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一天,韻挎著一個已經洗得發白的軍綠色書包,心情舒暢的走在迴家的路上。

    那是一條不到三米寬的土路,是村子通往小鎮的唯一大道。

    路上布滿了許多高低不平的車輦痕跡,就像一道道屏障,十分的不平坦,行人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的盯著路麵,否則,一腳不穩,就會摔個大馬哈。所以,有人形容那路:天晴一把刀,下雨一包遭。

    而此刻走在路上的韻,卻沒有因為道路的不平,產生不快,甚至沒有一絲多慮。她從來都覺得這裏的一切現實,也許都是天經地義的。

    “農村,天生就該是這個樣子的。”大家都這麽認為。

    今天,她雖然隻因為一分之差而高考落榜後才踏上了這條崎嶇的迴家之路,可她的心裏卻沒有一絲的落差。

    也許,渴望陪伴在媽媽身旁的願望,更勝那城市裏的大學夢想。她反倒覺得迴家是一種幸福。

    韻有六個姐姐,她是父母最小的一個女兒,也是姐妹中最秀氣、最靈性的一個女孩兒。

    有句話叫作: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

    所以,韻理當就成了倍受父母疼愛的幺女,特別是深得母親的嬌慣。

    由於她天生乖巧,姐姐們也格外的喜歡她。

    正是如此這般,打上初中時就長期住在城裏學校的韻,念家的情結就顯得格外的重了。

    接過一段艱難卻並不遙遠的路程,韻終於迴到家門。

    院子裏,媽媽和大姐正在有說有笑的剝毛豆。

    雖然在縣城做中學老師的大姐已經結婚多年,可她仍然保持著一種純樸厚道的性格,紅撲撲的臉龐總是笑容可鞠,透露出一個農村知識人特有的和藹與無華。

    “媽媽,大姐,我迴來了。”韻一進門,便歡喜喊道。

    “哦!我幺女這麽早就迴來啦?”媽媽笑眯眯的看著麵前的小女,紅潤的臉龐滿是慈祥。

    一旁的大姐默默的注視著身旁的小妹,卻似乎有些心有不甘的問道:

    “小妹,你真的就打算從此迴到農村種地呀?我看,你應該再迴學校去複讀一年,隻要你稍微努把力,相信明年肯定能上線。”

    “幺女,你大姐說得對,你應該繼續念書才好,將來象你幾個姐姐一樣,去吃國家糧。”媽媽也在一旁支持。

    韻卻輕輕的噘著嘴說:

    “我最初的理想就是要當一個新式農民。在農村種莊稼也沒什麽不好的。”

    韻雖然這麽說,可她卻根本就不知道到底什麽是新式農民?一個新式農民應該是什麽樣子的?她隻是依稀記得,在自己上小學的時候,隻有初中文化的老師,突然要讓全班每個同學都寫一篇題為《我的理想》的作文。

    然而,當時,卻沒有一個同學明白什麽是理想?理想又該是什麽?

    於是,老師就把“新式農民”幾個字,告訴了大家。

    結果,老師灌輸給大家的“新式農民”,便成為了全班幾十個同學無一例外的光輝理想。

    那時,也許從小生長在農村的老師也片麵的認為,農民的孩子,也許就隻能當農民吧?

    “小妹,大姐對你說句實話,就你這樣一個嬌氣體質,根本就不可能適合幹農活,而且,現在已經包產到戶好幾年了,根本就不可能實現農村機戒化,也就不會有你所想象的那種‘新式農民’。要知道,在田間地頭所有的工作,都是要依靠肩挑背磨的。你根本就沒有那樣的力氣。”

    大姐有些語重心長的極力勸說。

    “我幺女乖,聽大姐的話,等開學了,還是迴去繼續上學吧!也許,這是你脫離農村的最好途徑。種地是很辛苦的,一天到晚忙到黑,卻還難見收益。看你幾個姐姐多好,在國家單位裏工作,上班、下班都有鍾點,而且還有休息日,每個月裏,一到日子,就有工資拿。”坐在小板櫈上的媽媽,突然停下手中的活路,眼巴巴的望著站在一旁的韻,並疼愛的拉起她的手,輕輕的在上麵愛意濃濃的拍了兩下,然後,又繼續道:

