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時候,有選擇並非是一件好事。


    正如一位多才多藝的大士夫,他雖能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終究無法將其中一樣提升至登峰造極。反倒是偏門愛科、獨心一事的窮酸秀才,指不定能寫出流芳百世的上品。


    唿嚕——噗!!


    那‘蟲母大沙螺’吸得一口粗氣,旋即就連雷帶沙吐射向黃泉二人!


    黃泉趕忙躍前一步,將夢蝶護在身後,並趕忙催生出‘血之靈氣’貫通周身。


    “北冥劍訣,寒海吞鯨!”


    不假思索,黃泉抽刀上挑,甩出一招北冥凜的成名絕技。


    那‘殺意漩渦’與‘血之靈氣’頃刻交融,猛然間就如有血海與巨鯨奔騰躍起,迎向蟲母沙螺噴出的撼天雷暴!


    嘭!!


    兩股奇強靈能一經觸碰,便引得山崩沙陷、天旋地震。


    左右黑雷穀的山脊之上,都皴開了道道虎紋般的豁口;地麵的砂礫,就像是滿地的蝗蟲一般,飛縱跳躍不止;就連穀外,那本在積聚雷力的‘腸蟲祖母’都被這股衝擊之力震得東倒西歪,活像是一條條被人拎住尾巴的大泥鰍。


    雖然,這兩招的威力在轉瞬之間難分高下,可那‘撼天雷暴’畢竟能不斷積蓄自然之力和蒼天之能。因而,當黃泉腹中靈氣的催動逐漸減緩之時,就是雷暴吞噬血海巨鯨,轟向後者之際。


    方才那招寒海吞鯨,在短時內耗費了黃泉大量的靈氣。以至他一時眩暈,單膝跪地。


    夢蝶見此,趕忙催出渾身剩餘的所有靈氣,從袖中靈域喚出成千上萬的鵝毛寒蝶,凝結成一麵寒冰高牆,擋在三丈之外。


    可區區一麵冰牆,怎能阻擋黑煞雷暴的奇力呢?


    幾乎是在彈指之間,那冰牆便喀喀開裂,崩成了漫天激靈的散碎白棱。


    黃泉牙關一緊,他別無選擇地抬起雙掌,撐向前方……


    呲呲!!


    刹那間,黃泉已渾身僵麻,腦袋空白。


    他覺得,自己的皮肉筋骨、靈脈血液都已經不再是自己的了。


    可他雙掌的風穴,卻仿佛是活著的、有靈魂的。她們不管主子的意識尚否清晰,仍舊拚盡全力地吞噬那狂傲暴躁的黑煞雷力。


    意誌,是人類最寶貴的品格之一。一個沒有意誌力的人,無論他在哪方麵天賦異稟,都不可能會有很高的成就。相反,若是一個人心存永不放棄的意誌,那他至少是值得世人尊敬與仿效的。


    黃泉曆經磨難、飽嚐困苦,他的意誌力決然是常人無法企及的。所以,即使那雷暴電得他軀幹抽搐、四肢黑紫,他都頂直了雙膝,絕不認命放棄。


    吱吱……


    直到那些以自身為導鎖,從而凝聚雷力的‘腸蟲祖母’都萎靡喘息,黃泉仍是挺立得像一座巍峨的山峰。


    雷力中斷,那雷暴自也隨之消散。夢蝶遠望那蟲母沙螺,見其也似蔫了的梨花般無神無力,她才敢上前兩步,拍得黃泉肩膀道:“喂,墨龍,你沒事吧?咱們得趕緊走嘞!”


    黃泉並沒有搭話,甚至他全身的肌肉,還都繃得像一塊塊鐵砣。


    夢蝶最恨被別人無視,她哼得一聲,重重地拍了記黃泉的後背,道:“本小姐在和你……”


    話還未說罷,隻聽黃泉的丹田下腹響起了陣陣古怪的聲音——嗞喇嗞喇。就像是兜滿了夏夜裏,在南窪密林中四處飛舞的雷光蟲。


    夢蝶眼波一顫,問:“喂……臭小子?”


    黃泉這迴總算發聲音了。隻不過,這聲音並非是從喉嚨裏發出來的,也不是他下腹中的怪聲——而是,從他雙掌間的兩枚風穴中,迸發出的尖鳴嘶叫!


    霎時間,仿佛有成群的大雕由遠及近,帶著長嘯飛入夢蝶耳中。轉眼,這些“大雕”就鑽出了黃泉掌心的風穴,化為‘黑煞雷暴’轟向蟲母沙螺!


    以黃泉和夢蝶之輕功,都無法規避的雷暴。


    這頭笨重如石山的蟲母沙螺,又怎能來得及潛入沙中躲藏呢?


    轟嘡嘡——那氣吞山河、撼天動地的雷暴,竟是原封不動地還擊迴了彼方殼內。


    蟲母沙螺,本就如一網鐵索連接著天雷燈。它的招式本質:是在搜集起雲中雷力之後,順勢導射向敵手。實則,它並沒有操縱雷電的能力。


    眼下,在重新吞迴了這一股強盛無比的雷暴後——它隻有任其倒迴每一條腸蟲分首,並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引雷天燈’接二連三地炸裂!


    嘭嗵!!


