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喊得太大聲了,旁邊大鵝就用看人渣的表情看著張雪霽。張雪霽幹咳一聲,摸著自己鼻尖,小聲嘀咕:“我就問一下,又沒有搶你的——剛剛喬喬同學吃你糕點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的。不要這麽雙標啊你們兩個!”


    張雪霽去了上層食堂,原本是想找謝喬喬的。他總覺得自己也沒有在房間裏耽誤多少時間,但等他走到食堂時,轉了一圈卻都沒有看見謝喬喬。


    他不由得撓頭,心想不會錯過了吧?


    隨便從水果區摸了個橘子邊走邊剝,張雪霽打算去甲板上看看;要是甲板上也找不到,那就傳音問問謝喬喬在哪。


    琵琶從他袖口探出腦袋,小聲:“橘子。”


    張雪霽手裏的橘子剛好剝完了,掰下一瓣遞給琵琶。琵琶從他手上抱走橘子,又往他手指上放了一塊掰下來的點心。


    等張雪霽低頭時,琵琶已經把腦袋縮進袖子裏了。


    他不禁失笑,但也沒有說什麽,把糕點碎塊扔進嘴裏嚼了嚼:唔,是栗子糕啊,味道還不錯。栗子糕……栗子糕?!


    張雪霽腦子裏冒起一些不太健康的記憶,臉色逐漸變得奇怪起來。


    “張雪霽。”


    聽到身後有人喊他名字,張雪霽連忙壓下那些奇怪的記憶,側過頭去看自己身後的人——頭戴白色帷幕的少女,正眼睛眨眼不眨的看著他。


    張雪霽下意識的往她身後看,卻沒有看見敬神山的其他弟子。


    他的警惕心頓時就升起來了,不著痕跡的後退了好幾步:“有事嗎?”


    花鈴月:“這邊不方便說話,我們去甲板後麵談?”


    張雪霽謹慎道:“談什麽?”


    花鈴月歎氣,指了指自己頭頂的帷幕:“其實是我戴著帷幕說話太悶了,但在外麵又不方便摘下帷幕,甲板後麵沒什麽人,我想去那邊透透氣。”


    眼下雖然不是飯點,但食堂裏仍舊有人來人往。以花鈴月的那張臉,如果大咧咧露在外麵,確實會惹來不少麻煩。


    張雪霽想了想,覺得花鈴月也說的有道路。但他還是沒有動,持續警惕的盯著花鈴月:“那你自己去透氣不就好了?我跟你沒什麽可談的。再說了,我們兩個孤男寡女的,如果單獨相處被別人看見又誤會了怎麽辦?”


    花鈴月掩藏在白色帷幕後麵的美麗麵孔,實在沒能維持住風度,相當無語的抽了抽麵皮。


    她咬著後槽牙,皮笑肉不笑:“和我傳誤會是中洲多少男修夢寐以求的事情——怎麽?你還覺得你吃虧了嗎?”


    “那怎麽行?!”張雪霽往後退了四五步,振振有詞,“我有意中人的,萬一讓她聽見這些流言,以為我是個用情不專的人怎麽辦?這對我的名聲多不好!”


    花鈴月深唿吸了一口,在心裏默念了八百遍的我不生氣,卻仍舊無法克製自己越捏越緊的拳頭。如果不是考慮到種種原因,她現在這拳已經砸在張雪霽臉上了。


    張雪霽瞟了眼花鈴月逐漸握緊的拳頭,幹咳一聲,別過頭去裝模作樣的看水果。


    花鈴月深唿吸,緩慢鬆開自己的拳頭:“隻是問你一些私事,不會占用你多少時間,也不會有什麽亂七八糟的謠言——如果真有人嘴巴那麽多,我會讓他閉嘴的。”


    當然,張雪霽知道,花鈴月所說的‘閉嘴’可不是美人嬌滴滴氣衝衝的喊兩句‘你別說了’之類的。


    畢竟他是觀看過花鈴月試劍大比現場的人。


    別的琴修以琴入道,是琴音攝魂。


    花鈴月以琴入道,是用她那把本命長琴把對手腦袋砸開瓢。


    兩人走出食堂,往甲板後麵走去。


    琵琶擔心的在袖子裏扒著張雪霽手腕,張雪霽摸了摸琵琶腦袋,低聲:“沒事。”


    走在前麵的花鈴月迴頭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到張雪霽寬大的衣袖上。張雪霽立即把手背在身後,露出無辜的神色。


    花鈴月扯了扯嘴角:“你倒是很閑情逸致,居然還養這種小精怪。”


    張雪霽:“我有愛心嘛!”


