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秦帝便轉身繞到了假山的後麵,他這一舉動,正好把燒紙錢的宮人給抓個正著。


    “安妃娘娘安息吧,等到日後若是兇手落網,奴婢一定會把這個消息寫在紙上燒給您看的。”


    這小宮人正絮叨得出神,連身後突然多了幾個人都渾然不知。


    她把錫箔紙捏製而成的紙錢一個個放在火盆裏,絮絮地抹著眼角的淚。


    “何人如此大膽,居然膽敢在這禦花園裏燒紙錢,你難道不知道這是犯了宮中的大忌嗎?按律當斬。”


    小宮人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出神嗎,哪知道會突然遭遇到了如此的變故。她一個慌神不顧手上的疼痛撲滅了火,等到轉身看到秦帝的時候,簡直是三魂都驚掉了大半。


    “陛下……陛下,陛下饒命啊,奴婢不是有意為之,實在是被逼無奈啊。”


    她就這樣跪在溪邊,連膝蓋被岸邊尖銳的石子劃破都全然不知。


    在這宮裏燒紙錢穿白衣都是詛咒皇室的意思,她在這宮裏已經幾年自然是很清楚這樣的說法。眼下已經犯了大忌,如果再說什麽鬼神之事的話,一定會被拔掉舌頭。


    所以她幾乎是咬緊了下唇,唯恐自己多說出一個字。跪在腳下的是一個小宮人,看起來也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年紀,由於夥食不好的緣故,甚至是比花解語都清減許多。


    秦帝揮揮手,她已經被就地壓了起來。此處是禦花園,巡邏的侍衛有許多,因此板子很快就備齊了。


    “打吧,什麽時候等她開口了,什麽時候停。”


    安妃的魂魄或許就在這小溪裏麵緊緊地盯著她,據說在水中溺死的鬼,永生永世的魂魄都會一直浸在水裏。


    小宮人忍住身後的劇痛,還是緊緊地咬著牙關,就這樣一直挺了十下板子。


    “你們是沒有吃飯嗎?這樣的力道一直打下去她也不會說半個字的。”


    秦帝的臉色明顯的有些發黑,他身邊的主管上前去把兩個侍衛一人踢了一腳,效果是顯而易見的。


    不過是五六下板子,已然見了血,板子打在皮肉上,發出了鈍鈍的響聲。


    人在極度的疼痛之下是幾乎喪失了意誌的,眼下的小宮人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何況是眼下他們人在溪邊,所以她的身下也沒有刑凳支撐,就這樣趴在泥土裏。


    而且,每個人都很清楚的是,在她沒有開口招供事前,這身後的板子是絕對不會停下來的。


    “陛下……陛下饒命。”


    盡管聲音已經有些微弱了,但是秦帝還是聽到了她的聲音,幾乎是立刻地,執板的侍衛便停下來站在了原地。


    “自……自打安妃娘娘薨逝之後,奴婢幾乎是夜夜夢魘,每次都是安妃娘娘掐著奴婢的脖子,說她是冤死的,要求徹查此事。”


    “夢魘是特別可怕的,就好像是有人有了千斤重的東西在身上,想動彈動彈不得,想喊又喊不出聲音來。安妃娘娘說她那日根本就不是不慎落水,而是被人蓄意推下千鯉池的。而且千鯉池裏麵早已人在等,等她落水了,便把她往水更深處拖去,安妃娘娘她分明就是別人害死的,求陛下徹查此事。”


    這小宮人言辭懇切,而且她在近日被安妃的冤魂嚇破了膽,秦帝判斷她沒有說假話,便吩咐身邊的總管徹查此事了。


    花解語迴到自己寢殿的時候,還不知道有了現在的變故。


    等到她正用晚膳的時候,突然闖進來一隊人馬,一副浩浩蕩蕩的樣子。


    月妃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擋在了她的前麵。


    “母妃,沒事兒的,您先坐著吧,我去問一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花解語安慰性地在月妃的肩膀處拍了拍,起身走到了門邊,這才發現最前麵的是秦帝身邊的總管。


    “七公主安好,眼下可是正用晚膳呢?”


    那總管笑意盈盈地打了一個招唿,他這樣的態度讓花解語有些捉摸不透。


    “還是安妃娘娘的事情,陛下有了一些新線索說要徹查,所以奴才不得不領著人來各處看看,有得罪的地方,還希望七公主和月妃娘娘諒解。”


    他嘴裏還說著客氣的話,動作卻是指示著眾人開始搜查。


    花解語不動聲色地在對方手裏塞了銀子,轉身迴到了座位上繼續用飯。


    “沒事了母妃,不過是尋常的搜宮而已,咱們這裏什麽東西也沒有,不必在意。”由於今日的七公主已經不同往日耳語,因此即便這些人是總管帶過來的,也不敢在她麵前造次。


    挪動器具的動作已經表明了他們的立場。


    “那驚擾月妃娘娘和公主了,不適之處還請見諒。”各個方向的太監已經聚在了原位,很明顯他們是沒有查到任何東西。


    總管正要走人的時候,突然從外麵跑進來一個小太監,在總管的身邊耳語了幾句。


    那總管的神色一變,幾乎是立刻的,連道別的招唿都沒有,便即刻跑遠了。


    花解語追上去幾步,隻聽見一聲快去稟報皇後娘娘。


    現在的事情還尚在掌控之內,左右那邊也不會有什麽實質性的影響,花解語重新迴到了餐桌上,給不明所以的母妃夾了一筷子的雞肉。


    “水妃那個賤婦,不過是拿著協理六宮之權,居然也妄圖爬到本宮的頭上,也不看本宮的父親和長兄,在邊境給大秦立下了多少的汗馬功勞。那日把安妃推到池子裏邊的宮人,真的是水貴妃宮裏的太監假扮的嗎?”