    母蟲沙螺受得重創,連殼帶肉一道砸落沙中。


    它奄奄一息地刨著沙坑,再悄然沒入沙浪之下,遁身遠逃。


    過得良久,黑雷山穀又恢複了如常的靜謐。


    夢蝶恍惚迴神,起身道:“墨龍,你可真有本事……”她邊繞到黃泉跟前,邊道,“這樣吧,本小姐就破例讓你做我的近身侍衛,你看……”


    她瞠目難合、張口難閉——因為,黃泉麵具下的雙眼已然空洞無神,他早就昏了過去。


    ※※※


    唿喇喇——


    夜漠的風,如薄刀般灌入黑雷魔窟,直吹得洞中的燭台吊燈搖擺打轉、叮咚脆響。


    魔窟外,一位麵覆白龍麵具的男子,正施施然地闊步走來。沒有人傳令通報,也沒有人衝他俯首行禮——隻因,他們魔宗龍窟當真沒有幾個活人。


    活人很少,死人卻堆成了一堆堆小坡。那白骨與腐肉,如同地基一般墊在最下層,上麵則壓著一條須百人才能環抱的洪荒龍骨。


    這龍骨之上,綁著一麵麵象征龍脈的龍首旌旗,是有五彩各色。每隔三根龍肋骨上,都會雕刻有‘無相滅宗’的綱領教義,以及‘狂龍明王’的功德事跡。


    小白龍每每走這段路時,都會閉上眼睛,免得瞥見這些令他反胃作嘔的篆文和骨雕。可是今夜,他卻不得不睜開眼睛,看得仔細。因為,前頭有人在喊他。


    “喲,白龍師兄,我可算把你盼迴來咯!”


    眼前是個男人,紅袍黑衣。他與白龍一般高,身材也相仿。


    隻不過,他臉上紅白相間的龍首麵具,卻剩下了一半——自眉心為中軸,右邊的一半。


    小白龍輕笑一聲,道:“嗬嗬!半臉怪龍,你都八個月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了,怎麽今日見我如此殷勤了?”


    怪龍搓了搓手,半臉無辜地道:“哎呀呀,師兄莫要錯怪師弟喇!我這也不是得苦心修煉《小明王真經》,爭取能在三個月後的‘宗門大會’上,替我們龍窟一脈好好長臉嘛!畢竟,師弟我又不像師兄你這麽靈能無窮,一身橫練的《降龍般若功》是上斬靈王、下劈靈尊,簡直掃蕩四海、睥睨八荒……”


    “欸欸,拍馬屁就免了。”小白龍喊斷了他,哼笑道,“還是大師兄比較吃你這一套,你還是多去巴結巴結他吧?別在我的身上浪費口舌了。”


    “不不不,白龍師兄,話可不能這麽說。”怪龍義正言辭道,“論靈階,你倆都屬‘地階靈王’;論資曆,你倆也幾乎是同時拜入師尊門下的;再論交手,你們也都各自勝了三十六場,平了七場。但是,若論對宗內的貢獻……你可遠遠超於大師兄嘞!無論是對外交涉,還是對內懲戒,您都親力親為、事無巨細,實在乃我等年輕弟子的楷模典範啊!”


    “嗬嗬,這些話,你為何不當著師尊與大師兄的麵說呢?”


    “我……師弟我剛才領悟到這個真理!嘿嘿,正所謂‘亡羊補牢,為時不晚’嘛!”


    “你若現在做牆頭草,轉來阿諛奉承我……那你之前給大師兄拍的八個月馬屁,就都真的成空屁了。”


    半麵怪龍怎會不知道?


    他隻是,眼下別無選擇。


    小白龍眸色一斂,肅然道:“說吧,是不是我在外的這幾天,他出什麽事了?”


    半臉怪龍躬身撫胸,應答道:“師兄明察秋毫,金斷觿決!轟天龍他……被人打殘了。”


    “什麽?!”小白龍非常了解轟天龍的本事,能將他打殘的人,必定本事不小。他追問:“誰?該不會是師尊一怒之下,廢了他吧?”


    “不是不是,眼前就是‘宗門大會’了,師尊怎舍得損兵折將?”


    “那究竟是誰?”


    “他們……”


    怪龍的話音未出,他的半張臉就僵住了。


    因為,打斷他靠山兩條腿骨的三個人,又來了。


    小白龍迴眸一看……他的眼睛裏也霎時掠過一絲懼色!


    那是三個身高近一丈的彪形巨漢。他們皆頭戴銅鎏金的象形麵罩,身披寬鬆的素白法袍,胸前掛著一串‘人骨佛珠’、三串‘瑪瑙天珠’和兩枚‘象神牙雕’。


    他們,都是滅宗異麵王——象神明王的座下高徒。


    半麵怪龍硬是擠出了笑容,顫巍巍地道:“哈?寶象、法象、龍象……三位師兄,你們……你們怎生又迴轉來了?”


    為首的寶象沉聲一笑,重音道:“昨日,未能求得‘狂龍師叔’麵見,實在可惜。今日,我等三人再度前來,也就是想覲見師叔,並傳些家師的口諭給他老人家。”


    半麵怪龍尷尬地望了眼白龍,低聲下氣道:“可是……可是師尊他還在閉關中啊……”


    哞嗷一聲,象鼻長鳴!


    那寶象麵具上的長鼻,竟是如九節鞭一般甩向怪龍的半張肉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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