    花鈴月:“……”


    很快二人就走到了甲板後麵的寬闊處。這裏安靜冷清,沒有半個遊人。


    花鈴月摘下帷幕,長唿出一口氣,海風吹著她的衣袖和長發,她美麗得好似下一秒就要隨風消逝;過於極致的美麗,多少也帶著點不真實的虛幻感。


    花鈴月已然習慣了自己摘下帷幕時,所有人被驚豔到失語的模樣。但她看了會兒海,再轉頭看張雪霽——張雪霽還在剝橘子,邊剝邊吃,一邊臉頰鼓鼓的塞滿了橘子。


    花鈴月:“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有。”張雪霽捧著剝下來的橘子皮,歎氣,“風好大,我好像要被吹飛了,我能不能站你後麵?”


    花鈴月的拳頭不自覺又捏緊了。


    張雪霽瞥到她握緊的拳頭,幹咳一聲,補充:“不行就算了,我就隨便問問。”


    花鈴月單手拿著帷幕,閉上眼睛,心中再次默念八百遍不生氣。等她第二次睜開眼睛時,情緒已經穩定多了。


    “你和那位謝姑娘,是怎麽迴事?”


    “就……好朋友唄。”張雪霽摸了摸自己的脖頸,臉上不自覺露出笑容。


    他自己大概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笑了,還挺不好意思的打了個補丁:“我喜歡她,但是不知道她怎麽想的,我還沒有正兒八經問過她呢。”


    花鈴月抿了抿唇,別過頭不去看他臉上的笑,冷聲:“那位謝姑娘很強,而且又如此年輕,如果今年的試劍大比有她參加,那麽戚忱的第一名怕是保不住了。”


    張雪霽樂嗬樂嗬的讚同:“確實,喬喬用劍特別厲害,我就沒有見過比她更強的劍修……”


    “你還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嗎?”


    “——啊?”


    張雪霽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花鈴月可能並不是在單純誇獎謝喬喬的劍道天賦。他有些茫然的看著花鈴月,眼尾下垂,嘴巴微微張著。


    他甚至都不用說話,光是做這個表情,花鈴月就知道他根本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


    花鈴月皺眉,單手背在身後,語重心長:“張雪霽,她太強了,你根本夠不著她。”


    “不隻是你,就算是戚忱,都未必夠得著。”


    花鈴月並不知道戚忱真的對謝喬喬生過男女之情,她隻是因為戚忱同樣是劍道天才,又是她和張雪霽都認識的人,所以便順手拿戚忱做了個比喻。


    張雪霽愣了愣,表情還有點呆滯。


    好半天,他才摸著自己後腦勺:“距離有這麽大嗎?”


    花鈴月長吐出一口氣,緩緩後退,直到自己後背抵著甲板上的圍欄,她才停下,低聲:“之前行船遇上海渦,我第一時間便判斷出自己不敵那隻海怪,故而讓我師妹準備法器禦空離開。”


    “但那隻海怪隻和謝姑娘打了個照麵,就被她一劍斬殺。”


    “張雪霽,你知道這是什麽概念嗎?”


    張雪霽微微張開嘴,卻沒能說出半句話。


    他確實不知道這是什麽概念——張雪霽未曾入道,對於修道者的強弱認知還僅限於凡人的理解。他隻知道謝喬喬很強,在他認識的修道者中是最強。


    但‘最強’又是什麽概念呢?


    花鈴月抬手理了理自己臉頰側被海風吹亂的青絲,語氣冷淡:“張雪霽,我知道你很聰明。在道載學宮念書的那段時間,我也最喜歡和你一起討論學習,但我絕不會想要和一個普通人結為道侶,你明白嗎?”


    “修道之路,道阻且長。修道者不僅要和人爭,還要和妖爭,和天道,和天命爭;這種爭奪的過程對於凡人而言過於慘烈,修道者若是和凡人在一起,就會誤道。”


    “你能想象謝姑娘耽於情愛,整日為你的安危和壽命所困,無心修行的模樣嗎?”


    張雪霽下意識的想要反駁,但心底升起的第一個答案卻是:不可能!


    他怎麽能想象謝喬喬耽於情愛,被普通人的一生絆住腳步的模樣呢?


