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四號營寨之南,有縱橫交錯的河流,形成了一片沼澤地帶。


    從饅頭山脈群上留下的溪流,全部匯集到了這邊,形成了一片北國少見的水網。


    這水網的兩邊,正好是南北兩座山脈的中間地帶,卻是一片低矮的山崗,形成了一條天然通道。


    這裏也是埡口的起點。


    從清軍營寨過來,隻能順著沼澤地兩邊的通道前行的。


    因為丙三號營寨剛好處在水網之北,甚至架上了佛郎機就能封鎖這一片通道的,是以,清軍過來的時候,隻能走沼澤地的南方,也就是饅頭山山腳。


    ……


    丙三號營寨拋射的鐵蒺藜,足足有上萬枚,這玩意就是朱慈炯給清軍準備的第二道見麵禮。


    當然這一切,還要看丙五號營寨和饅頭山那邊,能不能順利達成預期了!


    ……


    與此同時,丙五號營寨那邊城門洞開,早已等待多時的楊起隆,帶著五百騎兵,殺奔丙四號營寨而來……


    而饅頭山山脈的一處山坳處,已經等待一晚上的孫振仍,猛然跨上了戰馬:“兄弟們衝啊!”


    ……


    一見到城頭“轟塌天”再次發威,卓布泰頓時手腳冰涼,他不知道是怎麽被人弄上馬的,待他反應過來時,左右兩側已經傳來了轟鳴的馬蹄聲。


    “不好!饅頭山那邊有埋伏!”


    隆科多瞪大了眼睛,怎麽可能,他們晚上才從那邊過來啊!


    ……


    額爾圖克臉色大變,急急掩護卓布泰乘馬而走。


    參將隆科多看著打馬遠去的卓布泰,氣的跳腳直罵:“狗日的瓜爾佳家,沒有一個好東西!”


    惡狠狠的咒罵著卓布泰的祖宗十八代,但是,隆科多卻也知道自己現在如何做都是於事無補了!


    “莽爾古泰,慶林,你兩個各自帶上五百馬甲,給我擋住他們!”


    隆科多匆匆讓兩個佐領留下來斷後,自己卻是翻身上了戰馬,轉身就走。


    他的話語遠遠的傳了迴來:


    “我會上疏朝廷,保舉你們為輕車都尉!”


    莽爾古泰和慶林兩人臉色大變!


    隆科多的意思,他們已經明白了,這就是給他們的哀榮啊!


    換句話說,主子爺這是在讓他們戰死呐。


    “奴才給主子也磕頭了,請主子爺照顧奴才一家老小!”


    兩人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幾個響頭,待直起身來的時候,已經滿臉死誌。


    看著倉皇而逃的數千清兵,迴頭看看留下來的兩人本部,兩個已經被“生封”的佐領,咬著牙開口道:


    “兒郎們,都死戰吧!朝廷會養育了你們的妻兒老小,恩養糧會讓你們一家吃喝不愁的!”


    他們翻身上馬,抓起了馬鞍上的騎弓:


    “八旗兒郎,騎射無雙!”


    兩人扯著嗓子大吼,轉身朝著馬蹄聲傳來的地方疾馳而去。


    他們的身後,是近千八旗馬甲。


    “八旗兒郎,騎射無雙!”


    仿佛是給自己打氣一樣,一千兵丁大吼起來。


    隻是,這聲音,喊起來卻是有些氣勢不足……


    作為八旗旗丁,誰不知道自家的江山是怎麽來的……


    ……


    楊起隆手持早已上了子彈的鳥槍。


    陛下想要將這種口徑稍小的火槍都給退換了,是以,就將所有的燧發鳥槍,全部挑選出來,交給了他們。


    騎兵隻能發射一發子彈,就要丟棄了鳥槍,轉用長三棱刺了。


    前麵士兵丟下的槍支,會被連人帶甲近千斤的後排騎兵踏的彎曲變形。


    每一戰騎兵損失的槍械都太多了,所以,這一次朱慈炯直接廢物利用,將這種即將被淘汰的槍支,給了他們。


    “兒郎們,控製馬速,還記得上一次在南陽的那一仗嗎?都給我照著那樣打!”


    ……


    莽爾古泰咬緊了牙關,主子爺已經“生祭”了他們,這一戰,他就是求死的。


    再說了,敵人勢大,這倒是讓他失去了騎馬接近,下馬發射火槍,打蒙敵軍,然後再行騎馬追擊,下馬槍戰的可能。


    莽爾古泰和慶林兩人兵分兩路,一人對上了楊起隆,一人對上了孫振仍。


    幾乎就在同時,四撥人,兩個戰場就遭遇了。


    ……


    “壓住馬速,給我放進了四十步之內,然後開弓放箭!”