    “看你現在這雙白白嫩嫩的手,多好。如果你迴來當農民種地的話,不出一個月,就會變成兩個樣。就像媽媽這手似的,長滿老繭。”

    “不對,剛開始幹活的時候,隻會磨出血泡,血泡脫落以後,才會長出老繭。”大姐立刻在一旁製造恐怖氣氛。

    聽到這裏,韻心裏立刻有些動搖起來,她仿佛已經感受到了那種滿手被農用工具磨擦出一個個大血泡的情形。

    “大姐真可恨,就會嚇唬人。那好吧,我服從了。”韻噘嘴道。

    “你這就對了。”大姐終於舒了一口氣。

    “幺女,你知道嗎?你大姐今天可是專門為你學習的事情才迴來的,她可是幾個姐姐中,最牽掛你的人。”媽媽欣慰的微笑道。

    “我知道的。…記得那年唐山大地震後,仿佛全國都在積極預防。有一天深夜,天空突然狂風四起,雷雨交加,大姐以為快地震了,於是,她一下子就翻爬起床,一把抱起我,就往外麵的防震棚裏跑。現在想起來,覺得大姐真有勁兒。”韻心有感激的訴說著。

    “那麽久的事情了,你都還記得。”大姐驕傲的微笑著。“當然啦。”

    “我們是今生今世的姐妹,所以我們都要懂得珍惜。”大姐閃動著真誠的明眸。

    “謝謝大姐教導,小妹會珍惜該珍惜的一切。”韻頑皮的對大姐婉邇一笑。

    媽媽也在旁邊幸福的微笑著,滿麵榮光。

    “媽媽,你們還剝青豆啊?讓我也來一起剝吧!”韻說著,便拿過一個小木櫈坐下來,接著,就伸手去拿毛豆樹。

    誰知,剛剛拿起的一隻豆樹丫,卻立刻被媽媽奪走了。

    “好了,好了,我們不剝了,這麽多已經夠一個菜了,你們姐妹都去一邊休息吧,我把這兒收拾收拾,就做飯去。”

    媽媽說完話,就十分麻利的收拾起地上的毛豆樹。

    這時,大姐默默的看了媽媽一眼,然後再默默的看著韻。於是,姐妹倆都敬愛的望著已經頭發花白的勤勞慈母,會心的微笑著。

    幫媽媽收拾好院子,她們娘兒仨,就去廚房做飯了。

    灶台前,依然是媽媽掌勺,韻和大姐坐在灶窩旁燒火。當她們每每為灶台裏添上一把幹梳梳的柴草後,裏麵就會屏息般的沉默一會兒,接著,就能看見一股嗆人的煙霧冒出來,再接著,就有火光咋起,紅紅的映照在臉上,顯得格外的神秘而美麗。

    午飯剛做好,父親就像算計了時間似的迴到了家裏。

    韻的父親是資本家家庭出生,但是,過去的某次政治運動,卻從此改變了他們一家的命運。為了生存,父母才從城市老家,遷到了母親的出生地。從那以後,一家人便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歸的艱辛生活。

    然而,從小習慣了他人伺候的父親,卻根本不懂種地的農事。為了生活,媽媽終於賣掉了自己唯一的一個金膀圈而換得一筆現金,讓還算有些才華的父親帶著這些盤纏去城裏讀了一所師範學校,就這樣,父親才在當時並不十分景氣的社會上找到了一個適合自己的位子。

    如今,剛從城裏離休迴到家鄉的父親,在村幹部熱情洋溢的邀請下,不計報酬的到當地唯一的一所小學校園裏,繼續著他所熱愛的教育事業。

    “聽說我韻兒這次沒有考上學校?”父親吃完飯後,輕輕的放下手裏的碗筷,然後微笑著向一旁的韻,輕聲問道。

    “爸,對不起!我落榜了。”韻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

    “爸爸隻是想關心你!不過,沒什麽關係,下迴繼續考。但是,你一定要知道一寸光陰一寸金的道理,你以後一定要把學習重視起來,一個人在一生中,不會有很多時間能夠讓你從新再來。”

    “爸,小妹她這麽大了,您說的這些,她都知道了。”大姐在一旁維護著小妹。

    “好了,大家現在都吃好了吧?那我就收拾桌子啦?待會兒,田裏還有活兒要等著我去幹呢。”媽媽突然開口打杈,並隨手收撿起飯桌上的碗筷。

    “哎!你媽就喜歡嬌慣你小妹。”父親喜笑顏開的。

    女兒們卻不再與父親搭腔,隻是默默的看著紅光滿麵的父親,偷偷的會心一笑。

    “好了,你們姐妹倆去床上睡個午覺吧,剛才走了那麽遠的路程。”

    於是,姐妹倆真的迴房間休息了。

    沒想到,韻一到床上,就很快著了。

    當韻從床上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夕陽晚照了。

    “媽媽,大姐,你們在家嗎?”