    謝喬喬那樣的人——那樣驚才絕豔的劍修——她不應該被任何東西絆住腳步。以謝喬喬的性格,也不會有東西能拖住她的腳步。


    她始終目標明確的在往前走,始終道心堅定,心如止水,從不被任何事任何人擾亂心緒。


    花鈴月拍了拍張雪霽的肩膀:“現在及時止損還來得及。你的選擇不是很多嗎?張雪霽,你也可以多看看別人。”


    張雪霽眨了眨眼。


    琵琶在他袖子裏,緊張的抱著他手腕,似乎是在試圖安慰他。張雪霽往後退了兩步,嘟囔:“說話就說話,幹嘛湊這麽近?都和你說了我有意中人,你離我這麽近,要是被她誤會我品行不忠可怎麽辦?”


    花鈴月惱怒:“張雪霽!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


    “當然有在聽——”張雪霽掏了掏自己的耳朵,聳了聳肩,“你說得對,修道者不可能愛上普通人,如果壞了道心,反而容易因愛生恨……不過你大可放心,喬喬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


    “她的道心很堅定,而且她腦子裏也沒有男歡女愛這種東西。”


    花鈴月:“那你還——”


    張雪霽垂下眼睫:“可世界上哪裏來那麽多兩情相悅的好事?我遇到她,喜歡她,和她做好朋友,陪她走一段路,我也很高興了。”


    “而且……而且啊。”張雪霽抬起頭,望著花鈴月,“我和你們不一樣。我什麽都沒有,所以什麽也不會失去,我喜歡誰就對誰好,喜歡誰就和誰待在一起。除非她親口說她不需要我了,讓我走,否則誰也不能讓我離開。”


    “你都沒有自尊的嗎?!你不覺得自己這樣特別像——”


    “像狗?”


    張雪霽偏了偏頭,眼眸一彎,笑容燦爛的攤開手:“好吧,你如果要這樣想的話,那就這樣想好了。可我不覺得丟人啊,我喜歡一個人,大大方方的對她好,不會搞什麽假裝和別人好然後故意刺激她,也不會搞什麽彎彎繞繞擅自覺得這樣對她好就為她做決定的操作。”


    “我是普通人,我這一輩子很短的。如果和她分開,我可能永遠不會遇到第二個那麽喜歡的人了;喜歡人不丟臉,我不想等很久以後,再也見不到麵的時候,拚命迴憶這些日子,後悔的假設如果當初我努力了,那麽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我不喜歡這種假設,哪怕不是贏家我也會努力。如果一點點努力不夠的話我會加倍的努力,一直努力到我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付出為止。”


    張雪霽一直是這樣做的。


    從他參加人生第一場數學競賽開始;別人一周休兩天,他一周上五天課兩天競賽練習班。別人一天上11節課,他一天上完十一節課晚上還有做兩頁高數解析活動腦子。


    張雪霽也不知道自己算天才還是比較聰明的普通人,但他確實做到了自己力所能及範圍內的努力。而在比賽結束之前,張雪霽也並不知道自己的這些努力是否會有結果。


    即使結果未知,張雪霽也會朝著自己選好的路走下去。


    哪怕前路荊棘遍地,哪怕前路刀山火海,他還是會繼續往前走;因為害怕結局就停下來或者往迴跑,這不是張雪霽的性格。


    他平時看著好脾氣,其實也最倔強最軸,最認死理。


    花鈴月沉默下來。


    晚霞,海風,橘色和藍色混雜的光線落在她那張美麗的臉龐上。她一時間甚至有些茫然——和難以形容的心痛。


    那股痛意來得如此迅速,因為張雪霽的那句假設;花鈴月甚至也在很多個修行的夜晚,很恍惚的反問自己:如果張雪霽也可以修行,又或者,自己不那麽在乎凡人和修道者之間的區別,主動跟張雪霽示好,他們是不是就可以不止步於擋箭牌鄰居這樣的交際?


    花鈴月當然是對張雪霽有好感的。


    準確來說,當初和張雪霽一個班的學宮女弟子,就沒有討厭張雪霽的;他性格好,又很會哄人開心,雖然行為舉止奇怪了一些,但又奇怪得恰到好處,讓人覺得‘奇怪’也變成了他討人喜歡的一部分。


    但也隻到這裏為止了。


    凡人會影響道心,會讓修道者變得軟弱。而一個軟弱的修道者,在修道界隻有死路一條。


    修道界不需要手上沒沾過人命的修道者。殺不死敵人,就會被殺。


    入道之後隻憑修為說話,不分男女。


    見花鈴月不說話,張雪霽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雖然他剛剛才對花鈴月說了心裏話——但說完之後,張雪霽又覺得有點尷尬;他主要是因為被花鈴月那句信誓旦旦的修真者和凡人絕無可能給氣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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