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顏在對麵神色悠閑看她,還是最初的模樣,眉目清遠,一切勝券帷幄。


    “這棋我贏不了。”


    花解語將棋子讓棋盤上一丟,側臉一聲歎息:“我早走什麽,在想什麽,看上了你棋盤那個方位的江山,你都一清二楚。”


    傅顏淡笑不語。


    花解語繼續道:“而且我覺得我想走什麽,根本不是我決定的,而是你運算之後給我讓出路來,設計陷阱給我跳。”


    “公主真的想多了。”


    麵對花解語的指責,傅顏不溫不火,反而抓起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盤右下角。


    一瞬,落子,花解語了無生氣的黑子連成了一條大龍,斷了傅顏半壁江山。


    “我一直都在擔心你走這一步棋,我會滿盤皆輸,但好在……”


    他抬眼向花解語抿唇淺笑:“你一直都以為我沒有破綻,沒有仔細留意過。”


    傅顏說話聲音清冽如泉,幹淨讓人覺得人畜無害,但偏偏,那薄唇吐出字眼盡是與他極為不相稱的謀略。


    花解語以為,謀士都該有謀士的樣子,一雙眼睛永遠戒備盤算周圍,嘴皮子利索就是為了鼓吹人心,他們該狡詐,詭辯,而不是像傅顏這般,風光霽月,淡然無波。


    如果不了解他,看見傅顏第一眼,定會將他誤解成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偏偏這善於欺騙的皮囊下,是一顆將江山都盤算在內的心。


    花解語定定看了那黑子半刻,搖頭失笑。


    “是我輸了。”


    輸在了氣勢上,其實在內心深處,她一直都以為自己沒有機會贏。


    “輸便輸了,好在沒有與你打賭要做什麽。”言語輕快,並無不甘之色。


    此次對弈,雖是從前棋局,從前對手,花解語卻並未如之前般走局。如此雖是輸了,卻到底從之前多撐上三十步之上,如此也讓花解語滿意。


    不同的走法自有不同的結局,棋局如此,人生亦如此。


    跟著傅顏迴了府邸,花解語依然居住在之前那幢獨立小院之中。


    一切都如之前一樣,花解語在傅府邸上依舊自由自在,無事之時自然四處閑逛,尋找可開灑樓的位置,閑暇時便逗一逗鶯兒。


    這丫頭跟在自己身邊久了,脾氣開始漸長,見了花解語也不再像宮裏那般拘謹,有事見花解語赤足站在地上,竟然會高聲斥責兩句。


    花解語之前還不習慣,被她喊得一愣。


    鶯兒卻是一副理所應當模樣:“你身為公主,怎麽能赤足,再說地板上多涼,萬一說了寒怎麽辦!”


    花解語眨了眨眼睛,還沒有開口做聲,鶯兒便將鞋子遞到了花解語麵前,又低聲嘀咕:“你在不聽話,我就告訴太傅去,他總有辦法治你。”


    花解語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傅顏竟成了能治自己的存在。


    但擔心小丫頭真的處處麻煩傅顏,花解語無奈,隻得聽話將繡鞋穿上。


    這次迴來傅府上,與之前沒有什麽出入。


    若非要挑出一二,那唯一的變更,大概就是此間多了一個逐雲。


    小和尚一直在山上生活,為人幹淨純真,但花解語不得不承認的是,逐雲智慧超然,有些事別人或許專研上午未必學會,逐雲卻不過掃上兩眼,便知問題所在。


    也許因為過人的智慧天賦,才讓他年紀輕輕,成為了秦國上下百姓的信仰。


    因逐雲也在傅顏府邸居住,花解語自是沒事就找逐雲小和尚談禪論經一番,如此也算過得閑適愜意。


    宋裴來過找過花解語幾次,有時是為探望,有時是為酒樓之事,有時是為朝堂之事。鬧得沸沸揚揚,紛紛擾擾的水利灌溉方案終是落下帷幕,有了解決之法。


    最後還是秦帝被吵到無法,不惜頂了日後無法留青史之險,毅然決然的拍板決定,兩個方案都實施。


    於是,迅速劃出兩片重災區,讓越恆之與列誠各領一幫人,在各自的片區內實施自己的方案以觀後效。


    秦帝如此雖有和稀泥的嫌疑,但是總算解決了此事,於是不光秦帝,就連秦國朝臣在秦帝宣旨之日,都有種恍如隔世之感,繼而聽到聖旨所言之語,三唿萬歲之時格外真誠。


    不過,無論如何到底有了解決之道。


    當然秦帝也不傻由於越恆之在辯駁之時,指出列誠方案中疏漏會對秦國未來造成災禍,並在秦帝私下召見越恆之時,自上詢問一番後。本著多疑的本質,秦帝自是依著越恆之與列誠之言,對他們各留一手。


