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兒說到末尾處的時候已經有了小心翼翼的成分,她的身子也是剛剛好起來,隻是在用力氣的時候還是能感覺到切實的疼痛,其他宮人們一致把她退出來和花解語講明此事,也正是出於這樣的考慮。畢竟鶯兒是為了花解語才受傷的,僅僅是這樣的原因,花解語總不會朝著她們亂發脾氣。


    “那劉太醫呢?我記得上次我生病父皇就是令劉太醫診治的?”


    接過宮人遞過來的冷巾,花解語把母妃額上的細汗都擦幹淨了,又令身邊的侍女去了一層的薄被。


    “母妃這又不是風寒之證,蓋多少的棉被都是無用的。”


    “劉太醫已經在來的路上了,那會兒奴婢是讓小路子去接的。”


    鶯兒的話還未落,劉太醫便是應了說曹操曹操就到的古語,他推開門進來,官袍上麵還帶著清晨的冷氣。


    受到了花解語的示意之後,那些宮人們便全數退出去了,臥房內隻剩下了花解語和劉太醫兩個人。


    “您現在年事已高,本來不應該在清晨就這樣奔波的,隻是母妃病重,所以希望您能原諒我的冒失。”


    上次來這裏是因為七公主身中蠱毒,眼下卻是翻了一個個兒,這對母女倆當真是命運多舛。


    月妃躺在床榻上,即便是隔著一層紗簾,他也能察覺到月妃臉上的慘白,更糟糕的是還透著一股青色。


    “七公主無需和我客氣,料理月妃娘娘的病情本來就是微臣的分內之事,而且微臣在來的路上已經讓學生去稟告了太後娘娘說明此事,在月妃娘娘康複之前,微臣不會被指派到其他宮處去了。”


    簡單地說明了情況之後,劉太醫便站到了月妃的床榻前,秦國民風還算是粗礦,沒有特別的之乎者也之道,因此也沒有玄絲診脈這樣的事情,這樣的近距離觀察更有益於清楚病情。


    如果病情不是太過於棘手的話,劉太醫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他行醫多年,有很強的專業技能和涵養。


    花解語看著這位老太醫在她的麵前便變了臉色,一時間隻覺得不好。


    診脈的手已經換到了母妃的右手腕上,花解語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幾乎是完全屏住了唿吸。


    “劉太醫,關於母妃的情況,請您還是與我照實說吧,我很清楚,這次的病情很是棘手。您不必因為關照我的情緒而瞞著我。”


    “若是僅僅是生病的話其實不會有多大的麻煩,月妃娘娘雖然體弱多病,但是這些年一直都很注意入口的飲食,春秋冬也很注意保暖,眼下……月妃娘娘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最後的一句話,劉太醫是附耳和她說的,耳邊的熱氣讓花解語的心一下子就變得冷了。


    “中毒?”


    她幾乎是險些驚叫出聲,但是為了避免事態的擴大還是生生地忍住了。


    “母妃怎麽會中毒呢?她因為久病的緣故所以略通一些醫理,平日飲食很是注意相生相克之道,怎麽還會著人的道呢?”


    有一大波不可置信的情緒湧過來,幸好是劉太醫還在這裏,否則花解語不知道自己的情緒會有多大的失控。


    “金銀之物也會讓人破風中毒,但是食物卻才是讓人真正地防不勝防的東西,這萬物都遵照五行的規律相生相克,食物自然也是同樣的道理。吃食雖然僅僅是普通入口的東西,但是一旦如果被有心人利用的話,若是解開此法的話,怕是太難,關鍵是眼下我們不知道月妃娘娘在中毒之前吃下去的是什麽東西,如果知道的話,最起碼我們會知道她所中的是什麽毒,這樣才能有對症下藥之法。”


    這下毒之人是何其歹毒,而且很明顯是熟悉母妃生活習慣的人,亦或者是母妃非常信任的人,所以她才能利用這些一個個偶然,製造出了現在的必然。


    劉太醫的眼睛異常的凝重,清晨的微亮光芒通過窗柩照了進來,卻是無法透過那輕微的紗簾。


    很快,所有在母妃身邊伺候的人都被找到,她們六人齊齊地跪在月妃的床下,一臉的惶恐之色。


    “你們不要害怕,眼下母妃生的病僅僅是食物相克之症罷了,不過這僅僅是我們推斷的結論,至於事實的真相隻能是在調查清楚之後才能得知,所以現在本公主叫你們過來,隻是為了讓你們想一下母妃在生病前吃了什麽東西,每一樣的菜都要細細的迴憶。”


    花解語盡量的放緩了語氣顯示她的寬容,如果眼下她的情緒太過於激動的話,那麽無異於打草驚蛇,對母妃的病有百害而無一利。


    “本來月妃娘娘是遵循過午不食這樣的道理的,但是因為她脾胃虛弱,所以劉太醫之前便有囑咐過月妃娘娘晚膳一定要用,粥類小菜便是可以的,平日裏娘娘也僅僅是吃一些清淡的應季幹果熬粥,不知道為什麽昨日卻說想吃一些葷菜,奴婢便做了一道梅菜扣肉,這道菜是尋常的菜式,月妃娘娘因為先前的幾日一直用的是不見葷腥的素食,所以昨晚還特意多用了些,甚至還額外誇獎奴婢的廚藝有了長進,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就在昨晚卻突然發病,奴婢守了幾個時辰,卻絲毫沒有見好轉。”


    說話的是跪在最左邊的一個小宮人,她的神色慌張得很,說到最後的時候已經帶了些抽噎的感覺。


    “這道菜的主菜是由豬肉製成,豬肉和菊花不可同食,否則就會有中毒的危險,近日有些暑熱,是不是月妃娘娘有泡過菊花茶飲水喝?”


