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生死之局


    這是一張色目女人的臉,這張臉美的無法形容,美的攝人心魄……。比雪還要白上百倍的肌膚,神秘明亮的灰色眼睛,高挺略帶弧線的鼻梁,櫻桃般嫣紅小巧的嘴唇……。隻有造物主才能創造出如此完美的傑作。不!就算是造物主也創造不出那份冷豔與高貴!


    色目女子名叫哈絲娜,漢語的意思是美麗的姑娘。她出生在大食,是大食法地麥部落的公主。哈絲娜六歲時,她的叔叔由於覬覦部落首領之位,設計毒死了她的父親。哈絲娜雖僥幸逃脫,但她年幼無助又需四處躲避叔叔的追殺,隻得過著浪跡天涯,食不果腹的悲慘生活。幸運的是哈絲娜遇到了馬吉達,馬吉達無兒無女,見哈絲娜身世淒苦很是憐憫,便收哈絲娜做了養女,並教給她擊劍之術。擊劍不是戰場上對陣殺敵之劍,而是貴族們運動、消遣、決鬥之物。早在千年前古代埃及已有專門教授擊劍術的劍師。擊劍較普通的刀劍輕便細長,更宜女人使用,所以哈絲娜研練起來得心應手。她自幼聰慧又因心懷複仇之誌下足了苦功,不出十年劍術大成,連馬吉達都不是她的對手。後來哈絲娜潛迴王宮,用劍刺穿了叔叔的咽喉,結果了他的性命。哈絲娜複仇成功了卻心願,再無羈絆,便追隨馬吉達來到突厥。由於她劍術高超又是馬吉達的養女,深得馬吉達的信任,二十七歲就成了景教的護教法王,是三位護教法王中最年輕的。隻是她平日行事低調,而且每次出行都會遵守古訓罩上麵巾,所以連景教中人也沒有幾個見過她的容貌。


    麵巾徐徐飄落,眾人齊的發出一陣驚唿,無不為這份今生僅見的美麗折服傾倒。宗悔亦是一愣,目瞪口呆的說道:“怎麽……你是女人……”


    哈絲娜滿麵緋紅,潔白的牙齒咬住嘴唇,手中的劍猛的向前一送。宗悔還未緩過神,猝不及防間劍尖已紮入肩頭。哈絲娜抽迴劍,一股鮮血四處飛濺。宗悔吃痛禪杖掉在地上,他忙俯身拾起禪杖,眼裏冒出熊熊怒火正欲上前再戰,身後宗凡沉聲說道:“師弟,住手。”


    宗悔聽宗凡出言喝止,但心內依舊怒不可遏,稍一停頓仍要出手。宗凡又說道:“勝負分出,糾纏無益。師弟願賭服輸,切勿丟了我佛家氣度。”


    宗悔聞言臉色幾變,終是放下禪杖迴身走至宗凡麵前,說道:“師兄說的對,是我敗了。宗悔學藝不精,有愧少林。”


    宗凡雙手合十,說道:“世間之事皆有定數,師弟無需自責。”


    宗悔還禮,不再複言,步入殿內。那邊哈絲娜也拾起麵巾重新遮住臉孔,退到馬吉達身後。馬吉達哈哈大笑,學著方才宗凡的語氣說道:“這場比試可是我景教勝了?”


    宗凡正聲說道:“女檀越劍術精妙,老納佩服。”


    馬吉達又是一陣得意的大笑,說道:“我在西域、突厥時便常聽人講,中原少林寺的武功天下第一。誰知今日一見,徒具虛名,不過爾爾。”


    宗凡微微一笑,說道:“少林寺本是研習佛法,開啟智慧之所,寺中僧侶更是以參悟苦難,普度眾生為己任。武學一道隻是我輩強身健體,祛病延年的手段,乃是旁枝末節。至於大法師口中的天下第一,我們這些比丘沙彌都是方外之人,早無爭強好勝之心。第一何妨,不是第一又何妨?”


    馬吉達聞言滿臉不耐煩的說道:“老和尚,我沒功夫聽你耍弄機鋒禪語,現在你我各勝一場,究竟鹿死誰手還要看第三局較量。廢話少說,快些比試。”


    宗凡點頭說道:“這是自然。”


    宗凡話音剛落,殿外人群中緩步走出一人。此人五十五六歲上下,身材中等,內著突厥樣式的無領豎開黑短袍,外披一件暗紫色的過膝披風,長臉,直鼻,正口,雙睛炯炯有神,雖是一張漢人的臉孔,可蓄著突厥人慣留的微微上翹的彎八字胡須。在其左肩頭立著一隻鷹鶻,鷹鶻並不甚大但神駿非常,通體白羽,背上有點點黑星,爪如玉鉤,嘴似釘鑿,翅壯腿粗,眼神犀利。湯予瞧得清楚,暗暗吃了一驚,他久居極北苦寒之地識得此鳥。這鷹鶻名叫“海東青”,盡管體型不大,不過迅捷兇猛,渾身都是武器,可捕食豺狼,即便巨雕也不敢招惹它,欺風趕月,翱翔天際,故又名“萬鷹之神”。普通一隻亦是千金不換,世所罕見,而此鳥白羽玉爪更是海東青中的最上品。


    胡服之人朝宗凡一拱手,說道:“老夫久仰少林寺易筋、洗髓兩大不世神功,今日有幸特來討教,還望寺中神僧不吝賜教。”語調頗為傲慢。


    宗凡打量一番,說道:“施主如何稱唿?”


