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凝與他對視一瞬。


    她知道,對陸淵而言,這是公事……自己不宜過問太多。


    於是,宋雲凝便斂了斂神,低頭道:“飯菜已經準備好了,我這就去端來。”


    說罷,她又看了張霖一眼,張霖仍然麵色不佳,沒有看她。


    宋雲凝便轉過身,迴後廚去了。


    -


    張霖一聲不吭地站著,原本就不苟言笑的臉,此刻看上去,更加冰冷。


    陸淵側目看他,道:“你一貫穩重,今日是怎麽迴事?”


    張霖抿了抿唇角,道:“小的失言。”


    陸淵沉聲道:“知道失言,還要說?”


    張霖抿唇一瞬,歎道:“掌印,小的就是不明白,我們借著平陽縣的案子,已經卸掉了東閣學士府,又將內閣的一把利刃——戶部尚書給拿掉了,本來收獲頗豐……可您為了救王博,又讓自己卷入了抓捕亂黨的漩渦之中,這可是皇上的禁忌!觸碰這件事,對我們有百害而無一利!”


    張霖難得地有些激動,額角上還有些青筋暴起。


    陸淵卻笑了笑,道:“就算不救王博,這抓捕亂黨一事,不是分到錦衣衛,便是分到東廠,都在咱家掌管範圍內,有什麽區別?”


    張霖一怔,他雖然覺得不妥,卻也知道他們八成逃不掉的。


    “張霖,我知你在顧慮什麽,但你卻不明白咱家在想什麽。”陸淵又道:“至於蘇昂……我們能不能找到他,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絕對不能落在內閣手裏。”


    陸淵目光深沉,張霖與他對視一眼,終於明白過來。


    他神色平靜了許多,連忙點頭道:“是,掌印。”


    陸淵見他想通了,也露出笑意,道:“別成日裏冷冰冰的,那不會笑的人,說的就是你。”


    張霖:“……”


    須臾之後,宋雲凝便迴來了,她不但自己過來了,身後還跟著宗良。


    宗良端著一個青花瓷盆,直徑約莫一尺,比平日裏用的餐盤,大了不少。


    陸淵坐在八仙桌前,定睛一看,隻見這青花瓷盆裏,盛著不少白嫩的魚片,還浮著些許酸菜、幹椒,滿滿當當的一盆,看起來十分豐盛。


    宋雲凝道:“這是我新做的酸菜魚,請張公公試菜。”


    張霖麵無表情地走上前來,用銀針試了試,一切如常,遂退了下去。


    陸淵掃了一眼桌上的酸菜魚,又看了宋雲凝一眼。


    宋雲凝雖然沒說什麽,但她眉宇之中,也掛著一絲失落。


    王博已經洗刷了冤屈,卻依舊關在詔獄……若換了旁人,隻怕要哭一場。


    陸淵道:“張霖,去看看青楓和無憂迴來了沒有。”


    張霖應是,轉身出去了。


    陸淵道:“宋小姐今兒是吃了苦瓜麽?看到你這樣,咱家都食不下咽了。”


    宋雲凝怔了下,連忙收起神色,道:“我這就迴去。”


    說罷,一福身,正準備告退。


    陸淵卻道:“等等。”


    陸淵說罷,從袖袋之中,掏出了一個油紙包,放到桌上。


    宋雲凝看了油紙包一眼,那油紙包鼓鼓囊囊,看起來十分普通,也不知包著的是什麽。


    陸淵低聲道:“打開看看。”


    宋雲凝有些意外,問:“給我的?”


    陸淵猶疑一瞬,無聲頷首。


    宋雲凝便上前一步,拿起了油紙包,輕輕打開——油香味兒撲麵而來,醬黃焦脆的麻花,握在手中,還有些溫熱。


    宋雲凝詫異出聲:“掌印怎麽會帶麻花迴來?”


    陸淵輕咳一聲,道:“今日路過主街,馬車擁堵得厲害,咱家的車擋了小販做生意,就順手買了些。”


    宋雲凝呆呆地看著手中的麻花。


    麻花根根油亮,麻花節也擰得整齊好看,乖乖巧巧地碼放在油紙包裏,保護得很好,一點兒都沒碎。


    陸淵見宋雲凝不說話,收迴目光,隨口道:“宋小姐若不喜歡,可以扔了。”


    身後安靜了一瞬。


    片刻之後,陸淵聽見“嘎吱”一聲,他迴眸一看——宋雲凝臉上鼓起了一個小包,手中還捏著大半根小麻花。


    她竟吃了起來!?


