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我為此鬱鬱寡歡的日子,鄧君出事了。

    那天我果園的搭檔迴家忙農活,我在那小屋子裏住了一晚。早上起來依舊陽光燦爛,連續十幾天不下雨,搭檔種的黃豆剛發出芽不久,旱得葉子打卷了。我正合上水泵給它們澆水。如果是在以前,看到清水濕潤了它們的根,我肯定想象著它們該如何的高興,從而自己也愉快起來。而如今,我已經缺少那樣的想象了。機械的將黃土濕成黑土。

    手機響了。是毛猴子打來的。他的聲音微弱而有些顫抖:“不好了,你快迴來了。鄧君騎摩托摔倒了。”

    聽聲音我就感覺不對。急起來:“怎麽樣了嘛?你說話大聲一點!”

    他根本沒理我,還是那樣微弱的聲音:“可能不行了,你快迴來吧。”

    “快送醫院!”我大喊一聲。他掛了電話。我氣極了,把電話打過去,聽到一個女人的大哭,是鄧君的母親。我掛了電話。水泵也沒拉閘,騎上車就跑。

    當我趕到那個河邊的菜市,人群熙熙攘攘的熱鬧非凡,燦爛的陽光照著靜靜流淌的河水。幾株古老的參天大樹在風中微微擺動著枝葉。我疑惑的慢慢騎著車一路尋過去。直到看見人行道上一條毛毯蓋著一個人。旁邊或蹲或站的一群呆若木雞的我的兄弟們。

    在一個人走了之後,最直接的反應就是有關他的迴憶會一點不漏的直奔你的大腦。而且異常清晰。而在近期內發生的事情更是不會被遺漏。我沒有哭泣,但我深深的知道,心上有一個不停滲漏鮮血的傷口,永遠也不會痊愈了。非常難過,但開始收集相關信息。

    他似乎知道自己大限來臨。在毛猴子的老婆手臂上用煙蒂狠狠地燙了一下。說:“記著我啊。”

    我則想起半年前我們大家在一起吃飯的時候,他接到一個電話。神情從沒有過的陰暗和嚴肅,他說:“要我死就要我死啊。那有什麽辦法。”我當時略為驚異了一下他的表情。但隨即想到他可能在跟某個女孩子吵架。便沒有多問。

    出事的經過似乎很簡單,五月一號淩晨2,3點鍾了。有人叫他出去喝酒,在喝得相當程度的時候,一個叫“敗家王”的一直跟著他的家夥打電話給他,說某個女孩子來了,在等他。他騎上車從濱江路趕過去,結果岔上了人行道,撞向垃圾桶,最後致命的是青石護欄。

    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酒後駕車失事。但是,是誰叫他在淩晨3點了還跑出去喝酒呢?一個頗為神秘的女人,號稱“小燕子”。有一次我們大家在一家歌舞廳玩,鄧君好象認識了什麽人,一個人走過去跟幾個女孩子坐在一起。我拿著紅酒杯走過去,開玩笑的說:“有女朋友啦?也不介紹認識一下。”可我坐下來,他們都沒什麽話說了。過後我們迴到自己的座位,鄧君非常認真的說:“我在跟她們談判哩。你跑過去幹嗎?”

    尤其可疑的是,“小燕子”突然租了房子住在我們經常聚會的毛猴子家的對麵。而鄧君出事後不久,她又搬走了。

    再有就是,淩晨3點的街道上幾乎沒有行人和車輛,那麽寬的一條路,他為什麽會撞向人行道上的垃圾桶呢?

    另一個疑點是,敗家王在打電話叫鄧君過去時,鄧君在騎車的路上又跟他通了話。(通話記錄上有)甚至很有可能就在通話的時候出的事,因為鄧君的電話摔出老遠,應該不是從口袋裏摔出去的吧。那麽,敗家王有聽到什麽動靜沒有?在久等不到鄧君的情況下,他為什麽沒有再打電話詢問,更沒有發現出事了而去報警?是路旁的居民聽到動靜了,出來看後報的110。敗家王卻是到天亮後才得到通知,結果毛猴子痛揍了他一頓。

    而我最難過最不理解的就是,鄧君似乎知道自己有這一天,為什麽不對我們說,不向我們求助?

