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是江湖中長耳朵的人,不會沒聽過‘薑往生’的名號。


    就算他已失蹤了十五年,他的名字依舊如雷貫耳,打得人心肝發顫。


    寶匣人魔雖沒有心肝,但他也覺得上滿潤滑油的機栝關節已不自主地咯吱發抖。可他別無選擇,他必須壯著膽子聽下去,聽這些個腦袋進水的人道出瘋狂計劃。


    鷹神波多摩嗤嗤一笑,摟住魅長老的蠻腰問:“魅兒呐,薑大教主的金身被藏在何處了啊?有沒有替他老人家墊金枕、披玉衣,再派上百來號弟子日夜輪守?他的肉身,可比天上的龍肉、海底的玄珠還寶貴萬倍呐!”


    清、圓兩位長老一愣,他們沒想到這波多摩會對魅長老如此輕薄。可他們也無能多說厥詞,因為當事人魅長老絲毫沒有抗拒、厭惡的意思,反而變得就像是一隻春夜發情的母花貓。


    她嚶嚶一哼,整條凹凸玲瓏的身姿,舞起了勾人血脈噴張的誘惑曲線;那黑紗下的嬌俏麵龐,也已暈開了桃紅的潮色,仿佛想將眼前這個男人給卷入狂浪激蕩的幽暗深淵。


    鷹神波多摩雖是個男人,可他並不是普通的男人。普通的男人看到這種女人對自己搔首弄姿……那腦袋瓜子裏隻怕很難想到除了床以外的一切事物。可波多摩卻不同,他經得住女人的誘惑,也明白男人唯有建功立業、名震東玄,才會有更多、更好、更年輕的女人主動送上身子。


    他嗬嗬一笑,隔著黑紗撫起前者的臉頰,道:“別急,要辦正事……咱們待會兒可以換個安靜的地方,舒舒服服地親近幾天。可現在,你必須老實迴答我的問題,要不然……我恐怕陪不了你很久了……”


    魅長老嬌嗔一聲,拍了波多摩寬厚的胸膛一記,道:“死鬼,真討厭……薑教主的肉身,我等自然已安排得妥當,是在連你都想不到的安全之處。”


    鷹神波多摩斜眼一思,轉而推測問道:“安全?越是危險,越是安全……難道,你們將其藏在了三大正宗的眼皮之下?還是幹脆——早就把它混入了三宗的門內?”


    聽得此話,魅長老神色如常,但清圓二老皆不由得眼珠微動。


    人總有些不自覺的心理活動,這些都會直觀地反應在行為舉止上。


    譬如說謊的時候,眼神飄忽、手捂住嘴;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將茶盞碗筷、膝蓋腳尖靠近對方;當然,秘密被拆穿時,人也會下意識地瞟向秘密所藏的方向。


    清圓二老雖竭力控製,但始終無法像女人那般自製,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盡管他們眼珠向北方挪動的距離,絕不會超過一根頭發絲兒的寬度,可這些細節都已深深烙在了波多摩那對獵鷹般狠辣的雙眸之中。


    波多摩哈哈大笑,摟緊了魅長老道:“我知道了,你們……一定是把薑大教主的金身藏在了‘白玉庵’內的某處。而且藏得未必隱蔽,但旁人絕對不可能想到。”


    魅長老並沒有迴答是或否,隻笑盈盈地向後微微擺手,示意清圓二老無需在意對方的言辭。隨即,她攬住了波多摩的脖頸,千嬌百媚地吐出一口帶有濃香的催情熱氣,低聲道:“波多摩,人家現在好冷喲……”


    鷹神波多摩也不再克製自己的情欲,隻攔腰抱起水蛇一般的魅長老,轉身道:“師侄,你隨我走吧?這小娘們一定也想嚐嚐被人看著快活的滋味!”


    魅長老輕啐得一聲,貼上前者的胸前呢喃道:“死鬼,討厭……”


    寶匣人魔看得呆了。


    他瞧了瞧目色淡然的清圓二老,又盯著這對親昵的男女良久,方才撫胸稱是。


    應罷,清圓二老相視頷首,目送著眼前三人往西北荒涼的山穀飛掠而去……


    待人影消失,圓長老又咧開了嘴,笑道:“鷹神波多摩,也不過如此嘛……虧得那小子說,他乃是‘無相滅宗’之中,才智心機最高明的人。嘖嘖嘖!”


    清長老倒始終板著個臉,像是一塊青色的麻將九條。他道:“此人陰晴不定、捉摸不透,也不知哪句是真話,哪句是假?總而言之,我們還是得多加留心這‘波多摩’的動向。”


    圓長老捧著肥碩的大肚腩,風吹銅鈴般地笑個不停,道:“哎呀,清師弟呐,你怎生還這麽畏首畏尾的?若是從前教主不在,我等處處小心謹慎還有理可循,但如今教主他老人家已尋到……我們在這東玄,還怕誰呢?”