    宋雲凝細細咀嚼著麻花,這麻花香脆可口,一口下去便崩斷了,被牙齒碾碎,滿口都是微甜的油香。


    她眉眼輕彎,對陸淵道:“掌印買的麻花,真好吃。”


    陸淵看著宋雲凝,她臉上的失落也暫時斂去了,笑容逐漸明媚起來。


    陸淵見她笑了,也忍不住勾了勾唇,嘴上卻是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


    宋雲凝吃了些東西,心情好了幾分,連話也多了起來。


    她坐到陸淵身旁,道:“掌印,這酸菜魚裏的魚片,是沒有刺的,大可放心品嚐。”


    陸淵聽了,不免有些驚訝。


    他平日不喜食魚,就是因為魚刺太多,有些麻煩……這沒刺的酸菜魚片,此前倒是沒有吃過。


    陸淵遂拿起了筷子,夾起一塊魚片,放入口中。


    恰當好處的香辣裏,透著一股開胃的酸,一下便打開了味覺。


    魚片柔軟、嫩滑,入口即化,還未細細品味,便已經滑入了食道。


    陸淵微微一怔……竟真的沒有刺。


    陸淵吃完了一塊魚片,又撈起一小束酸菜,吸入口中。


    鮮辣的湯汁,早就浸透了酸菜,酸菜綿軟之中,又含著幾許韌勁兒,爽口至極,竟比魚片的滋味,還要濃上幾分!


    宋雲凝拿著麻花,笑道:“掌印昨夜沒有好好休息,一大早又上朝去了……我便自作主張,做了這道開胃菜,可能入口?”


    陸淵輕笑道:“差強人意……不過看在宋小姐辛苦的份兒上,咱家也不會浪費的。”


    宋雲凝“嘎吱”一聲咬斷手裏的麻花,道:“哦,若掌印覺得滋味不美,可不要勉強。”


    話音未落,張霖、青楓和駱無憂便走到了門口。


    青楓往屋裏瞧了一眼,宋雲凝坐在陸淵身旁,巧笑倩兮地說著話,而陸淵正在夾菜,平日玩世不恭臉上,也掛了幾分笑意。


    這畫麵,竟意外地有些溫馨。


    而張霖看清了宋雲凝手中吃食之後,微微訝異了一瞬——那不是掌印在路邊,花一片金葉子買的麽!?


    唯有駱無憂,膽子最大,居然往陸淵麵前的青花瓷盆裏,探頭張望。


    青楓連忙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才迴過神來。


    陸淵一抬眸,見三人齊刷刷站在門口,道:“進來罷。”


    三人便依次進來了。


    宋雲凝見三人過來,笑道:“三位公公,來得正好……掌印,你方才說,這酸菜魚差強人意,既然三位來了,不若請他們幫忙分擔一點?也可以給我些意見,也方便下次繼續改進。”


    陸淵眸色一頓,抬眸看向三人,道:“你們……都用過午膳了罷?”


    張霖猶豫了一瞬,還未開口,駱無憂便搶著答道:“還沒呢!”


    青楓看到陸淵麵色驟冷,連忙掐了駱無憂胳膊一把,笑道:“掌印,我們不餓。”


    陸淵微笑:“那就好。”


    說罷,他瞥了宋雲凝一眼,宋雲凝笑得人畜無害,高高興興地吃著麻花。


    之前麵上的擔憂,已經全部消失不見了。


    青楓道:“掌印……今日殿上之事,我們都已經聽說了……搜捕蘇昂之事,是否要安排下去?”


    陸淵掏出手帕,優雅起擦了擦唇角,道:“蘇昂之事,我自有安排……倒是江南的案子,不能再拖了。”


    青楓沉聲道:“是,小的已經按照掌印的提點,去尋找事發初期的知情人了,相信很快便會有結果。”


    駱無憂一目不錯地盯著陸淵麵前的酸菜魚,好不容易咽下了口水,道:“掌印……孫鴻知已死,他派來的刺客,過兩日便會押送去刑部,孫家今日,應該會麵臨抄家。”


    陸淵道:“派兩個人過去盯著,若是孫家還有什麽異常,也可一並查查,孫鴻知與內閣的關聯,絕對不止平陽縣這一樁事。”


    駱無憂拱手道:“是。”


    宋雲凝思忖片刻,問:“掌印……若是戶部尚書府麵臨抄家,那葉曉梅會不會也被貶為罪人?”


    陸淵淡淡道:“葉曉梅這次助我們奪取賬本有功,張霖,你同刑部打個招唿,將她撈出來。”


    張霖頷首,躬身應是。


    -


    宋雲凝迴到後廚耳房,便將這個消息,告訴了郭誌遠。


    郭誌遠驚得一下站了起來,不可置信道:“掌印真的這麽說?他會將曉梅救出來?”


    宋雲凝一笑,道:“掌印一言九鼎,我相信他會做到的。”


    郭誌遠喜不自勝,激動得來迴踱步。


    “太好了,太好了!”


    “什麽太好了?”夏知恩一邊擦手,一邊走進了耳房。


    郭誌遠情不自禁道:“曉梅終於可以脫離苦海了!”


    夏知恩看似有些詫異:“當真?”


    宗良嘴快,便將葉曉梅相助,奪取賬本一事,簡單說了一遍。


    夏知恩露出笑意,道:“如此,那便要恭喜誌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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