    麵對疾馳而來的楊起隆部,莽爾古泰采取了老方法。


    滿清的弓箭,因為冶鐵技術不到家,鑄造的生鐵箭頭太脆,麵臨有防護的敵軍,很容易就崩斷了箭頭,是以,隻得鑄造成三棱型的。


    但是,卻不曾想,這玩意的破甲效果,竟然出其不意的好!


    隻不過箭頭太重,使得射程大幅縮水。


    因此,滿洲八旗隻能將敵人放進了四十步之內再行射擊的。


    眼見對方已經衝到了一百步之內,莽爾古泰大吼道:“取弓瞄準!”


    說完,他雙腿踩緊了馬鐙,膝蓋夾緊馬腹,雙手放開韁繩,從得勝勾上摘下了騎弓,抽出一枚箭矢,搭在弓弦上,頃刻之間就給拉滿了。


    伴隨著莽爾古泰的動作,清兵紛紛拉開了弓弦。


    眼見敵軍已經衝入六十步之內,莽爾古泰大吼道:“瞄準!”


    戰馬的衝刺,速度是很快的,就在莽古爾泰話音剛落,正要再次唿喊放箭的時候,哪知道明軍士兵的槍口,竟然紛紛冒出了火光……


    “啪啪啪啪啪啪!”


    一陣槍聲響起,莽爾古泰隻覺得胸腹一痛,低頭一看,胸前的棉甲,已經破開了一個大洞,血液汩汩的流了出來……


    “兀那賊子,不講……”


    莽古爾泰隻覺得渾身的力氣,正在迅速消失……


    他頭一歪,從戰馬上跌落下來。


    ……


    楊起隆放完了火槍,隨手將火槍丟下,然後勒住了馬韁。


    不需要他來指揮,第二排的騎兵已經超過了他們,然後再次舉槍射擊,對麵的清軍,隻來得及匆匆放出了一波箭矢,就被打得七零八落。


    第三排騎兵再次超過了楊起隆,第四排……


    騎兵放完了火槍,楊起隆所在的第一排兵卒,已經上好了長槍,他手舉三棱刺,大吼道:“一排,跟我衝!”


    說完他單手抓住韁繩,右手握緊了騎槍,使勁蹬了一腳馬腹,戰馬吃痛,嘶律律叫喚一聲,朝前衝了出去……


    ……


    “唿!”


    楊起隆長出了一口濁氣,將手中的彎刀掛在得勝勾上。


    他迴頭看看左右,五百騎兵已經隻剩下四百不到了,而身後的地麵上,到處都是清軍騎兵的屍體,到處都是傷兵在慘嚎。


    “兒郎們,還能戰嗎?”


    楊起隆舉起右手,大聲詢問道。


    “戰!戰!戰!”


    身後三百多騎兵,紛紛舉起了武器,大吼起來。


    “跟我追!”


    楊起隆再次踢了戰馬一腳,朝前衝去。


    麵前是清兵匆匆布置的炮兵陣地,隻可惜清兵花費巨大的代價,將火炮運到了這裏,卻遇上了大敗。


    清兵倉皇而逃,這沉重的炮火,就遺留了下來……


    “丙三號營寨,清兵朝丙三號那邊去了!”


    崔耿站在一個炮車上,手中的火把,指向了清兵逃竄的方向。


    他的身後,是丙四號營寨的守軍,正排成隊,正在處理營寨下的敵軍屍體。


    就在剛剛的一瞬間,他們投下來了數百個炸藥包,清兵投入攻城的三個營——大都隻剩下了殘肢斷駭……


    楊起隆道了一聲謝,正要打馬追擊,卻聽到側後方再次傳來了轟鳴聲。


    扭頭看去,隻見拖拽著尾焰的火把下,墨綠色的軍裝,是那麽的顯眼。


    尤其是胸前的銅扣,正在煜煜生輝。


    “孫營副也勝利了啊!”


    楊起隆感慨一聲,索性放緩了馬韁。


    不過盞茶時間,孫振仍已經衝到了楊起隆麵前。


    看著楊起隆那比自己多了不少的騎兵,楊起隆驚詫道:


    “孫營副,你這是沒有遇上清兵?”


    孫振仍哈哈一笑:“不過是一些雜魚而已,都解決了!”


    啥?


    楊起隆眼睛驀然一縮。


    這孫振仍竟然近乎完好無損的解決了五百騎兵?


    要知道陛下給他們倆的兵力是一樣多的啊!


