有著怎樣的密切聯係?”

    廣田沉思一會,交代說:“一九三六年四月中旬,我以首相名義派人去華北政務委員,要他們拿出五十萬斤糧食和二千匹布匹支援蒙古自治軍政府。”

    向哲浚極感興趣地問:“你派誰去執行這一任務?”

    廣田訥訥說不出口:“老了,記不得了。”

    古諾爾說:“這麽大的事怎麽記不得?你是不願意抱老實態度把問題說清楚!”

    廣田這才說:“是永野修身君,他當時是海軍相。”

    “是派我去的。”永野承認,“當時我向廣田君提出,這種事應由外務省派人去辦,他說他是首相兼外務相,不便出麵,外務省次官掘田謙介因病也不能去,我隻好勉為其難。我到了北平,剛把事情辦妥;廣田君又打電話給我,要我去蒙古自治軍政府所在地德化市,要德王以自治軍政府首腦名義出訪滿洲國。後來德王去了,並與滿洲國外交部簽訂了‘以共同防共,軍事同盟,互派代表,經濟提攜’為內容的《蒙滿同盟協定》。”

    “是你們把一個完整的中國弄得支離破碎!”向哲浚很氣憤,“廣田你交代,破壞中國領土完整的所謂蒙古自治軍政府是怎樣建立的?”

    廣田感到明哲保身不行,於是說:“這是永野修身君和賀屋興宣君一手幹的。賀屋君當時是華北開發總會總裁。”

    賀屋很惱火:“是你廣田君派永野君和我去幹的。我們有責任,但負主要責任的是你。我們接受你的派遣,先要德王調動二萬軍隊進攻察哈爾省東部地區,再建立蒙古政務委員會,三個月之後成立以德王為首的蒙古自治軍政府,用成吉思汗紀年,懸掛藍底紅黃白條旗幟為所謂國旗。這紀年,這旗幟,是你親自製定的。這個政府成立的那一天你發表宣言,說該政府是獨立政權,脫離中國政府的領導。你還致電德王,對這個政府的成立表示祝賀。”

    永野交代:“我補充交代一點,廣田內閣還為建立蒙古自治軍政府通過了一項決議案。這個決議案是廣田君授意秘書龜井輝一郎先生起草的。其中有這樣一段話,至今記憶猶新:‘有了滿洲國、蒙古自治

    軍政府、冀東防共自治政府和華北政務委員會,就為全麵進攻中國創造了財力、物力和地域上的條件。’我在龜井先生那裏見到原稿,這段話是廣田君親筆加上去的。”

    古諾爾問廣田:“這段話是你加上去的嗎?”

    廣田說:“記不清楚了,可能是我加上去的。”

    向哲浚問:“你們還與華北政務委員會有哪些接觸?”

    “記得還有一次接觸。”廣田交代,“一九三六年四月間,我派外務省次官掘內先生去北平,要華北政務委員會偵緝中國愛國學生的反日行為,當時,北平有兩千多大學生在新華門前舉行集會和遊行示威,高唿‘反對華北五省自治!’‘取締漢奸組織華北政務委員會’!‘取締漢奸政權冀東防共自治政府!’‘取締漢奸政權蒙古自治軍政府!’‘打倒日本帝國主義!’‘停止內戰,一致抗日!’等口號。這自然是對日本全麵進攻中國不利,我們非常憎恨,就派掘內先生去北平。幾天後,王克敏、王揖唐等人在日軍的配合下,秘密逮捕愛國學生四百餘人,其中有半數人被秘密處死,其餘的人押往滿洲國挖煤炭。”

    他說:“以後就沒有接觸了。第二年就發生了盧溝橋事變,日軍正式占領華北地區,華北政務委員會的作用就不大了。”

    向哲浚順藤摸瓜:“你們三個人對盧溝橋事變各負有什麽責任?”

    廣田一陣昏眩,好一會才恢複了意識,隻有發青的嘴唇還恐怖得微微顫動著。他想了想,進行狡辯:“交代這個問題的應該是當時的首相近衛文麿先生,遺憾的是他已經自殺身亡了。”

    向哲浚說:“近衛畏罪自殺了,他寫的手記還在。你們狡辯不了!”