    我把自己懷疑的事情跟大家說了,大家也隻是疑惑。因為一切不正常的地方都有解釋。隻不過都是一些不合常理的原因罷了。

    我單獨找到我一個同學的弟弟,他在刑警隊工作,年輕而有幹勁,對自己的工作非常熱愛。聽我說了種種疑點,頓時有了興趣。我們都想到一塊了。那就是,假如一切都是有人計劃好的話,那麽在鄧君行駛的過程中,有人對他做了什麽。

    “但是交警察看了現場。沒有碰撞的痕跡。”他說。其實這本身是值得懷疑的,鄧君駕駛的摩托都摔爛報廢了,怎麽去察看碰撞的痕跡? 但我沒有表示懷疑交警的專業。

    我說:“也許不用碰撞,突然亮開刺眼的大燈?突然橫著向路中央慢慢開來?甚至是一個人手持較長的木棒突然從路邊跳出來,作勢擋他一擋。這一切都可以使鄧君下意識的向另一邊躲閃。”

    “你說的很有道理,但這樣是很難有證據了。”他說的也很有道理。這的確很難有直接的證據去指向某個人,更別說找到他了。最後他說:“等我暗中調查一下,你再看是否報案,我們是否立案。”

    也隻能這樣了。我又去鄧君的墳前焚燒了紙錢,希望他有什麽話可以在夢中告訴我一些。

    至此,我完全成了落寞而又愚昧的成年人。不理解的人不知道,在感情無從寄托,麵對命運無奈之時。人就會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卑微而弱小,自然就覺得命運的力量巨大。於是表示屈服,希望得到命運的諒解而賜予神靈的幫助。

    過了幾天,刑警隊年輕的警官打電話給我。告訴我他有新發現,鄧君在出事那晚吃了搖頭丸。

    而鄧君一直是不沾毒品的。我突然莫名其妙的想起一個人來,於是趕到市裏,找到我們的老大“火焰”。叫他打聽一下蘇小橋是什麽罪入獄或是被槍斃了?住了一晚就有了消息,蘇小橋和兩個同夥因販毒獲刑十八年。另一個姓王的因特別嚴重而被判死緩。還沒槍斃。

    這一切都有聯係嗎?我迴家告訴了年輕的警官,他可以調出一些資料來查看。

    答案是肯定的。隻不過,他是用為難的表情來告訴我的。顯然,他得到了上麵的指示也是壓力。我知道我沒有能力繼續追查下去了,但憑著一股火我找到了刑警隊隊長,說了這件事,並要求立案。他不置可否的笑了,說:“這一類交通案件,應該由交警發現問題並提出立案。否則就是一般的交通事故,根本到不了我們手上。”

    “可是他們隻是察看了現場,並不清楚事情的前前後後!”

    “你說的有道理。要我們立案也可以,但如果一切都隻是你的猜疑,前前後後我們付出多少警力和多少工作時間,甚至是耽誤其他的重要案件。這個責任你來負嗎?”

    我無言。他又說到:“你假設的有人加害死者的方法聽起來很有可能,但都很玄,不是必定有效的辦法,一般人不會這麽去做的。”

    “是嗎?但也很有可能準備多次,總有一次有效吧?”

    他盯著我看了很久。我也一直毫不示弱的瞪著他。

    最後他說:“小弟,我希望你最好是朋友而不是我們的敵人。”我亮出自己的工作證:“我是保衛科的,我們差不多是同行吧?不過你要相信,我也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我這點大腦,很多人都有。”

    他低頭沉思了一會,說:“好吧。我對這件事情表示關心,有什麽線索了再說吧。要相信我們也不是吃素的。”

    我基本已不再信任誰了。覺得他也不過是敷衍我而已。

    因為在本地,公安部門在老百姓中的口碑極差。一次我們大家在路旁的排檔吃飯。旁邊一桌就坐著公安局的人。一個小兄弟大談公安的不是。我說:“你小聲點,旁邊這些就是公安局的。”誰知他反而大聲的喊道:“我怕個毛啊。我就說了,婊子就是公安他老媽。小偷就是公安他老爸。他們都是拿錢養著那一班野崽的。怎麽樣,我說了,你看他們來咬我啊。”

    態度之囂張,我低著頭背上直流冷汗。一邊小聲的說:“你不要拿流言蜚語當事實好不好!”他笑我怕死,但也不再說了。

    不過公安係統還真不是吃素的。後來中國一位用卡車運海絡因的高級毒品領事被抓,竟查出他在我們縣辦了一套戶口和身份證。有關人員被革職或被收監,真是大快人心。不過那是2年後的事情。我總是懷疑鄧君就是這場”戰鬥”中的犧牲品。聯想到他通過舉報的方式將蘇小橋送進了監獄,那麽他很可能成為了一名線人。那麽是誰暴露了他?還是他自己不小心?

    一切都成了謎。火紅烈日下,我隻感到徹骨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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