    為了表明自己的忠心,總管親自跑到了未央宮,此時他看著皇後一臉的快意,隻覺得自己的前程一片沃土,必定會青雲直上。


    “迴皇後娘娘,是,這次不僅人證物證俱全,而且那小太監和水貴妃已經都被堵在了那裏,有侍衛專門看守著,就等著娘娘過去把水妃緝拿歸案了,這樣一來的話,這協理六宮之權,陛下一定會收迴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後,皇後直接拔了自己頭上的一支金步搖放到了對方的手上。


    “此時情況緊急,對於此事,本宮另有重賞。”


    皇後派人通知了麗妃之後,便帶著花攏蕊等人一起朝著水貴妃的水榭趕了過去。


    “母後,女兒總覺得此事有蹊蹺,水貴妃能夠憑借一己之力爬到如今的位置,怎麽會連這麽一點兒的警覺都沒有?母後你不覺得這次的事情進展的有些過於快了麽?而且安妃她在宮裏宿敵太多,那日陷害花解語失掉了父皇的寵愛之後,對水貴妃已經沒有了半點威脅,她完全就沒有出去安妃的理由。”


    在前去的路上,花攏蕊把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自然是沒有得到半分的理解。此時的皇後被這個巨大的勝利淹沒了,又怎麽可能會把她的這一絲勸告給放在心上呢。


    “夠了,本宮帶你去是讓你幫忙咬實她的罪證,若是你還是這樣礙手礙腳的,不如先滾迴去。”


    花攏蕊本來以為自己能夠起到力挽狂瀾的作用,誰知道是螳臂當車不自量力,她剛要憤憤地往迴走,哪知道身後的麗妃突然發了瘋似的撲過來。


    水貴妃是兇手的消息已經傳開了,因此花解語、琬貴人以及其他的妃嬪和公主們此時都聚集在這裏。


    花攏蕊下意識地一躲,險些踩在了琬貴人的腳上。


    “安妃你不得好死,為什麽你受盡了陛下的寵愛還要害死我腹中的皇兒,太醫院的大人說那是一個已經成型的男胎。”


    “安妃你死有餘辜,即便是淪為水鬼,也洗不淨你身上的罪孽。我把你推下去的時候,恨不得把你的心肝都掏出來看看是不是黑的。”


    麗妃她一向都是溫婉的性子,此時這樣的發瘋當真是讓所有人都為此心悸,她們實在是想象不到在這二妃之間居然還有這樣的血海深仇。


    皇後本來是作為正義者的形象去捉拿罪婦,哪知水榭還沒到她自己的陣營裏麵就已經亂了拳腳。


    她下意識地轉身過來在麗妃的臉色狠狠地打了一掌。


    “麗妃,你瘋啦,你這是胡說什麽呢?”


    這一巴掌想必打地是極重,麗妃的身子本來已經撲出去了,此時完全坐在地上。


    她的羅裙沾滿了泥巴,兩條腿直直地岔開在地麵上,往日裏四妃之一的亮麗全然盡失。


    “是安妃那個賤人害死了我的皇兒,所以她也不得好死。”


    皇後顯然是沒有想到會有如今的變故,就在前幾天她剛處置了一個安妃,哪知道麗妃居然也緊跟其後。


    “麗妃你在胡說些什麽,你們,還不趕快把她扶起來。”


    麗妃現在已經半個身子靠在了花叢裏,旁邊綠色的枝葉抽打著她,得到了皇後的命令之後眾人去拉她,好不容易才把人扶的站穩了一些。


    “皇後娘娘,臣妾沒有胡說啊,都是安妃那個賤人,臣妾還會落到如此淒慘的地步,如果還能重來一次,臣妾還是一樣會把她推進千鋰池。”


    麗妃一把推開了身邊的宮人,跌跌撞撞地朝前走了幾步,大概也就是幾米的距離,就被聞訊趕來的侍衛製服。


    這真當是一場精妙絕倫的好戲,現在的皇後站在了最中央,就像是唱段已經到了最為高潮可是戲子卻偏偏忘了詞一般的尷尬。


    花解語看著這場由自己主導的戲終於開場,她抿住嘴,止住了想要大笑出聲的衝動。


    麗妃雖然素來都不受秦帝的寵愛,但是靠著皇後這棵大樹日子也過得頗為得意,眼下她這樣的結局想來是誰都不曾想到的。眾人就這樣看著瘋瘋癲癲的麗妃被架走,半響說不出一句話來。


    當天夜裏,麗妃被廢了妃位趕往冷宮的消息就已經傳開了。


    然而,這也僅僅是開場而已。翌日。


    花解語到了千鋰池的時候,水貴妃便已經到了。


    此時還僅僅是清晨,晨光熹微,而且因為昨夜下了一晚上的雨,此時的空氣中有一股青草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的清新氣息,特別的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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