    老太醫聽完了這婢女的描述,幾乎是眼前一亮,他用了很大的定力,才克製住向前罵人的衝動。


    “這菊花和豬肉不可同食,月妃娘娘怎麽又會不知道?還因為前些日子飲食素淡的緣故多用了一些?說起來實在是不合常理。”


    “微臣起初還猶豫娘娘的脈象虛滑無力,這樣的中毒跡象卻是常見,但是卻怎麽都不會想到致她中毒的居然是最普通的尋常之物。”


    “這毒輕者會使人重症昏迷,若是孕婦的話會滑胎,重者便是一屍兩命的結果,七公主日後可要小心才是。”


    指揮著小學徒把藥箱整理好,劉太醫便去外室開藥方去了,那小學徒正好是上次替鶯兒診治的那個,因為跟在師父的身側,他的臉上全然沒有了像上次那樣調皮的意味,而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


    若不是母妃眼下還沒有脫離危機的話,花解語覺得自己一定會笑出來。


    玄參、決明子、蒲公英、蘆根、連翹、牡丹皮。


    這些都是尋常的解毒藥物,禦藥房應該有大量的存貨,為了以防再發生什麽變故,花解語決定自己跟著這個小學徒去跑一趟。


    眼下母妃的情況危急,怕是一丁點的不測都不能再承受了,花解語很是清楚這一點。


    “上次在下去那裏是為了給鶯兒姐姐診治,怎麽短短的幾日月妃娘娘卻中了毒,這些事情,恐怕不是什麽巧合吧。”


    一脫離了師父的視線範圍,這小學徒顯然就張狂了許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新進宮的緣故,他的臉上有花解語從未見過的少年的肆意和張揚。


    花解語僅僅是稍看了一眼,便發覺自己有些癡了。


    “的確不是巧合,我……她們或許都是因為我所以才會落得這樣的地步,而對此我居然毫無辦法。”


    她的聲音很是落寞,小學徒聽了也一下子住了口,或許再打聽下去的話,連自己的生命安危也得不到保障。


    在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了師父對著他說過多吃飯少說話的事情。


    可是眼下吃飯都吃出了問題,當真是讓人可笑。


    晨光熹微,可是走在宮牆裏的兩個人卻是心事重重。


    劉太醫開的藥方都是些尋常的草本植物,花解語親自拿了藥草迴去,特地又親自交到了鶯兒的手上。


    “鶯兒,我知道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但是在這裏,除了你我實在是沒有可以信任的人,眼下母妃她禁不起任何的折騰,所以這湯藥,還得麻煩你去熬製了,記得,千萬不要離開那裏一步。”


    自己在替她做了這麽些事情以後一步步地迎來了信任,可是由花解語這樣從嘴裏這樣直白的說出來,卻也是第一次。


    鶯兒作為一個宮婢,一直都是以主子為天,花解語的命令她一直都是不折不扣地執行,但是她從來沒有奢求過她能夠對自己坦誠。


    聽了花解語的這番話,鶯兒幾乎是要熱淚盈眶了,她下意識地去抓對方的手,全然沒有發現自己的行為是多麽的失禮。


    “公主這般信任奴婢,奴婢定會肝腦塗地。”


    “不過是一劑湯藥,你……你不必如此,反而是我麻煩你了。”


    鶯兒很少這樣直白地表達自己的感情,好像是跟在自己身邊的人和自己的性子都相差無幾,都是這樣淡淡的,眼下鶯兒這樣激動的場麵,花解語反而是不知道如何應對了。


    人和人之間尷尬的情景,大抵現在也算是一項吧。


    鶯兒起身去煎藥了,花解語則去後院的棠花樹下去挖那罐去年冬日埋下去的雪水。


    中藥的麻煩在於那些奇奇怪怪的藥草,更在於更為奇奇怪怪的藥引。因為藥引才是最難尋到的。


    好在,因為是解毒的湯藥,所以藥引是冬日的雪水即可,花解語慶幸母妃有埋藏雪水袍茶喝的習慣,否則眼下的情況無異於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叫來了兩個小太監幫忙,埋在地下的小壇很快就被挖了出來,花解語連忙雙手去捧,直直地感覺到冬天的寒意。


    這小壇裏麵裝了滿罐子的雪水,又在地底下被埋了長達半年之久,眼下花解語把它捧在手裏,所感受到的隻有透心涼三個字……


    月妃生病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整個宮裏麵到處都是沸沸揚揚的邊角料。


    花解語忙著給母妃侍弄湯藥,一時之間對外麵的事情無暇顧及,而五皇子,在此時卻是難得的忙碌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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