煲的湯在砂鍋裏咕嘟咕嘟地小火慢燉。


    何書墨坐在餐桌旁邊,剛才那杯百香果果汁已經見底了,這會兒她開始嚼黑籽和果肉……


    剛才情話說得太高端了,她這輩子都沒這麽抒情過,簡直跟詩人一樣。


    不過她作為一個情商嚴重欠費的工科生偶爾來這麽一次興許在顧凜眼裏跟小把戲似的,畢竟撩妹段位如果有世界評定的話,估計他得滿級還超標。


    他好端端站著什麽都不幹就像是撩妹了,這會兒還在廚房腰上係著圍裙裏做飯,分分鍾上演白襯衫誘惑,何書墨這個手控和鎖骨控已經完全移不開眼珠子。


    剛才她從背後抱住顧凜,然後有的沒的說了一堆,他隻是轉身摟住她,吻了一下她額頭說:“等會兒”……


    他該不會以為自己是想索吻,然後饑渴難耐什麽的吧?


    何書墨胡思亂想的時候,顧凜的飯已經做好了。


    “霧草……”她瞪著兩眼珠子根本無法相信。


    菜做的挺多,但是每樣分量都挺小的,三葷兩素,還有一碗湯。


    距離最近那盤白綠相間的小菜,何書墨還以為是什麽呢,定睛一看隻是盤生菜而已……


    為什麽白灼生菜看上去都這麽可口呢?


    白得透徹跟玉一樣,綠得鮮嫩如翡翠一樣,在澆上一層濃香的根本聞不出來有什麽調味的醬汁,簡直拍下來就能登美食雜誌!


    那隻是盤生菜而已啊,生菜不都是拿來配餐在盤子好看的嘛……何書墨這種討厭蔬菜的人,這會兒都覺得這一小把生菜比大塊肉還好吃的樣子。


    對於菜,她的要求一直是“下飯就行”,普通人估計都是這樣的吧。


    “你為什麽這麽會做飯啊?”何書墨咬著筷子尖,麵對著一桌子珍饈根本不知道從哪兒下筷子,感覺她動了一下哪道菜就跟破壞了一件藝術品似的,暴殄天物。


    “我媽做飯……”顧凜正在盛湯,抬眸,沉吟了一下道:“不怎麽好吃。”


    “啊?”何書墨對這種迴答簡直無語。


    就比如問他為什麽辭職,他迴答“霧霾”一樣無厘頭。


    她母上大人做飯也不怎麽好吃來著,自己怎麽沒練出來這麽一手呢!


    何書墨咬著下唇,心想著顧媽媽做飯得有多難吃,才激勵出來這麽廚藝逆天的兒子……


    滿屋子都好香,何書墨望著中間的那盤香煎蝦餅,被煎得酥脆金黃,能看出來鮑菇和胡蘿卜上麵撒了一點黑胡椒,她勉強從蝦味聞出來食材,但裏頭還有什麽,她真的不清楚,還有那盤茄子,裏頭有豆豉,還有一種綠綠的葉子她完全不知道是什麽,味道撲鼻,惹得她肚子裏一陣哀嚎。


    夾起一小塊清蒸魚,塞進嘴裏,她簡直差點舌頭咬掉。


    合著自己前18年吃的都是豬飼料還是怎麽的……


    “太好吃了。”她瞪大眼睛,溢滿星星,朝著顧凜說道。


    顧凜把湯盛出來,放在何書墨手邊,看見她滿臉感動簡直要哭出來的模樣有點想笑。


    其實,做飯隻是他的一點小興趣而已。


    八歲因為媽媽做的炸醬麵實在太黑暗料理了,他偷偷夜裏起來去廚房炒冷飯,結果味道把他爸都吸引來了,從那天開始他基本每天跟顧局長一起半夜研究吃什麽宵夜,廚藝就這麽一路被顧精忠刁鑽的舌頭給訓練出來了。


