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


    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在黑紗老婦的牢門前停住了、消失了。


    黑暗中一片寂寥無聲。


    老婦皺了皺鼻子,試圖以自己早已不甚靈敏的嗅覺判斷出門外之人今夜所攜帶的是何食物。


    但她什麽也沒有聞到。


    沒有香味。


    沒有焦味。


    沒有肉味。


    隻有地牢中固有的某種淡淡的腐臭味在空氣中流動。


    有點奇怪。


    老婦忍不住傾耳去聽門外的動靜。


    她隱約聽出門外有人的唿吸聲以及窸窸窣窣的、似是鐵條與鐵條之間摩擦的微響。


    她可以確定門外有人,但她無法確定門外的人正在做什麽、以及她接下來將要麵對什麽。


    老婦沒有等的太久,窸窸窣窣的微響很快便消弭了下去,隨著“吱呀”一聲,牢門洞開,一道黑影走了進來。


    “別來無恙啊,莫穀主。”黑影的聲音帶著蒼老的意味,更帶著濃重的調侃。


    “哼。”黑紗老婦哼了一聲。


    黑紗老婦姓“莫”,此事即便是在萬花穀中也沒幾個人知道,甚至就連身為她親傳弟子的申莫愁都是不知。


    但眼前這人卻是知曉此等秘密,他怕是與黑紗老婦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他見老婦反應冷淡卻完全不以為意,隻是略微走近兩步,一麵走一麵說起了話。


    他徐徐道:“二十年前,我助你登上萬花穀穀主之位,作為條件,你答允將萬花穀的武學之密悉數交出。”


    老婦微微抬起頭看著眼前這人。


    她的雙目在昏暗的地牢中根本無法看清眼前這人的麵貌。


    但她還是看了。


    就像有些事她不該做,但她卻還是做了一樣。


    黑暗中的那人沒管老婦的反應,他繼續往前走,亦繼續往下說:“……然而,你並沒有履行你的承諾。”


    此時,他已走到距離老婦不過一臂之距的位置上。


    似是被來人勾起了迴憶,又似是僅僅是覺得光讓來人一個人唱獨角戲會有些尬,老婦張開了口。


    她的聲音很沙啞,仿佛枯井中傳出的迴音:“所以……你現在來……討債了……?”


    黑暗中的那人笑了起來。


    從客觀上來講他的笑聲是很爽朗的,但至於此時此刻此地,這笑聲落入老婦耳中不啻於催命魔音。


    笑了有一會兒,那人止住了笑聲,沉聲道:“是的。”


    很快的,他又補充了一句:“連本帶利。”


    ……


    “快!”


    劉順運使著輕功衝入了地牢。


    此刻的地牢內一片黑燈瞎火,劉順一路上製造的動靜不小,但自始至終地牢內當值的弟子都沒有哪怕一人出來窺一窺動靜。


    出事了。


    在看見這一片黑燈瞎火的時候劉順就已經有所感覺,而隨著他點燃火把、將地牢照亮,他的感覺成為了現實。


    地牢中橫七豎八地倒著人,便如上一次鷹爪老三被劫走後的場麵一樣。


    “師弟!”


    劉順試探了一下一名倒地者的狀態,不出他所料,與上次一樣,所有人不過是被擊昏了而已。


    隻是……


    由於有了上次被劫獄的教訓,如今地牢中的各項安保措施都得到了極大的加強,但縱使如此依舊被人劫了,而且劉順發現:現場居然都沒多少打鬥的痕跡!


    “封鎖住這裏!快!”


    劉順頭也不迴地對著身後跟著他一同來的幾名弟子喊道。


    喊完後他又隨手點了兩人:“你!隨我一同去檢查囚室!你!帶人把他們搬出去救治!”


    劫獄、劫獄,自然是要將被囚的人劫走。


    到底誰被劫走了?


    劉順想弄明白這個問題,然而他才推開第一間囚室、發現其中被囚的萬花穀弟子依舊被嚴實地綁著後便停止了探尋。


    公孫羽留給他的“錦囊妙計”他早背熟了,而且就算他未曾將之背熟,憑借著剛剛才看過信紙的短期記憶他也不會忘記該如何處理當前的狀況。


    “若遇劫獄,莫管其他,斬盡囚徒。”


    這是公孫羽的原話。


    劉順決定執行公孫羽的指示。


    於是他拉著被他點了名的弟子一同退了出去,與守在地牢入口的其餘人匯合。


    “人都搬出來了嗎?”他向著眾人中的一人發問。


    那人迴答:“都搬出來了,大師兄。”


    “很好。”劉順點了點頭,在眾人古怪的目光中他麻利地從儲物戒中取出了一堆瓶瓶罐罐擺在地上。


    “無需驚異!大長老給了我密令!若遇劫獄,莫管其他,斬盡囚徒!”似是為了給自己的行為添加一些正當性,劉順取出了公孫羽留給他的密信讓眾人傳閱,“這些罐子中裝的是毒粉!點上火!丟下去!就能生出毒霧!中毒身亡,下麵的人也算是能留個全屍了!”


    信很快便被傳閱完畢,眾人沒有質疑劉順的話,甚至還吹捧了起來:“大師兄仁義!”


    仁義?


    真是可笑的仁義。


    瓶瓶罐罐被點了火、一個接一個地被丟進了地牢。


    煙霧很快便升了起來,而在煙霧即將從地牢入口冒出前,由劉順牽頭,眾人一齊將地牢的入口封死並擔土將之蓋上以防煙氣外泄。


    隔著木板與泥土,沉悶的慘唿聲不住地鑽入眾人耳中。


    仁義?


    仁義似乎並不長這樣子。


    “大師兄……”先前帶頭吹捧劉順“仁義”的那人麵上不由得發紅,他開口想要說點什麽來緩解自己的尷尬,但最終他什麽都沒說出來。


    又或者說,最終他什麽都沒來得及說。


    因為……


    “轟!”


    眾目睽睽之下,被覆了土的蓋板——也就是地牢的入口,它炸了。


    是的,是“炸”。


    “退!”


    劉順離蓋板最近,心中有愧的他一直盯著入口看,於是紛飛的土粒木屑幾乎刺瞎了他的眼。但饒是如此他還是憑借著過硬的個人素質做出了規避並發出了警告。


    蓋板不會隨隨便便就炸了的。


    方才劉順等人丟下去的可都是正經的毒煙,不具備爆炸功能。


    所以,這必定是有人從底下衝出來了!


    劉順腦中念頭電轉,但從蓋板炸開到他遭土粒、木屑迷了眼不過須臾時光,腦中的念頭是轉到了,但身上的動作則完全沒辦法跟得上來。


    “敵襲!”


    他聽到他身邊、身後的同門們喊。


    隨後,他的胸口便中了一指。


    下一瞬,他跌入了無盡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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