    早前陛下要讓孫振仍領軍的時候,他還有些遲疑。


    孫振仍是書生從軍,雖然曾經在淇縣老家的時候,算是接受過軍略的。


    但是,孫微蘭自己都是文人啊!


    他教出來的孫振仍能有多強?


    ……


    楊起隆卻是不知道,曆史上雖然關於孫振仍的記錄不多,但是,要知道康熙打喀爾喀和準噶爾的時候,這人都是穩居大同總兵之職的。


    這宣府大同一線,乃是北方重鎮,也是康熙掃北的前沿陣地。


    孫振仍能夠在這個時候,坐穩了大同總兵的職務,就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實力。


    這也是為什麽朱慈炯隻是詢問了一句,就讓他領兵的原因。


    “楊團正還能戰否?”


    孫振仍並不知道楊起隆的心思,見到楊起隆沉思,他爽朗的問了一句,年輕的臉上,全是舍我其誰的豪邁。


    “自然能!”


    楊起隆哈哈一笑。


    輸人不輸陣,再說了,不就是殺韃子麽,他也可以!


    他當年可是敢百十人就直衝韃子老巢的猛人,雖然說差點丟掉了陛下,但是,他的膽氣,自來都是無缺的。


    若不然,在軍中也不會有了楊大膽的外號了!


    “那行!”


    孫振仍指著遠處亮著火把的營寨,和蒼茫茫一片,正在朝著那邊衝去的韃子。


    “陛下在丙三號營寨當麵布下了鐵蒺藜陣,你我所要做的就是將彼等趕上去!”


    楊起隆微微擰眉。


    孫振仍的表現實在是太搶眼了,他有些怕此人會搶了自己的位置。


    少傾,楊起隆苦笑一聲。


    他這是怎麽了?


    陛下和他同生共死近萬裏,他怎麽可能比不過孫振仍得寵呢!


    “楊團正,可是受傷了?”


    孫振仍見到楊起隆愣神,扭過頭來關切的詢問道。


    “沒,沒事,剛才用力過猛,拉傷了胳膊。”楊起隆找了一個借口搪塞過去。


    他指著不遠處在晨曦的微光下,正泛著明光的河網:“若是韃子從河流逃脫,又該怎麽辦?”


    孫振仍並不知道,就在剛剛楊起隆將對自己嫉妒之心,硬生生的壓下去了。


    他爽朗的大笑:“若此正好,他若是敢從水裏走,我們這一千兒郎,當讓卓布泰一個人也逃不迴去!”


    此時可是臘月二十二了,南陽這邊雖然不比京師寒冷,但是,有些時候冰上也是可以站牛的,甚至有時候都能經受大車碾壓而不會破碎。


    然而,前幾天天氣猛然反常的變暖,再加上南陽這邊氣候溫暖,使得全年冰期很短。


    此時的河麵上,隻有兩指厚的一層薄冰。


    韃子們若是願意從這上麵行走,那倒是隨了他的意了!


    這三九寒冬,清兵落水一凍,還能剩下幾個?


    縱然有些體質好的兵卒能夠扛過去,卻也已經沒有戰鬥力了。


    到時候,他隻需要派遣兵卒遊走,就能將這七千餘大軍全部斬殺殆盡。


    ……


    孫振仍爽朗的笑聲,感染了楊起隆,他不由得為自己剛才的想法而自行慚愧。


    “孫營副,走,這一戰你來指揮!”


    隻是看到對方的兵卒數量,他就知道論騎戰,自己不是孫振仍的對手,再加上愧疚心裏,楊起隆自願做了孫振仍的副手。


    “好,此戰大勝之後,我請楊團正飲酒!”


    孫振仍哈哈大笑。


    他們孫家在淇縣也是一號人物,雖然說清朝以來,漸漸地沒落了,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的身上,還有幾百兩銀子呢!


    請一場酒,對他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麽。


    ……


    卓布泰抬眼蔑了一番周圍,見到還有六七千兒郎跟著自己逃了出來,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主子爺,您醒了?”


    額爾圖克大喜,急忙打馬過來,輕聲詢問道。


    “我愧對陛下啊!”


    卓布泰痛哭一聲,“嗆啷”一聲拔出腰間佩劍,架在了脖子上。


    “主子爺不可啊!”


    額爾圖克大驚,死死的將卓布泰的手按住,他涕淚交加:


    “主子爺你可別想不開啊,那些兵卒,不過是綠營士兵而已,咱麽旗丁還有大半呢!”


    雖然昨天早上,他們敗了一場,剛剛又是一場大敗,但是,現在他們手上還有不少旗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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