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刻鍾的功夫,李珞便從閣子裏抱了些凝神迴來,笑嘻嘻地遞給雲祈桑道:“喏,給你。”

    雲祈桑接過,放在手裏細細把玩片刻後,慢悠悠道:“今日,娃娃想學什麽?”

    李珞不假思索道:“武技。”

    “學武很苦,可想清楚了?”

    “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李珞笑道:“聞達書院,名滿夕照,故而詩書禮樂一事,師傅不必費心,徒兒自當用心學習。至於醫術,太過紛繁複雜,徒兒並無多大興趣,而且師傅自是已經找到了天絕門十四帶傳人,想必我這個十三帶傳人並不需要挑起大梁將來撐起門麵,所以我不學也無妨是麽師傅?”

    雲祈桑並不答話,隻是含笑看著李珞。李珞手裏把玩著衣服上長長的穗帶,怡然自得道:“師傅不答,我就當師傅同意我的想法嘍。”頓了頓後,見男子並無反對之意後,她繼續娓娓道來:“而武技,一是我有興趣,二是其能讓徒兒有自保之力,將來若出事也能不必麻煩師傅出手相救,豈不是一舉兩得?”

    “娃娃心中當真這麽想?”雲祈桑鳳眼微眯,呈現出一片迷離之色,仿若是被一大片白霧所遮住的湖光山色,明明看得見,摸得著,卻似乎又隔了幾萬丈的距離。纖細修長的手指輕叩著桌麵,一聲一聲,清脆的聲音直叩進人心底。

    真正是暖風熏得遊人醉啊!

    李珞略略轉動眼珠,笑吟吟道:“然也。”

    若此……雲祈桑忽然起身,衣袖一揮,燭火瞬間即滅。

    屋外,在王府裏巡遊的人隻覺得眼前一道人影閃過,侍衛摸摸腰間刀劍,再定睛一看,夜色蒼茫依舊,哪裏來得人影?她這才放心的離去。

    李珞自是早已經見識過雲祈桑的輕功,隻是此迴與上迴相比,待遇卻是大大地不同。

    上迴她是安穩地趴在她師傅的背上,前麵有她師傅替她擋著微涼的春風,並且又有著溫熱的體溫替她取暖,感覺很美好;而這迴卻是,被師傅用白綾係著腰,兩人遙遙相對隔著一米左右的距離。

    李珞身體淩空,腳不著地,四麵八方都是無處不在的卻又是實實在在的沒有任何存在感空氣,她心裏雖然知道自己定不會從這高空掉落到地上去,然心卻咚咚咚咚地跳得厲害,整個人本能地在空中想抓住什麽,卻什麽都握不住。她心下又不想向雲祈桑求救,讓他看到自己如此懦弱的一麵,隻得努力忍住了,嘴裏默默地念著,師傅大混蛋,師傅大混蛋,師傅大混蛋。

    氣流的源源不斷地衝擊著她的耳膜,她隻覺得除了嗡嗡聲以外什麽都聽不見了。溫柔的春風漸漸化成一把把利刃,割著她嬌嫩的肌膚,風太大,確切來講,應該是雲祈桑飛的太快,李珞連睜開眼的氣力都沒有了。

    這樣僵硬著身軀不知道過了多久,忽聽得雲祈桑有些好笑的聲音:“娃娃怕了麽?臉色怎這般蒼白。”

    本能地,李珞迴了一句:“怕才怪。”然手卻不自覺地扶上了臉,冰冷的觸覺,惹得手都一陣顫抖。

    低低的笑聲蔓染開來,李珞忽然覺得這笑聲無比的清晰,都可以分辨出其中隱含著的壓抑成分,全然不似剛才那般地被風聲渲染得那般模糊。她下意識地睜開眼睛,原本纏在身上的白綾已經消失不見,自己原來已經安穩地落在了地上。

    淡月微雲,超然無爭。

    正對著的地方是一條淺淺的小河,清澈的水完整地映出天上一彎新月,以及整片的暗色天空。河邊柳絲如雨,細細地蕩下一段段翠綠枝條,泛著些淡淡的微光。

    岸對麵是一望無際的田園,並不見一絲人影。

    心情,漸漸地平靜了下來,想起剛才自己那副花容失色的樣子,不由一陣好笑。不親身經曆,不會知道在空中的艱難。師傅是想借此試探下自己準備練武的決心吧。想到此,她從容地整理了下被風吹得淩亂的頭發,自在地理了理衣服後,轉身正對著雲祈桑,恭敬地行了一個禮:“謝師傅賜教。”

    “不惱為師?”

    “自然不惱。”

    “那怎麽剛才,我聽著有人在說什麽大混蛋來著。”雙手抱在胸前,雲祈桑恍若是在說笑,隻是周身散發出來的氣勢,似乎,並不是那一迴事。

    ……這人怎麽這麽斤斤計較地?李珞硬著頭皮道:“師傅聽岔了吧。徒弟對師傅的敬佩之心,那可是蒼天可表,日月可鑒,有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呐。”

    雲祈桑伸手點點李珞的額頭,道:“就會渾水摸魚,不過……”抿嘴一笑:“也算勇氣有嘉。這天下敢說我混蛋的人,你倒是第一個。”

    真是好可惡!明明聽得清清楚楚地還來套自己的話。不過,剛才自己明明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啊……她抬眼偷偷瞧了眼雲祈桑,心道:莫非他連唇語都會讀?