    韻起床後,發現身旁及院子裏早沒有了媽媽和大姐的身影,於是,她喊叫著,找遍了家裏的每一間屋子。

    最後,她終於想到了田野。

    當她急步穿過村莊,走過一片竹林的時候,才終於看到了呈現在麵前那一望無際的綠色稻田。

    田野上清風飛揚,稻花兒芳菲,仿佛處處都散發著一種希望的氣息。

    走在開滿了野花的鄉間小路上,望著遠處天地相接般的雲彩,總會讓人莫名感到仿佛是走上了一條通往天際的雲梯;四周沁人心脾的清新空氣,是那麽的令人心曠神怡。

    此刻的韻,仿佛已經變成了一隻快樂的小鳥。她肩上兩條長長的麻花辮子,仿佛是鳥兒的一雙翱翔翅膀。

    當韻越過一片片綠波蕩漾的稻田,飛奔到一處大大的方塊兒田邊時,果然發現媽媽姐姐,正好在禾苗間辛勤勞作。

    “媽媽,大姐,原來,你們真的到田裏幹活兒了?哎,沒想到,我剛才一覺睡了好幾個小時。”韻說完話後,便即刻挽起褲管,要準備下田。

    “好了,你不用下來了,我們正好快幹完活路,準備上田了。”站在稻田裏的媽媽一副緊張的模樣。

    “對,小妹,你稍微在田埂上等待一會兒,我們很快就上來。”田野裏與媽媽相距不遠的大姐,也輕言細語的說道。

    於是,韻就在一旁默默的看著兩位親人在稻田裏,一個腳印一個坑的向前邁動著腳步。她們一邊走,一邊仔細的擦看著身邊的稻苗,仿佛在尋找著什麽似的。偶然間,還不時的彎下腰去,從稻子的根部拔起一株綠苗,而且弄得滿手是泥,連指甲縫裏都是黑的。

    看到這些,韻感到有些不可琢磨?於是,她不解的問:

    “好好的秧苗,你們為什麽要那麽費勁的把它給拔掉?”

    聽到韻的如此問話,媽媽姐姐都會心一笑。

    片刻後,媽媽首先開口道:

    “你姐是個生物老師,還是讓你姐姐來告訴你吧。”

    聽了媽媽的話,姐姐真的就像麵對自己學生似的,認真講解道:

    “其實,被拔掉的這些,並不是真正的禾苗,而是一種叫作”敗子“的野草,它隻是偽裝成禾苗的模樣,偷偷的搶奪土裏的養份,破壞禾苗的正常生長,從而影響糧食的收成。所以,我們才會毫不留情的把它除掉。”

    “哦,原來如此。我以後就知道了。謝謝大姐,看來種莊稼也是需要學問的。”

    韻恍然大悟一般。

    “那當然啦。從秧苗的播種,到穀穗兒的成熟,其間是要許多技術和技巧的。比如在育種期間,土地麵積的大小,決定於種子用量的多少,否則,禾苗的間距就會不韻稱,從而影響秧苗的移載;還有,育苗生長到一種什麽樣的程度?才能恰到好處的把它移栽到田地裏?這些都需要經驗技術的,否則,就會影響將來的生長及收成。而且,在移植幼苗的時候,鏟秧,就更得需要技巧了,因為鏟下的苗子一定要帶土均韻,不能厚,也不能太薄,否則,將會影響幼苗的成活率。特別是到了插栽秧苗的時節,在田地裏看到的都是齊刷刷的青一色強壯勞動力。因為栽秧是一種特別消耗體力的勞作,一般的勞力根本就吃不消,而且還得快而準的用一隻手從另一隻托著的大塊兒秧苗的手中,敏捷而韻稱的掰下一小塊兒,不深不淺的插入在齊小腿肚深的水底稀泥裏。而且,如果秧苗要插淺了的話,它會頑皮的浮出水麵,深了,它又會失去唿吸。不僅如此這般,還必須要眼觀六路的找準下手時的栽插株距,否則,一不小心,就要重新反工。所以,在我們農村,人們會格外尊重那些播種師、鏟秧師和插秧師。因為,是他們保障著來年的收獲。而稻子,卻是我們這方農村最重要的農作物,也是農民的主要經濟來源和來年的溫飽保證。”大姐滔滔不絕的一番講解,仿佛是一副默默展開的春耕畫卷,給人以美的遐想。