    三個被告變得緊張起來。廣田吃驚地張開嘴,賀屋不安地搔了搔禿頂腦袋,永野惶然地搓著兩隻手。

    向哲浚拿出近衛遺下來的五本手記之一的《第一屆近衛內閣與日華戰爭》翻了幾頁,然後說:“近衛在這本手記裏說,昭和十年(一九三七年)七月一日上午九點,我與外務相廣田、大藏相賀屋和聯合艦隊總司令永野交談全麵進攻中國的事。”

    他放下近衛的手記:“下麵的話就不念了,看你們的態度老實不老實!”

    廣田一陣驚慌過去,隻得老實承認:“交談時,記得我說過這樣的話,全麵進攻中國的條件已經俱備,隻需找個借口就行了。到底找什麽借口好,永野君說了他的意見。”

    永野也不得不交代

    :“當時的北平、天津兩市,已處於日軍的重重包圍之中,北平的東、北、西三麵,都由日軍和殷汝耕部控製,僅西南一角尚在中國軍隊駐防之下。位於平漢鐵路上的盧溝橋,成了北平通往中國內地的唯一門戶。我認為,如果日軍占領盧溝橋,就可以孤立北平和天津。日本全麵進攻中國,應以盧溝橋為突破口。我隻說了這些話。至於找什麽借口,是賀屋君說的。”

    “是,是我說的。”賀屋害怕得牙齒不停地打哆嗦,“我說日本可以於深夜在盧溝橋附近胡亂開一陣槍,就說中國軍隊進攻日軍,並抓走了日本軍人,要中國軍隊把抓走的人交出來,中國軍隊自然交不出人,日軍就可以與中國軍交戰。近衛君說,這意見不錯,可供梅津和多田二位參考。”

    他顯得有幾分沉痛:“梅津和多田君基本上按照我的意見辦。七月七日晚上,他們指使駐紮在豐台的日軍一個大隊在盧溝橋進行挑釁性質的軍事演習,謊說宛平縣城內的中國駐軍向日軍連發數槍,致使日軍演習部隊的一名士兵失蹤,強行進入宛平縣城內搜查。日軍的這一無理要求,遭到中國守軍的拒絕。於是,日軍就於當晚包圍了宛平城。第二天淩晨五點,日軍發動攻城戰,駐防盧溝橋一帶的中國第二十九軍馮治安師奮起自衛反擊,日華戰爭爆發了。”

    他起身向三名法官一鞠躬:“我有罪!”

    基南和韋伯對由被告相互揭發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他不僅要求各法律代表團確定有關的被告相互揭發,而且於十七日下午,把負責起草東條英機起訴書的美國法律代表團團長蓋薩特,負責起草阪垣征四郎起訴書的中國法官易明德,負責起草東鄉茂德起訴書的印度法官梅農請來,向他們介紹古諾爾等人由被告相互揭發的情況。基南說:“東條英機是發動太平洋戰爭的罪魁禍首,為了進一步查清楚他的犯罪事實,並追查其他人的戰爭責任,必須通過與發動太平洋戰爭有關的被告相互揭發。”

    他說:“對阪垣征四郎和東鄉茂德的起訴書,顯得分量不足,也隻能通過被告相互揭發,掌握新的罪證再重寫起訴書和重新起訴。”

    他列舉有關的被告是:東條內閣的外務相東鄉茂德,大藏相賀屋興宣,海軍相嶋田繁太郎,司法相岩村通世,工商相岸信介,國務大臣鈴木貞一和內閣書記官長星野直樹。

    韋伯補充說:“還應該加上被告木村兵太郎和阪垣征四郎,日本發動太平洋戰爭時,木村是緬甸軍總司令,阪垣是第七方麵軍總司令。”

    對這些被

    告相互揭發的審問,由蓋薩特、易明德和梅農三人負責。”