    剛才何書墨來的路上似乎情緒不太對勁,他一眼就看出來了,心裏明白她是個藏不住話的人,所以她剛才抱住他的時候,他沒有特別驚訝。


    她心裏一定藏著事兒呢。


    不過這會兒,她似乎不想提了。


    顧凜看見何書墨扒拉著離得較遠的那盤菠蘿船裏的甜排骨,把盤子朝她挪近一點。


    她對著他有點羞赧地笑笑,結果下一個動作就是舔筷子。


    看來,話還是吃完飯再說比較好……


    ***


    這頓飯吃了得有足足一個鍾。


    何書墨喝幹淨最後一口湯的時候,才忽然覺得自己吃飯時候的形象跟豬沒什麽區別。


    隔著滿眼的空盤子,她看見對麵坐著的顧凜,他似乎十分鍾前就撂筷子,然後專注地觀察著自己怎麽掃盤底的了……


    吃之前她還想著要矜持來著,這會兒最後舔了一口筷子才舍得放下。


    因為真的是太好吃了!


    “我去刷碗吧!”何書墨為了掩蓋自己全部吃光的野蠻行徑,打算巧妙轉移話題,於是開始卷袖子。


    “不是有話說麽?”她站起來收拾碗筷的時候,顧凜按住她細細的小手腕開口了。


    對了,吃他做的飯太開心,俄羅斯都被自己拋到腦後了……


    一想起來這個,她瞬間失落得跌進地獄裏一樣,好心情一掃而光。


    顧凜看見對麵正在收碗的何書墨表情一秒沉鬱,冷靜地問道:“出什麽事兒了?”


    手臂一耷拉,她把手裏的筷子放下,碰著碗沿了發出清脆的響聲,何書墨沉吟著,覺得該來的真的擋也擋不住。


    說不定今晚這頓飯,是最後的晚餐呢……


    “那個,星期六,你要帶我去北京……我可能,去不了了。”她情緒低落,連頭都垂下去了。


    顧凜聽到她的話,沒什麽表示,他知道事情不可能這麽簡單。


    “沒什麽,家裏有人結婚,也給你發喜帖了,你沒時間去也可以,我到時候跟他們說一聲。”


    “你家裏有人結婚……是上次來找你的那個侄女嗎?她星期六要結婚了?”何書墨聽說這個消息有點吃驚。


    “嗯。”顧凜點點頭。


    原來並不是單純帶她去見家長,甚至簡直就是默許自己是他們家的一員了。


    何書墨聽到簡直有點不敢置信……怎麽想都好幸福,如果星期六她也可以到婚禮現場的話,她真的會幸福爆炸。


    可以見到他爸媽,他哥嫂,還有一大堆親戚,在婚禮上合照,知道他在北京的家是什麽樣的,他小時候是什麽樣的……


    說不定新娘丟捧花的時候,能落到自己手裏呢。


    何書墨想到這,完全不知道怎麽繼續說下去……


    顧凜看見何書墨心情差到語塞,冷靜地說道:“沒事兒的,我說過,出事兒了不要自己扛著,有我呢。”


    何書墨隻覺得鼻子好酸。


    他這句話說得就像他的眼神一樣認真,平靜,而且溫柔得直接戳到她心裏。


    “我爸剛才在我來之前打電話說,讓我去俄羅斯,總的來說是因為,我家裏出了點事……”何書墨說著,深吸一口氣。


    顧凜聽到這兒,輕蹙了一下眉。


    他之前聽何律新囉囉嗦嗦的時候聽見過,似乎他跟何書墨的爺爺是中俄混血,跟大女兒一直住在俄羅斯,這麽看來,想必是他們父女在國外出狀況了。


    “要幫忙麽?”顧凜想也沒想,直接這麽淡淡地問了句。


    何書墨沒想到他直接這麽說,這男友力未免太足了,趕緊擺手:“不不不用幫忙,就是我得去看看,而且我爸媽決定好了。”


    隔著一張桌子,顧凜靜靜地看著她,眼神讓人看不出情緒。


    何書墨看見他的神情,那絕對說不上是開心,但也看不出什麽憂慮……


    他似乎想了一下什麽,然後抬起眼,一字一句地問道:“去多久?”