    “哦!原來,農業生產並不比工業生產簡單呀?大家對於秧苗的那種小心程度,聽起來怎麽有點兒象嗬護嬰兒一般。”韻感到有些不可思意。

    “不錯,因為它是有生命的,而且它隻能在春天裏蒙芽。如果一個工業產品出了錯或者壞掉了,可以立刻從來,可是,那種綠油油的小苗如果一旦遭到損壞,卻會耽誤整個周期,因為,它不是一個可以即刻重生的產物。”

    “看來,我們農民,並不是人們所說的那種無知的大老粗?”

    “我個人覺得,大老粗的含義應該是這樣來理解:老實、大方、粗曠、不計較。否則,大家辛辛苦苦收獲的糧食,怎麽會大包小包的肩拉背扛著送到城裏。而我們農民所擁有的那些耕種知識,書本上也根本就找不到,全都是一代接一代手把手的傳遞下來的,如果沒有足夠的聰明和細心領悟,也不是那麽容易掌握的。所以,農民決不是什麽天生愚墩的大老粗。俗話說:佛靠金裝,人靠衣裝。隻是咱們農民不舍得將腰包裏那些不能等價換來的血汗錢,大方的拿出來裝扮自己,因為大家深知一日三餐裏的材米油鹽,離不開那些滲透著自己汗水的金子。還有,萬一有個什麽頭熱腦漲之類的病災,同樣也少不了藏進箱底兒的那些救命錢。當然,在他們那單純的思想意識裏也非常的清楚,隻有在保障了那一切的開消之後,有幸能夠省出來的剩餘,才可以拿來計劃其它無關緊要的花費。然而,在農村,很少有哪家人,在一年到頭後,還可以欣喜的擁有著比金子還可貴的經濟收入。說句實話,在包產到戶的這幾年後,我們農民才算基本上解決了溫飽問題。不過,我相信,我們農民的日子會一天比一天好起來的,等到將來經濟有了好轉,大家自然就會關心到個人的形相問題。”大姐眼裏滿含著希望。

    韻也深深感到了姐姐對農民的一種深情憐憫。因為,大姐在當年被村裏推選到大學讀書之前,就是公社的勞動標兵,生產隊的婦女隊長,而且,她樣樣都拔尖兒。

    無論是文化還是在勞動生產上,大姐都是那麽的超凡脫俗。如果不是突然降臨的文化大革命,她或許早就考上了大學。即使在後來推選她到城裏上大學的頭一天,大姐還依依不舍的在留在田地裏收割稻子。所以,她非常了解農民的甘苦和他們內心的深切渴望。

    如今,已經年近四十的大姐,隻要學校放假休息,她就會迴到家裏,不辭辛勞的到地裏幹活;也許,她已經習慣了這塊親切的土地;也許,她已經很難離開這塊伴隨著她成長了幾十年的希望田野;也許,這塊土地印記了她太多的斑斑腳印。

    對於大姐身上的那些美德,韻從小就十分敬佩,並悄悄的影響著自己的思想意識。

    此刻,當韻看到田間裏仍然不時拔著野草的兩位十分敬慕的親人時,她終於再次彎下腰去,並默默的挽起自己的褲管來。

    當媽媽突然抬頭看見她的這一舉動後,便即刻匆忙向她喊道:

    “好了,好了,你就站在那兒吧,我們這就上田來。”