    第二天上午八點,他們將東條、東鄉、嶋田、賀屋和岸信押到第二十二審訊室。參加審問的除了兩名記錄員和英語。日語翻譯各兩人外,還有兩名印地語翻譯。

    蓋薩特說:“法庭把你們五名被告一道押來審問,是為了進一步弄清楚你們是怎樣發動太平洋戰爭的,你們每個人要承擔的責任。當時東條是首相,你就先交代。”

    東條血液凝固,心髒緊縮。在預審中,他多次接受過審問,也要他交代過發動太平洋戰爭的問題,他躲躲閃閃說了一些,現在還要進一步交代,腦子裏卻像裝著一團亂麻,一時不知從何說起;更何況還要追查每個人應承擔的責任,說話更要慎重。他用乞求的目光望著三位法官,語調懇切的問:“能允許我吸一支香煙嗎?如果你們認為吸完一支香煙會耽誤時間,允許我吸幾口也行。”

    蓋薩特問易明德和梅農:“二位的意見呢?”

    易明德說:“讓他吸幾口吧!”

    梅農說:“讓他邊吸煙邊交代。”他麵向東條,“你滿口假牙,說話口齒不清,慢點講。”

    東條深深吸了兩口煙,把亂糟糟的思想調理一下,開始交代:

    “發動太平洋戰爭早在近衛文麿第三屆內閣就開始策劃了,當時由於是北進蘇聯,還是南進東南亞地區,意見不統一,加之天皇陛下也對南進猶豫不決,事情就擱下來了。”

    易明德問:“你主張北進還是主張南進?”

    “我主張南進,認為蘇聯很快會被德國打敗,無需日本出兵配合進攻。後來的事實證明,我的判斷是錯誤的。”東條說,“昭和,對了,你們習慣用公元紀年。一九四一年十月十八日,我出任首相。第二大,我把海軍聯合艦隊總司令山本五十六先生於同年一月八日寫的《南進東南亞之作戰設想書》拿出來又看了一遍。《設想書》說南進的第一仗是進攻珍珠港。為了使這一仗打得猛,旗開得勝,日本應出動第一和第二航空艦隊,一個魚雷艦戰隊,一個潛水艇戰隊,將美國停泊在珍珠港的艦艇徹底擊沉,將停落在機場的飛機徹底擊毀,《設想書》最後說,我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做到這一點。這一戰,必將使美國海軍和美國人民的士氣沮喪到不可挽迴的地步;這一戰,美國必將無可奈何地將其在太平洋地區的利益,拱手讓給日本。我出任首相的第四天,即十月二十二日上午,我與海軍相嶋田繁太郎君,外務相東鄉茂德君,聽取了

    山本先生關於進攻珍珠港的詳細匯報,囑咐他加緊作戰準備,並對他說了一番鼓勵的話。”

    他吸完一支香煙的最後一口,接著說:“當天下午,我拜謁了天皇陛下,竭力推薦山本先生的《設想書》,陛下看了《設想書》,起身在禦覽廳踱了幾步,對我說,事關重大,朕得與有關人士磋商磋商,再召開禦前會決定。”

    易明德說:“東條你交代,你們進攻珍珠港,是怎樣使用陰謀詭計進行偷襲的。”

    “可以說是陰謀詭計,但軍事術語叫策略,或者叫計謀。普通人叫偷襲,軍事家叫奇襲。從古到今,任何軍事家都有麻痹敵人的本領。”東條說,“關於怎麽樣麻痹美國,都是東鄉君出的主意。東鄉君也來了,由他交代。”

    東鄉一怔,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他從東條的話裏,咀嚼到了“伴君如伴虎”的滋味。他沉思片刻,交代說:“當時日本和美國正在進行和平談判,為了麻痹美國,我向東條君提出,最好增派曾出任意大利、德國大使的外交老手來棲英豐先生為駐美大使,協助已在美國任大使的野村吉三郎先生開展日美和談。來棲先生赴美時,我給當時的美國國務卿赫爾先生寫了一封親筆信,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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