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燭光中顯露出黑暗裏披頭散發的女子身形,她不停揮舞著雙臂和空氣進行搏鬥。


    夕漫將燭光又往前湊近,才難以置信的認清她的臉,驚唿一聲:“宛婓?”


    夏初剛一靠近她,就感覺到了周遭徹骨寒意,鬼影幢幢。


    可當她手中油燈靠近兩人之時,這感覺又頓然驟消。


    宛婓脫立就要墜地,夏初伸手攬了她一把,才避免她倒下。


    夕漫已經在旁問出了聲:“你怎麽在這?”


    宛婓原本還處在情緒崩潰,失聲痛哭的狀態,耳邊傳來夕漫的聲音,意識才逐漸匯攏。


    夕漫見她雙肩不停顫抖,卻始終緘默不言,接而問道:“向笛人呢?怎麽沒跟你一起?”


    宛婓聞言,猛地抬頭,那張原本美豔嬌嫩的麵容,此刻雙目已然紅腫,當她聽到夕漫的問話,淚珠越發簌簌墜落。


    夕漫有些茫然失措的看向夏初,夏初雖然攬著她肩膀借由她靠著,觸及夕漫求助的目光卻反而撇開了頭,嘁了一聲,心中腹誹,她也不是所有美人都會哄的。


    慕白近前幾步,手持油燈,在宛婓麵前晃了一晃,直接又粗暴道:“你若再不吭聲,我們就走了。”


    這話,不僅讓夕漫等人一驚,也讓淚流不止的宛婓,瞬間開了口。


    “別走,我說。”


    她慌忙拉住夕漫的手腕,雖然話語裏時有斷續和哽咽,但也算說清了原由。


    宛婓和向笛當時在岔路與他們分道揚鑣,確實去往了傳送迴天瑞派的地方。


    然而,那座傳送陣並沒有將他們帶迴到天瑞派,反而是在他們麵前出現了無數條光道。


    兩人雖然心中擔驚受怕,可也別無他法,隻能擇一條路前行,最終來到了這裏。


    起初,向笛還對她溫言淺語,柔情蜜意的一路安慰照拂,試圖在這裏麵尋到幻音門又或者幽清派的同澤。


    可當這一路,他們途徑看見的都是修者屍身之後,向笛越來越沉默。


    直到兩人手中的油燈,都開始漸弱,上一刻還在甜言說著:“婓兒,別怕。”


    下一刻,向笛就一劍劃向了她手腕。


    猝不及防之下,宛婓吃痛鬆手,須臾之間,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周遭滿是鬼哭狼嚎的聲音,一陣陣寒意侵襲,她什麽也看不見,隻能全憑本能還擊。


    剛開始,她還在打鬥中喊著向笛的名字。


    慢慢的,她隻是一遍一遍麻木的揮舞著雙臂。


    宛婓想起了門楣上的警言,她將被百鬼纏身永無止境,就象眼前的黑暗,再無光明。


    在那一刻,不知道戰鬥了多久的宛婓,終於失聲痛哭,發出了淒厲的慘叫聲。


    她,不想活了……


    可是求生的本能,讓她還在苦海裏掙紮。


    直到眼前昏黃的燭燈,再次照亮她的雙眼,她死死攥著夕漫的手,哽咽道:“能不能帶我,一起出去。”


    夏初從看見她孤身一人時,就猜出了大概,出乎意料的是,傳送迴去的陣法竟然失了效。


    點點見夕漫正要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忍不住替她嗆了兩句:“眼下知道求我們了,那日在客棧救了你,隔天也沒見你給個好臉道聲謝,誰知道你和那向笛是不是兩廂廝殺,落敗如此。”


    “我不……”


    宛婓脫口辯駁,剛說了兩個字,心下又覺得確實是自己理虧。


    她滿臉負疚,垂眸歉然道:“那日在客棧醒來,向笛跟我說,他好不容易將我救了出來,卻又發現我身染劇毒,因著要衣不解帶照顧我不能離身,隻能苦苦哀求你們,許下重酬才讓你們答應幫忙尋藥,我那時隻顧著心疼他伏低做小,略微不滿你們的重利之心。”


    “好生不要臉。”


    夏初聞言,登時來氣,破口大罵,“明明是你昏在山洞,他棄你不顧,是我和夕漫將你給撈出來,夕漫又送你去了客棧,隨後還幫著你去尋解藥,他這上下嘴皮一碰,就將黑白全給顛了個倒。”


    宛婓麵色一怔,若是放在今日之前,夏初所言,她定是不會相信。


    可,剛剛經曆了向笛的背叛和拋棄。


    眼下,孰真孰假,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失望、羞憤、怨恨的感覺將她籠罩,猶如溺水沒頂般的窒息。


    手中緊緊攥著的那根稻草突然動了,夕漫反握住她的手,將她扶了起來,溫聲道:“走吧。”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仿佛劈開了她的絕望,給了她一線天光,將深溺水中的她,拉向岸邊。


    夏初早知道夕漫會這般做,也沒有刁難宛婓,隻是鬆開了先前扶著她的手,索性將她交給了夕漫。


    宛婓在暈黃的燭火中偷偷看向夕漫,她還沒有好好打量過眼前的女子。


    夕漫稍一側目,兩人視線相撞,宛婓又立刻低下頭去,斟酌著,躊躇著,半晌後,才輕聲道:“我此前並不知道,你和他早有婚約。”


    夕漫麵色一怔,在她這番委婉道歉的話語裏,最先想到的不是原諒不原諒。


    而是,倘若沒有這些事,她當真在若幹年後與向笛成親,那……


    後麵的結局,簡直不敢再想。


    夕漫身子一僵,再看向宛婓時多了兩分憐憫,說到底,她還是替自己蹚了渾水,當下語氣越發柔了兩分:“經此一遭,教你識人辨事,也並非壞事。”


    宛婓見她沒有怪罪之意,破涕而笑,當下許諾:“若是見了我阿爹,定讓幽清派替建元門報仇。”


    本是好心好意的一番話,卻讓夕漫陷入沉默,不久前才在夢魘陣裏又經曆過的錐心畫麵,在此時此刻被宛婓提及,有著一觸即疼的鮮血淋漓。


    宛婓也意識到自己無意間觸及了她心中傷痛,手足無措道:“對,對不起,我不……”


    “有心了。”


    夕漫抬頭看她,“多謝。”


    夏初走在前麵,聽著她們兩的交談,看著慕白的背影,輕不可察的歎了口氣。


    這世間恩怨,若是都能如此簡單化解,該有多好。


    她和眼前的這道背影不過咫尺距離,此生卻有著遙不可及的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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