    姐姐見媽媽如此焦急的樣子,嘴角悄悄露出一絲抿笑。

    韻自己也仿佛有些看出了媽媽的一番心意。

    當媽媽姐姐從田野裏走出來的時候,韻也幫他們提起置放在田邊的兩雙鞋子,默默的跟在她們身後。

    她們各自的手上都提著一大把被拔出來的野草,手上、腳上粘滿了黑黑的泥巴,甚至連頭發上,都被蹭了些許。

    媽媽和大姐相貌非常相似,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一樣的豐滿體形,顯得一樣的結實;一樣的蘋果臉上,透著一樣的慈祥和善良;一樣的齊耳短發,自然的卷曲著,連走路的體態都很像。隻是姐姐比媽媽年輕了二十歲而已。

    很快,她們就走到了旁邊一條小溪邊,並且慢慢的踩到溪水裏,溪水不深,隻到她們的小腿處。

    “哎呀,真涼快啊!”媽媽姐姐來到水裏後,異口同聲的深深感歎道。

    看到她們如此一種情形,韻突然心酸的意識到,媽媽姐姐的雙腳在整整半天裏被長久的泡在泥地裏的那種難受滋味。

    不久,媽媽姐姐就嘩啦啦的洗淨了身上粘乎乎的泥巴,接著,便穿上韻為她們遞到手裏的涼鞋,然後就立刻起身離開了溪水。

    緊接著,母女仨便高興的向迴家的路上走去。

    如虹的霞光,就像一件薄薄的霓裳,悄悄的披掛在她們的身上。

    可是,當走在媽媽姐姐之間的韻,不經心拉起她們的手腕時,突然聽到兩人幾乎同時輕喊了一聲:

    “哎喲”。

    聽見聲音,韻這才突然發現她們的手腕上,布滿了密密麻麻、長短不一的血色劃痕。

    “媽媽,姐姐,你們的手上怎麽有這麽多的劃傷?”韻心疼的問。

    “沒什麽?隻是在拔草時,不小心被秧苗葉子給紮的。”媽媽毫不在意若無其事的迴答。

    “秧苗能紮人?”韻一臉疑惑的樣子。

    “你現在應該明白媽媽為什麽害怕你下田的原因了吧?小妹,你知道嗎?其實,每一個秧苗的葉片,都長得象一把薄薄的據子,一不小心,就會被劃出一道傷痕。”姐姐突然苦笑道。

    哦!原來,媽媽姐姐對自己真是用盡了良苦心思。

    韻深深的和農事,她決不能讓自己就像一個嬌小姐那樣,被媽媽悉心的嬌慣起來。

    迴到家裏的時候,大姐連晚飯都沒有吃,就直接把停放在院子裏的小自行車推出了院門。

    見此情形,韻立刻親切的挽留道:

    “大姐,怎麽要走啊?還沒吃飯呢?再說,天氣都已經有些晚了,今天就別走了吧!”

    大姐卻微笑著對韻說:

    “不了,我要不迴家,你姐夫和你小侄子會著急的。因為你侄子晚上必須有我陪在身旁,才肯睡覺。”

    聽了大姐的話,媽媽卻立刻在一旁說道:

    “大女,你還是簡單吃點東西再走吧?幹了一下午的活路,肚子早該餓了,快放下車子,迴去吃點東西再走。”

    “媽,我今天中午吃得比較多,現在還真的不太餓。再說,我不可能在您麵前還客氣吧?”大姐微笑著解釋。

    “好吧,那我就不再挽留你了。”媽媽說完,默默的停頓了一會兒,然後又看了一眼旁邊的韻繼續道:

    “這麽多年了,你大姐真是爭氣,就像個來還債的一樣,她對於我們這個家,從來都隻有付出。”

    媽媽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浮著一種欣慰和自豪。

    “媽,您還別這麽說,我是從小就深受您的言傳身教,當年,爸爸工作不在您的身邊,你一個人要支撐我們七個子女的生活,而且還要一個一個的把大家送進高等學府。如果,您的其他子女不是因為工作在外地,也許,大家都會象我一樣的經常迴來陪您的。”大姐心懷感激的注視著母親。

    母親卻默默的感歎了一聲,不再言語。

    而大姐卻微笑著看了一眼身旁的韻說道:

    “現在,就您這個小幺女還需要努把力了。等小妹一旦考出去了,我就把您和我爸接到我那兒去養老。”

    “好了,大女,你實在要走,媽也就不耽誤你時間了,省得天黑,路也難走。”

    “好吧,那我就走了。”大姐說完,就立刻抬腿上了自行車。隻見車子先晃動了幾下,緊接著,便十分訓服了。

    這時,站在門口默默的目送著大姐親切背影的韻,突然想起那條崎嶇不平的道路來。於是,她輕輕的向大姐叮聆道:

    “大姐,路上小心!”