    一時間有點掙紮,何書墨心像是被絞了一樣疼。


    “大學在那兒讀完,四年吧,也許……”


    四年,何書墨覺得這兩個字從自己嘴裏說出來,簡直像是兩塊巨石,砰的一下砸在桌麵上,橫亙在她和他之間。


    真的太久了,四年,可以等一屆奧運,等一屆世界杯,這麽久的時間異地的話,她完全不知道怎麽辦。


    “但是,你放心!我期間一定會迴來的!平常我們也可以打電話,還有,還有微信企鵝什麽的,現在網絡這麽發達,我可以,天天跟你視頻的……”她急著辯解,急得臉都紅了。


    沒錯,她現在隻想讓他知道,就像她剛才說的,她一定會努力維持這段感情,努力到拚命也可以。


    一定,一定,她在心裏默默念叨著,雙手握拳緊緊抓著自己的褲子,結果顧凜下一個動作,讓她直接懵住。


    顧凜隔著一張桌子,沉默地看著她的舉動,半晌沒說話。


    然後他竟然緩緩抬起頭,朝著她笑了笑,輕聲重複了遍:“俄羅斯?”


    何書墨一怔,她完全沒想到顧凜會笑,這有什麽好笑的,四年異地戀呢!


    “嗯。”


    “我陪你去。”


    一瞬間,何書墨被顧凜深深直視著自己眼睛的雙眸給弄得完全僵住。


    “什、什麽?”她覺得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我說,俄羅斯,我陪你去。”顧凜有點不在意地說道,就像說明天早晨起來吃什麽早飯似的漫不經心。


    “不……不是!你好好的,為什麽去俄羅斯啊?”何書墨迴過神,第一反應就是不敢置信而且很是愧疚。


    顧凜微微斂了一下削薄的唇瓣,然後饒有深意地望著何書墨:“為什麽去,還要我說清楚麽?”


    “……”何書墨瞪大眼,這都到什麽時候了,他還撩自己!


    “另外,我已經買好機票了,明天就去哈爾濱。”顧凜繼續涼涼地說道:“早就該去的,結果出差迴來手就受傷了,一直拖到現在。”


    “誒?”何書墨聽著這些聞所未聞的事,簡直覺得自己死機了:“去哈爾濱又是什麽意思?”


    “你哥說的,貂皮鹿茸,花鳥魚蟲。”顧凜淡淡地迴答。


    “什麽?”她覺得更加跟不上顧凜的節奏了,什麽花鳥魚蟲,何律新又背地裏整什麽幺蛾子了?


    “你去哈爾濱,見我爸媽?然後還要陪我,去俄羅斯?你就這麽決定了?”何書墨嘴張得能塞進去一個碟子。


    “你不是要洗碗嗎?”沒有正麵迴答,顧凜站起身,神情寡淡地開始收拾碗筷:“洗完我送你迴宿舍。”


    ***


    顧凜開車送她迴宿舍的路上,坐在副駕駛的何書墨腦子裏全是大寫的“震驚”。


    原來在自己看來簡直是天塌了一樣級別的事,在顧凜看來不過像是出個國旅遊一樣輕而易舉,說走就走。


    這簡直已經不是男友力了,這是要把她寵上天啊,而且行事做派異常瀟灑。


    何書墨忽然想起來曼琳之前跟自己說過的一句話:“你男朋友比你大將近十歲,一定超級疼你啊,嘖嘖,好羨慕。”


    此時模模糊糊想起來,她才覺得,天哪嚕,原來是因為顧凜長得年輕,她完全不覺得,他比自己大九歲竟然會有這麽大的影響。


    但其實也有可能不是年紀關係或什麽,他本身就是個有衝動的人。


    比如說因為霧霾辭職,因為顧媽媽做的菜很難吃自己做飯,他是看似冷靜得冰一樣,其實真的想做什麽事,簡直就是徹頭徹尾的行動派,而且理由就隻是他樂意……


    “你真的決定了?”何書墨憋不住,又問了一遍。


    車緩緩開進學校裏,雪一直沒停,竟然還越下越大,顧凜一邊雙手握著方向盤,一邊在雨刷來迴打亂的路燈光線裏,側臉看了一眼何書墨。


    他的側臉在暗與光裏,異常分明,棱角、線條都過分漂亮。


    “不然呢……”他語調低柔地說道:“你一個人去,我在這兒等著你,等四年?”


    何書墨默默地聽著他說話,覺得心都化了。


    “我可以等,但是,我不想等。”


    沒錯,等她確實很有信心做得到,但是她也不想等,一分一秒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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