    胡服之人略一思量,答道:“我的名字叫阿克約爾,是突厥汗國吉默可汗帳下侍衛“虎鷹禦風者”的大統領。”


    宗凡麵色微變,說道:“據老納所知,我大唐太宗皇帝文成武德,雄才大略,曆“五隴阪之戰”、“涇陽之戰”、“陰山之戰”、“庭州之戰”,分別擊敗東、西突厥,俘獲突厥頡利可汗和沙缽羅可汗,並設都督府與都護府。突厥早向大唐立下盟約,再不言戰,永世和平。況且少林同突厥素無仇怨,阿克約爾統領因何助紂為虐,來我少林大動幹戈,妄開殺戒?”


    阿克約爾疾聲厲色,喊道:“文成武德?雄才大略?我看李世民就是個過河拆橋,卑鄙陰險的無恥之徒!”阿克約爾頓了頓又說道:“我雖是突厥汗國的侍衛統領,可也是景教的三大法王之一。你少林寺的老賊宗明在靈應峰上無緣無故痛下殺手,重傷我景教拘魂、緝魂兩位使者,此等大仇焉能不報?一切都是少林寺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


    宗凡低誦了一聲佛號,說道:“適才老納同馬吉達大法師講過,靈應峰上宗明師兄打傷景教拘魂、緝魂二位使者實乃事出有因,拘魂、緝魂二使暗地偷襲,宗明師兄是為救二人性命,才小施懲戒……”


    阿克約爾打斷話頭,搶言說道:“仇怨已結,老夫不與你做口舌之爭。廢話少說,還是手底下見輸贏吧!”


    宗凡不由得長歎一聲,阿克約爾一甩袍袖,說道:“第三場較量內力,不知哪位少林高僧願意賜教?”


    宗凡心知少林遭遇百年浩劫,寺中高手死的死,傷的傷,更有許多人身中異毒運不起半分功力,直似廢人一般。此時能跟景教高手一較長短的,除了自己再無他人,遂輕邁一步,左手持於胸前,說道:“便讓老納和阿克約爾大統領比試一局。”


    阿克約爾未料宗凡親自上陣,心念閃處知少林已到無人可用的境地,禁不住冷笑道:“如此最好,能得宗凡大師指點一二,老夫感激不盡。”


    宗凡說道:“不知大統領想怎樣比試?”


    阿克約爾臉露笑容,迴身一招手,人群中走出一名仆役。仆役身後背著一口木箱步履沉重,顯是所負之物份量不輕。仆役來到阿克約爾和宗凡之間,小心翼翼的撂下木箱。木箱的材質是極品的檀星木,每麵各雕刻著一條張牙舞爪的兇龍,通體刷著紅漆,陽光下閃著一縷縷的金絲,單看這口木箱已是罕有之物,卻不知箱裏裝著什麽珍貴物什。


    阿克約爾邁了一步,說道:“宗凡大師乃少林方丈,一代宗主,中原武林十大名人之一,倘要比試怎可跟旁人一般打打殺殺失了身份。老夫自幼喜歡手談坐隱之術,聽聞宗凡大師亦是同道中人,今日你我便對弈一局如何?”


    阿克約爾說話間仆役自木箱裏取出一具棋盤和兩盒棋子放在地上,那棋盤長寬皆是一尺六寸,金光耀眼,竟是使純金做成。棋子大小一致,分黑白二色,黑子似墨,白子如銀,細觀之下隱隱有一層珠光浮現,乃是用珍珠中最佳的荔枝珠與烏金珠切割而來。仆役擺好棋具,又各在棋具兩邊鋪上兩個蒲團,並從木箱裏拿出一支銅龜香薰,點燃香料,頓時一股似蘭似麝的淡淡香氣撲鼻而來。


    宗凡瞧了瞧地上擺放之物,說道:“大統領千裏迢迢來到少林,居然不忘隨身攜帶雅器,端的不易。”


    阿克約爾得意洋洋的說道:“圓奩象天,方局法地。老夫四歲學棋,平生無一日不打譜揪枰。”阿克約爾說著一指棋具,說道:“南朝梁武帝蕭衍酷愛棋道,此棋盤、棋子就是梁武帝蕭衍之物。後南滅北興,周靜帝傳位於隋文帝楊堅。楊堅懼我突厥國威,年年進獻奇珍異寶,這黃金棋盤,珍珠棋子就成了我突厥之物。”阿克約爾臉上得色更濃,接著說道:“西晉名臣祖納棋藝無雙,因諸王爭權,時局動蕩,遂醉心玄素,用以消愁解悶,自稱忘憂。此靈龜棋薰伴他一生,上麵有他親刻忘憂二字,老夫得來頗為不易。”


    阿克約爾頓了頓又說道:“便連這兩個蒲團都不是尋常之物。隋煬帝楊廣雖是花天酒地,禍國殃民的昏君,但他也是喜棋之人,常和宇文化及在宮中神居院布下星陣。這兩個蒲團便是隋都大興宮神居院之物,其采河南道項城縣最上等的天陽蒲草曆七七四十九道工序方才製成,時至今日仍有草香。”


    湯予於圍棋一竅不通,聽得滿頭霧水,心中暗罵哪裏來的許多臭講究。阿克約爾越講越是起勁,鼻子輕嗅煙氣說道:“但最難得的卻是菌犀香。菌犀香相傳是西域諸國獻給漢武帝的貢品,漢武帝用其醫治惡瘡,因年代久遠,存世極少,珍貴至極。四十餘年前我突厥頡利、突利兩大可汗率大軍兵臨渭水,李世民被迫無奈簽下渭水之盟。為表誠心奉送牛馬珠玉給頡利可汗,菌犀香便在其中。後吉默可汗將其賞賜於我,每每聞之,想到李世民卑躬屈膝的醜態,真是痛快!”阿克約爾說罷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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