    大姐卻沒有迴頭的應了一聲,然後,就隻見她彎彎曲曲的顛跛在前方的那條鄉村小路上,漸至遠去。

    當韻和媽媽迴到屋子的時候,爸爸正在灶台做晚飯。媽媽見了,立刻上前替下了他。

    雖然爸爸在農村生活了幾十年,但他仿佛仍然沒有習慣農村的那些勞作,甚至包括做飯這樣的家務活兒。

    如果他要做好一頓飯,那他的眉毛胡子上,都會沾上柴草,而且潔白的碗邊兒,都會被他弄得滿是草灰印兒。

    “嗨,看你弄得一臉的黑,快去井邊上好好洗洗吧!我不是說過,不要你做飯的嗎?”媽媽一邊微笑著對爸爸說話,一邊拿起一個幹淨的盆子和一個大木瓢,從旁邊的一個大水缸裏舀上半盆清水,接著,再將灶台上的幾隻碗碟放進盆裏仔細的清洗。

    坐在灶窩旁的韻,默默的看著媽媽的舉動,心裏自然感到一種輕鬆和慶幸。

    “幸好媽媽替下了爸爸做飯,否則,這頓飯真不知道怎麽放進嘴裏?”

    同時,她也十分感概媽媽在這樣一種從充滿了柴草與煙灰的世界裏,居然還能夠保持著一種愛清潔的天生性情,這簡直就是一種奇跡?

    此刻,韻又下意識的看了看房間裏的環境。

    從灶台到灶窩,從米缸到水缸,處處都是那麽的整潔、有序。就連吊掛在灶門前常年被煙熏火燎的大茶壺,黑得都是那麽的閃亮,甚至每日踩在腳下的地麵,看上去都似乎人影可鑒。

    而媽媽身上的那些衣服,雖然毫無華麗之感,卻十分的幹淨合體。

    她那頭有些花白的自來卷發,總是讓幾顆鋼挾子,嚴緊的別在耳後,從不允許散漫的搭在臉上,哪怕隻有小小的一縷。

    說來也有些奇怪,媽媽雖然在農村飽經風霜無數,可她的皮膚卻永遠都是那麽的白淨、紅潤,怎麽也不會改變原來的顏色,在她的身上,也許隻有那雙累得連指甲都不再生長的手,似乎才能記憶出她一生的辛苦。

    第二天一早,爸爸媽媽都還沒有起床,韻就悄悄的起來幹活了。

    首先,她按照媽媽的清潔標準,打掃了家裏的院落,接著,她又為庭院的荷花池裏給了一些魚食。

    當她撒下魚食的瞬間,就看見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紅鯉魚,從圓潤而淨直的藕葉下歡快的遊了過來,猶如聚會般的湊到一起,接著,大家便各顯身手的叼上一口美食,快速的躲到一旁,偷偷的獨自分享。

    看著眼前的情形,韻不由自主的抿嘴一笑。她此刻的心情,仿佛格外的舒暢。嬌媚的臉龐,好似她身旁的那朵出水芙蓉。

    “嗯…,這花真香!”韻默默欠過苗窕的身子,十分愛惜的捧著一朵剛剛展開花瓣的粉荷,輕輕的將自己直挺的鼻子,小心的湊近淡黃色的花蕊,在做了一個深唿吸後,她便如此這般的情不自禁。

    正在這時,老父親突然站在門口,看著麵前身著白色連衣裙的小女,便隨口吟道: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聽見父親婉轉的教導,韻立刻放開了手中的荷花。

    “爸,您這麽早就起床啦?”韻有些臉紅的迴頭看著父親。

    “看來,你也喜歡這花?”爸爸一臉高興的模樣。

    “是的,我喜歡。因為它是花中君子。它代表著一種高貴的品質。就像《愛蓮說》裏麵說的那樣:從汙泥裏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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