    花解語知道此間結果後,到底還是舒了一口氣。


    雖不若前世之景,但到底也不是壞事。如若列誠真有問題,日後暴露出來後,越恆之依然會走向頂端與唯一,想來隻是時間問題了。


    有了基本的可見未來,花解語處此終是放下此事,專心於酒樓上。


    花解語與宋裴一直在尋可開酒樓的地段,因而也沒注意,不知不覺間竟已經到佛祖壽誕。


    四月初八乃佛陀壽誕,秦國禮尊佛教,自是重視這個日子。


    花解語出生皇族,從小耳濡淚染,加之重生之事,花解語除卻對佛陀的崇敬之情外,又生出幾分敬畏之心。於是,初七之日花解語自是早早歇下,以迎初八之日佛誕盛典。


    照例,當夜鶯兒在服侍花解語睡下,燃起安神香後,便輕輕退下。


    花解語靜靜躺在床上,想是近來安睡時辰並不規律,是以並未立即入眠。


    但好在如今也算的上一切都已上了軌跡,至此花解語到也不算太過憂心,是以躺下後她也並未成多想。隻是一時未能入眠,一個姿勢擺來太久也覺得難過。


    正翻來覆去之際,無意間轉身麵向房門,抬頭就見紗帳外那尊立於房中的紫砂觀音熏爐。


    花解語記得日前房內所擺並非此爐,想來佛誕在即,為了應景傅府中之人替她置換的。


    熏爐上輕煙梟梟,花解語看著微弱的、輕白色煙瘴,隻覺得眼皮越來越沉,就漸漸閉了眼……


    遠處傳來梵音吟唱,佛音陣陣,花解語隻覺得身輕無根,似飄蕩在空中一般。


    單薄的身影迷迷蹬蹬地隨著那佛音向前行著,一路上沒少跌撞。


    山路難行,樹木高大遮天蔽日,一個人走在一條幽暗的小路之上,可謂舉步維艱。


    舉目四望,此時天色已暗,那路上少有人走,偶爾出現幾個侍女宮人也是手持宮燈行色匆匆。


    花解語隨著那條小路飄搖,心中隻想尋著佛音而去,自是無暇關注周遭之景。


    直至,花解語被那佛音引至一處,見到一座九層高塔,那塔中大堂內有一尊金塑佛陀像。花解語無意望去,那片金光瞬時刺著她雙眼生疼,花解語忙伸手遮眼,隻漏出些許縫隙看著堂內一切。


    此時,堂內正坐著一群和尚盤坐念經,四周不斷有著宮裝女子、孩童等前來此處禮佛誦經。


    花解語被那佛光一刺,腦中突感一陣清涼,一下子清醒起來。她打量這周遭之景,心中不由大驚,這才發現這裏竟是秦宮——觀慧塔。


    花解語此時也顧不得驚訝,她見那些宮中妃嬪帶著孩童,在塔內禮佛完畢就帶著孩童、一同退出塔堂。


    出塔後卻並不離開,隻是雙手合什,口念經文,於塔堂正門起,順右繞行塔身。她們虔誠的順塔身繞行三圈,這才停下在塔堂之前大壩上,盤坐蒲團之上,繼續禮佛誦經。


    花解語看著這一行行隨塔繞行的人們,心中不斷誦出恐懼之感,卻又不知為何恐懼。花解語總覺得這是一種預示,卻又不知到底所示為何。


    四處張望著,正著急想辦法往下降之時,卻又聽一道細小的聲音響聲:“天啦!太可怕,你可知曉今日佛誕之日,卻見了血光,如此真是大大的不吉!”


    “噓,這宮牆之內,也是你胡說之地,小心隔牆有耳。”花解語尋聲覓去見兩個小宮人在塔身陰影處,貓著身子正在撫耳閑聊。


    “我隻是……隻是替那逐雲小師傅不值嘛,小師傅如此風光霽月,出塵脫俗之人。現今如此才是如何是好?”那宮人聲音裏隱隱帶著哭腔。


    逐雲!?


    花解語突然瞪圓了眼,頭突然又似上次在夢中一般,開始疼了起來了。


    花解語本就飄在空中,此時頭疼欲裂更是顧不得穩住身子,眼前一陣又似一陣的黑暗襲來。花解語勉強忍住疼痛,她死死盯著那對宮女,隻想知道逐雲到底所遇何事?


    “唉,也是!國寺住持不是斷臂之人能做,那梁國皇子也是太夠陰狠,如是傅顏大人可早到一刻就好了!“


    斷臂!


    傅顏?


    花解語本就疼痛的頭部,此時聽到這兩個字詞,頭部更似無數根針紮。


    花解語總覺得哪裏不對,她抱著欲裂的頭,勉強抬頭待要再尋那兩宮人之時,卻發現那兩宮人竟已消失不見。


    此處為三麵相圍之地,唯一離開之徑就在花解語麵前,她從未見那兩宮人從身邊走過,她們竟是何時消失?……


    花解語心中在大駭,心下正在焦急,卻遠遠望著母妃帶著自己遠遠走來。


    母妃還如以往一般淡雅如菊,而另一個自己依舊一派天真之色。


    花解語見另一個自己跟著母妃身後,一派不知世事的天真模樣跟著母妃身後似要前來禮佛。她們兩人緩緩向著觀慧塔走來,走到一半之時。突然,那塔邊所種之柳,枝條伸展,竟全部迅速地向母妃與另一個自己伸去……


    “不要!”


    花解語眼見母妃與另一個自己,就要被柳條縛住卻絲毫沒有任何感覺。於是心中大驚的她也顧不得頭疼,匆匆就往那麵奔去。


    誰知才踏出一步,花解語就感到腳下似踩空一般,身體極速下落。花解語此時也顧不得其他,往下一看,卻見腳下地麵不知何時竟開一條大口,那裏黑森森地,一眼望不到底。花解語還未有任何反應,就感覺身體往下掉……


    啊——


    花解語大叫一聲,突然感到手中似握了什麽東西似的,耳邊又傳來佛音繚繞,一陣金光撫過,花解語被那道金光一撫、一彈,頭疼似裂一般,花解語抬起那就又想抱頭,卻似被手握拉扯似的,一時突感喘不氣。一下子,花解語突然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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