    清長老沉然片刻,並會有迴答自己師兄的話。不是他不迴答,而是根本不用迴答。畢竟在這東玄世界中,最接近至高‘靈帝境界’的人,就是他們淨世教主——薑往生;最計謀多端、才智傲天的人,也是同樣是薑往生。


    有如此智勇全能的大魔君在背後操縱、撐腰……那還有誰是隻得害怕的呢?


    想到此處,二老皆麵向狂龍、墨龍淵遠離的天際線望去——隻見紫夜已是盡頭,白芒萬裏的天光漸漸換上,如是最炙熱的白色魔炎侵蝕著整片東玄世界……


    ※※※


    半月後,黑雷山穀依然雷雲滾滾。


    隻不過這一迴劈下的並非是黑煞的豁線,而是來自滅宗總壇的傲然朗聲。


    那是鐵傳聲的萬裏傳音之法:“天地無用,獨明神尊;日月無華,唯滅宗盛!今萬相宗主召曰——宗比之會如期舉行,屆時有請本門一十二路明王提前三日至總壇會見,商談合縱淨世教剿滅青衣教、終南穀、白玉庵之策。事關重大,萬莫缺席!欽此——”


    傳令之間,所有龍窟內外的低階弟子們都捂耳翻滾、痛苦難抑,他們根本沒心思聽這密令之中究竟說了些什麽內容;就算是達到靈王境界的轟天龍、小白龍、沒頂尊者、嬌娥娘娘都隻能聽見雷鳴般的怪聲,卻絲毫聽不清鐵傳聲的一個字。


    那是鐵傳聲的另一套絕活,叫作:密語秘法。


    通過此法說出來的話,唯獨被秘法選中的十二位明王方才能聽懂,其餘人……就算是靈階再高、智慧再大,也隻能聽見漫天的轟鳴聲浪。


    可這龍窟之中,卻有第二個人也聽懂了這段傳令。


    這個人,並不是旁人——正是原本在潛心突破靈階的‘墨龍淵’。


    當然,墨龍淵並非是魔宗的明王,他也從未學習過如何聽辨鐵傳聲的密語秘法。在他耳朵裏的傳令聲,也如同在小白龍等靈王的耳朵內一樣,吱吱喇喇,含混不清。


    他聽不懂,可有人偏偏要讓他聽懂。在旁督導修靈的狂龍一字不落地轉告了他,並低聲問道:“老九,你覺得……波多摩那個狗賊,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


    墨龍淵自剛才傳令聲起,就已在收功調息。他不敢在沒有確認怪聲由來之時,妄自冒險突破。直到現下,他才將體內淤積的濁息緩緩吐出,起身撫胸道:“師尊,依弟子拙見……這鷹神師伯,恐怕絕不是單純地想要靠武力來篡奪宗主之位。”


    狂龍明王問:“何以見得?”


    墨龍淵答道:“他若是有自信勝過萬相宗主,又何必出手試探師尊的神功呢?他無非……就是沒有把握,才想來您老人家這兒摸摸底。”


    狂龍明王應了一聲,道:“嗯,你說得很對。即使他將‘繈褓袈裟’練得出神入化,也不會是我兄長的對手。他若是想要搶班奪權……唯一的辦法,便是使個裏應外合的陰謀詭計。”


    墨龍淵也早在這半個月內思想過上百迴,他的結論與狂龍不謀而合。他道:“師尊高見。弟子也覺得,鷹神師伯他與‘淨世教’的三位長老關係非同一般。”


    “嗯,為師正是推測他們定下了毒計,欲要加害我兄長。”


    “既然如此……師尊,我們需不需要現在就動身,去稟報萬相宗主?”


    “嗬嗬……不必了。”


    “這是為何?我擔心……”


    “愛徒,無需擔心!”狂龍明王喊斷了前者之言,道,“一來,我兄長貴為當世無幾的‘靈聖’,更有九重的‘無相禪功’與本門各總‘絕世秘法’護體,可謂當世無敵;二來,我倆拜師的時日晚於波多摩,但我兄長卻能後來居上、反奪宗主之位……他,豈會比那波多摩還笨?”


    墨龍淵頓得片刻,試問道:“師尊的意思……宗主大人他早就料到鷹神師伯有異心了?”


    狂龍明王搖了搖頭,嗬嗬笑道:“不止知道有異心,他也早想到那狗賊會借同盟為由,去拉攏‘淨世教’或者‘崇明宮’,來商討奪位的最佳方案了。”


    墨龍淵越聽,越覺得疑惑。他疑惑的並不是狂龍明王所知道的為何比原先多得多?他所真正疑惑的——便是狂龍為何要告訴自己這麽多?


    難道……狂龍信任自己這個剛入門一個月的新晉弟子?


    還是看中了自己未來的潛力,當真預備將他打造成一位心腹幕僚?


    或者,幹脆就是把秘密當做一柄銳利的刺刀,時刻架在他的脖頸上,提醒他不得叛變?


    墨龍淵不知道。


    誰也不會知道——唯獨狂龍明王自己清楚。


    他哼哼一笑,道:“徒兒,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就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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