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園裏,我自顧自走進內堂的貴妃榻椅上歪躺著歇息,玥婷瞧著我失魂落魄的樣子,憂心道:“小姐,您哪不舒服了麽?要不奴婢去通知喬管事,讓他叫大夫來瞧瞧?”我搖搖頭,單手撐起身體,輕聲囑咐道:“玥婷,剛才的事,不許說出去。”看她點了點頭,我才無力的躺下,頭有些隱隱的痛。閉上酸澀的眼眸,身體漸漸放鬆,意識慢慢變得模糊,終於緩緩進入了夢鄉……

    殊不知這一睡,卻讓我幾天下不了床。大夫的診斷是風寒型病症,帶點低燒,並囑咐要按時服藥,多些休息,蓉媽就一連讓我躺了幾天。這幾天,父親、大娘、二娘、大哥、還有姵蓉均都有來看過我,二哥因為剛被升為少將,故按旨意去了邊境,不在府裏。…每次他們來看我的時候,我都盡量顯得若無其事,讓他們相信我隻是真的受了風寒。但姵蓉來的時候,我卻不想理會,隻是假裝睡得沉,便忽悠了過去。。安靜地躺了幾天,因為有按時服藥,身體逐漸康複中。

    ……

    這日,悠悠醒來,坐起身,發現外麵已是陽光普照。玥婷輕輕掀開輕紗床帳,驚訝得看著已坐起身的我,道:“小姐,我把你吵醒了?”我無力得笑了笑:“沒有。我自己醒來一會了。現在何時了?”“是巳時了,小姐。”玥婷說完,讓小月給我拿來了衣裳。遠遠看見小月拿著一套粉絲鑲珠嵌寶石的錦裙,我搖搖手,吩咐道:“今天不穿這件,想穿顏色清雅一些的。拿那淺藍絲裙吧,身子不便,穿輕便一些比較好。”我說完靠在繡滿荷花的軟枕上,全身依然困倦。玥婷緊張得看著我:“小姐今天身體還是不舒服麽?”我給她一個放心的微笑,否認道:“隻是睡太久了,身體也睡乏力了,起來坐會就沒事了。”玥婷輕輕‘嗯’了一聲。

    看見小月重新端著衣裳進來,我便站起身,讓玥婷幫我穿上這廣袖窄腰的淺藍絲裙,裙擺上繡滿繁複花紋,腰間同色綬帶上,一個紅色梅花絡墜盈盈垂吊著,襯出婀娜柳腰。隨意挽一個鬆鬆的發髻,幾枚花簪,卻也清麗可人,一副柔情綽態。

    梳洗完畢,小翠端上午膳,均是滋補膳食,飄溢著饞人的香味,我卻沒有食欲,隻是小食了幾口,便叫她撤下。遠遠看到玥婷臉含春色的走了進來,手裏還拿著一錦色木盒。玥婷看到我的注目,便將木盒遞給了我,含笑說道:“小姐,這是大少爺差人送來的。”我接過木盒,問道:“他人呢?”“剛才看見小姐在食午膳,無意打攪,說府裏還有客人,便迴去了。”說完,玥婷自顧忙著整理被褥。

    我打開木盒,裏麵一塊月白絲絹上放著為數不多的幾枚形狀纖細,緊卷多毫,嫩綠色潤的茶葉,看起來隻有一兩左右的份量。輕輕嗅之,有一股熟悉的淡雅茶香。這是……我臉露驚喜:“玥婷,府裏來的是何人?”“好像是宮裏來的。”玥婷專注的做著她的事情,未曾發現我嘴角浮上的驚喜弧度。

    我的目光落在木盒中那方月白絲絹上,簡單的白色,上麵沒有任何的花俏織繡。。輕輕執起絲絹,手感輕薄潤滑,織造紋路細致,明顯是用蠶絲織造的上等絲絹。我仔細查看,果然在絲絹角落發現用華貴的上好金絲織線繡著‘吉祥’的金色小字。吉祥?吉祥如‘瑞’!眼前驟然盡閃出在那白似雪的梨花林前對坐品茗的身影,似乎又聞到了那一股淡雅茶香,混合著梨花清香一直一直環繞著,讓我一陣心顫。看那字體繡得精巧繁複,心中甚是喜愛,我如獲至寶般摺好放入衣袖裏,突然想到什麽,急急出門。