    “而且,剛才娃娃的表現很不錯,在空中淩空飛舞那麽久居然一聲不吭,倒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李珞細聽,其中不乏讚賞之意,心裏忽然覺得剛才的堅持都是值得的,因為,被人讚美的感覺真的是,好好啊。她一張小臉霎時綻放如花,聲音甜美又不失孩子特有的稚氣:“既然如此,師傅,有沒有獎勵啊?”言語中有著淡淡地挑釁。

    雲祈桑似乎是早料到她會說這話一般,從容不迫地從袖中掏出一個碧綠晶瑩的瓷瓶,從中倒出一顆玻璃球般大小的藥丸,遞給李珞。

    李珞原本隻是說著玩玩的,不曾想他真會拿出東西,心情難免有些激動,以為會是什麽稀奇的東西,但一見隻是一顆黑不溜秋的藥丸,失望之情一覽無遺,不過轉眼一想,以雲祈桑的身份,拿出來的東西,怎麽可能平凡得了?怕是這小小的一顆藥丸,也是不同凡響的吧。

    她笑嘻嘻地接過:“謝謝師傅。”收迴手後,隻覺得一陣淡雅的香味彌漫於其中,令人心曠神怡,神思清明百倍。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啊。這藥丸居然有如此強烈的醒神功用。不過,她抬頭,這藥丸的作用,怕是不止於此吧?

    雲祈桑唇角勾勾:“這是師祖所研製的解毒丸,服了後可保你一年之內百毒不侵。”

    聽到百毒不侵這幾個字,李珞的眼睛驟然閃閃發亮,雖然估計自己沒什麽中毒的機會,不過若是自身有防毒的能力自然是更好的。不過隻有一年,這個……她一個狼撲抓住男子的衣擺,眼睛緊緊地盯著他手中的瓶子,拖長了音喊道:“師傅……”

    雲祈桑眼裏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神情自若地將李珞的雙手掰開,退後幾步道:“一年一顆,少不了你的。”

    李珞見把戲被識破,眼角微抽,深吸了幾口氣後道:“師傅,可以練武了嗎?”

    雲祈桑上下仔細打量了李珞幾眼後道:“你雖資質一般,然骨骼輕盈,若勤加練習,將來輕功必定在江湖上能排上名次,這樣也不算太丟臉。先學內功,如何?”

    你都分析得那麽透徹清楚了?我還能能有異議麽?不能!於是李珞答道:“師傅說的是。”

    雲祈桑點點頭:“你聽好了。內功之傳,脈絡甚真;前任後督,行氣滾滾;井池雙穴,了勁循循。千變萬化,不離乎本,得其奧妙,方歎無垠。龜尾升氣,丹田練神,氣下於海,光聚天心。

    既明脈絡,次觀格式;頭正而起,肩平而順,胸出而閉,背平而正,足堅而穩,膝屈而伸,襠深而藏,肋平而張。

    ……

    勁訣既詳,下言調氣:每日清晨,或坐或立,閉目鉗口,細調唿吸,一出一入,皆從鼻孔,而少時氣定,遂吸氣一口,默想真氣自湧泉發出,升於兩肋,自兩肋升於前胸,自前胸升於耳後,漸升於泥丸百會穴;降氣時,默想真氣由泥丸降至印堂,至鼻,至喉,至脊背,透至前心,沉於丹田。丹田氣足,自能複於尾閭,達於脊背,上升泥丸。周而複始,從乎天地循環之理也。”

    一襲話,皆是四字格調,冗長難懂,李珞已然聽得有些昏昏欲睡。

    “聽懂了多少?”清朗的嗓音如同一陣夏日裏涼爽的風拂麵,李珞頓時清醒了許多。她搖搖頭,心下掂量了一翻,愀然伸出兩個手指。其實是,什麽都沒有聽懂。

    “才兩成?”雲祈桑不可置信。

    兩成已經是濫竽充數了,李珞心道。頭微微下垂,不敢去看雲祈桑的臉色。

    雲祈桑歎息了一聲:“今日你先蹲馬步吧。明日我將口訣抄在紙上給你帶來,後日再背給我聽。”

    一聽這話,李珞的頭立馬抬了起來,喊道“師傅……”背這種四字文言口訣,隻一天的功夫,其實並沒有一天,因為她後日要去書院,因而在書院裏是不能背了,而在家裏,也要避開了菲儀雅致他們才行。這樣一算,時間少得可憐。不為自己爭取點福利是不行的。

    雲祈桑似笑非笑道:“娃娃嫌時間太短?”

    “恩恩。”李珞忙不迭的點頭。

    雲祈桑一字一頓慢慢道:“娃娃,這口訣我隻讀了一遍,君輕塵便記住了。我念在你是女子份上,已經是很放寬要求了。若這樣還背不出,這武,你不學也罷。”

    什麽叫看在你是女子的份上?女子就一定要比男子差麽?這是什麽鬼話?

    “師傅,誰說女子不如男?我們夕照的女子絕對比你們明恪的男子要強。剛才我隻是沒用心聽罷了,你再讀一遍,我定能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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