    此時,清風夾帶著一股水氣撲麵而來,隻覺得好像是一種濕漉漉的煙霧,輕輕滋潤著大地和人心。陽光被聚集而來的烏雲遮蓋,天地間均顯得有些黯淡了,似乎在告示著人們一場送春迎夏的初雨即將來臨。

    ………………

    滿天勝似白雪的梨花如雪中飄花般隨風飄下,一紫色挺拔身影立如梨林,如天外來仙。他那三叉紫金玉冠,在陽光下閃出耀眼的光暈。隻見他拿著一雪白玉簫,傾情吹奏著,梨花中走出一妙齡女子,她身披紅色舞衣,隨著梨花的飄落,在悠揚的簫聲中盡情舞動著腰肢。她的紅色衣衫被風吹動,衣袂也隨風翩翩起飛。滿天花影之間,她纖弱的身影,如花蕾初開,輕盈似蕊,恍若花中仙。簫聲深情悅耳,梨花散落間,紅衣舞動,一副渾然一體,聲舞蕭動的合拍之景。我剛踏入這位於新月湖西畔的梨花林,遠遠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美景。

    那女子雖看不清容貌,我仔細看著她的身形,卻是覺得十分熟悉。看她跳的赫然就是‘飛天龍鳳舞’,如此繁複的動作能跳得如此純熟的,那就唯有……我微微窒息,心頭大震。朝她旁邊看去,果然看見著紫色錦服,正在吹簫的甄王目光隻纏綿在那窈窕女子身上,心底驟然一驚,刹那間心底五味陳雜。

    就在此時,簫止舞停,梨林中走出另一素藍挺拔背影,他拍手歎道:“和樂唯有舞,運體不失機,退似潛龍婉,進如翔鸞飛(1)。四小姐舞姿果然動人。……”不知怎地,我覺得那背影有些熟悉。

    “勤王有禮了。還得謝謝甄王的妙曲,為小女伴奏。”姵蓉矜持行禮,言語嬌柔清脆。隻見她一身紅色雙蝶繡羅裙,膚如凝脂,朱粉不深勻,閑花淡淡香,楊柳小蠻腰,纖柔有飛燕臨風之姿。嫵媚的丹鳳眼顧盼之間,款款深情欲攝人心魂,也讓我微微有了窒息之感。

    眉目傳情間,甄王滿臉春風,玉簫在手,含笑反複把玩著,終露出一絲溺愛:“芙蓉如麵柳如眉,雪膚花貌參差是,風吹仙炔飄飄舉,猶似‘霓裳羽衣舞’。”甄王剛說完,旁邊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朗聲說道:“好詩!妙詩!”順著聲音的方向,果然看見大哥坐在梨林旁擺著的一張茶桌上。姵蓉則低頭含羞,緋紅的衣裳襯得笑容燦若桃花,倒映著我一臉的黯然素白。

    姵蓉見甄王滿臉溺愛,低聲嬌嗔道:“甄王……”這樣的嬌羞也是惹人憐愛的。見此,眾人均識趣得朗聲笑了起來,歡聲笑語間驚落無數梨花,卻再也驚不起我的心,隻覺得,心竟如此麻木……茫茫然,眼邊已無淚,隻是心似被掏空一般,空落落的難受……

    疾風驟至,一陣陣寒徹骨。我麻木的轉身走迴迎楓橋,迎麵正碰上玥婷滿臉焦慮的迎上來,她看見我,似大大鬆了一口氣,忙把一件月白披風披在我身上:“小姐。”不經意碰到我微微有些冷意的手,玥婷開始發急害怕:“小姐怎麽了?去哪兒了,把奴婢急壞了。。”迎麵而來的蓉媽見我這個樣子,也嚇了一跳,擔心道:“小姐身體還沒好呐,這天似要下雨了,快扶小姐迴去歇息。”

    剛迴到楓園,此時的天空已是烏雲翻滾如墨,輕雷響過,散絲般的密雨淅瀝而下,如跳動的珍珠般的雨點也撲天蓋地地打向了琉璃窗上。一聲聲,一點點,輕輕似敲打在我的心頭。我躺在床上,蒙上被子,忍了半日的眼淚終於淌下,滾燙的迅速的滑過臉頰,一點一點消失在軟枕上。。。。就這樣,悲傷找到了它釋放的方式,淚一直無聲無息淌下……眼淚連帶著對他的感情,一點一點流逝著……染濕柔軟的軟枕,也染濕了我的心,濕而熱,一片。

    (1)西晉初年的著名政治家、思想家傅玄著寫的《卻東西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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