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黃昏,馬車從官道離開,來到一片湖畔邊,顧泯從車廂裏走出來,看晚霞。


    劉安在車廂裏照顧自家師父,不過其實隻是聽蘇宿的鼾聲。


    春月想了想,走到顧泯那邊,行過了禮之後,才咬牙輕聲道:“陛下,民女有一事相求。”


    顧泯瞥了她一眼,淡淡開口說道:“想問問自己有沒有修行的天賦?要是問這個,的確有,還可以練劍。”


    春月有些喜出望外,但同時有些疑惑怎麽眼前這位陛下,這麽清楚自己心裏所想,要知道,這點念想,她是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的。


    不過也是因為如此,她對眼前的年輕帝王,多了好幾分敬畏。


    “和修行者在一起,要麵臨的一個很現實問題,自然便是誰會先死,不曾修行的,人生不過百年,但對於修行者來說,百年或許還隻是生命裏的一小部分,所以你既然喜歡上了一位注定要成為劍仙的男人,想要多陪伴他,自然是要修行的。”


    既然春月是認定了要和蘇宿在一起,這個問題就是絕對逃不過去的,這一點,顧泯很清楚。


    春月看了看這個南楚皇帝,兩人身份有別,雖說是經曆這些日子,她依然是覺得如此。


    顧泯問道:“實在是想嫁給他,就拜入柢山吧,到時候從柢山出嫁,不管怎麽說,身份對得上,要不然我再給你弄個誥命?”


    有了南楚和柢山兩邊加持,到時候春月就算天賦不出眾,容貌也不出眾,但至少在背景身份上,說得上是門當戶對了。


    春月不是個蠢人,很快她便行禮謝恩。


    顧泯擺擺手。


    然後他就問道:“為什麽會喜歡蘇宿這樣的人?”


    這是個之前蘇宿自己都問過的問題,如今又被顧泯問了一遍。


    為什麽會喜歡蘇宿這樣的人。


    春月微笑道:“不知道陛下覺得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顧泯看著那抹餘暉落在湖麵上,照耀出一片波光粼粼,輕聲道:“他是我如今最好的朋友,有事情的時候,絕對可以信任他,隻是平日裏,你很難看到正經的他,和你相處,大概他也沒有正經的時候,你即便如此,也喜歡他?”


    顧泯倒是不驚訝有人喜歡蘇宿,驚訝的是蘇宿不正經的時候,會有女子看透這個家夥,知道他內心是個什麽樣的男子。


    這一點,就很讓人奇怪了。


    畢竟蘇宿這樣的人,哪裏有這麽容易喜歡。


    春月點點頭,“大概真能看透他。”


    顧泯點點頭,“挺好的。”


    春月除去點頭之外,也就再不知道說些什麽了,不知道怎麽的,眼前的南楚皇帝,明明要比蘇宿更加的和顏悅色,說話也不吵不鬧,幾乎連大聲都不可能,但她就是麵對著他的時候,不像是麵對蘇宿那般自在。


    或許是因為顧泯的身份?


    春月搞不清楚。


    顧泯也不在意,本來這世上,就是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不和春月說閑話,看了看天色,天色暗下來,顧泯便自顧自朝著山林裏走去,在夜幕降臨的時候,他便提著幾隻野雞野兔迴來了。


    一行四人,在湖畔生火,圍坐在一起,野兔和野雞都被剖開,洗淨內髒,放在火上炙烤。


    蘇宿睡了一個白日,這會兒精神不錯。


    看了一眼顧泯之後,這位歸劍閣的劍胚問道:“見過了解師妹?”


    顧泯點頭。


    蘇宿自顧自說道:“看起來你好像沒那麽傷心。”


    顧泯輕聲道:“傷心也傷心完了,總要向前看的。”


    蘇宿點點頭,也很認可這番說法。


    蘇宿忽然問道:“你什麽時候娶柳邑?”


    顧泯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作為皇帝,娶妻這種事情,當然很麻煩,各種繁瑣的程序,都很複雜,況且如今天下未定,想要娶妻,倒是麻煩。


    顧泯還沒問出你呢,蘇宿便搶過話頭去,直白道:“等老子傷好了,就娶妻。”


    顧泯疑惑道:“這麽急?”


    蘇宿理所當然的說道:“你管我?”


    顧泯一笑置之。


    反倒是春月,紅了臉。


    劉安附和道:“那以後喊師娘就可以喊得名正言順了,師父,這一件事,我支持你。”


    蘇宿隨手給了小家夥一巴掌,有些沒好氣的說道:“為師還需要你支持?”


    劉安苦著臉,有些生氣,但最後還是忍了下來。


    這個小家夥把目光從烤著的野兔子上移開,看向顧泯,笑嗬嗬的說道:“陛下,之前的事情,多謝了啊。”


    他雖說喊得是陛下,但卻沒有太過於敬畏,反倒是之前殘留的親切,還在。


    兩碗水的情分,這會兒都還沒散開。


    顧泯打趣道:“算了,我看你和你師父學劍也沒什麽出息,要不來柢山,我收你為徒,以後說不定還能做一任柢山掌教。”


    話還沒說話,蘇宿就罵街道:“去你娘的,小顧當著我麵搶我徒弟,小心老子拆了你柢山!”


    顧泯哈哈大笑,他拿出酒,大口的灌入嘴裏,然後很快便被嗆得咳嗽起來。


    連帶著是鮮血都被咳出來了。


    不過顧泯毫不在意。


    反倒是蘇宿深深地看了顧泯一眼。


    劉安和春月都沒有細想,隻當是這個年輕皇帝,即便重傷都舍不得嘴邊的酒水,但更多的,還是因為他們不太清楚那些修行者,到底和普通百姓有什麽不同。


    喝完了酒,顧泯就沉沉睡去,等到睜眼的時候,已是天亮。


    迴到馬車裏,繼續北上。


    春月駕車越發純熟,如今已經不如之前那般慌張,隻是要算得上合格的馬夫,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萬事都不容易。


    倒是劉安,沒有煎藥的時候,也來駕車,駕車幾日之後,他反倒是得心應手,顧泯之後還調笑了幾句,說是以後不練劍,劉安做馬夫也能有一技之長,活得下去了。


    蘇宿在一邊附和,笑聲很大,實際上在很多時候,這兩個男人都更像是一對。


    當然,他們偶爾也會談及劍道,一談及劍道,兩人之間便很容易吵起來。


    如今兩人,一個是結發境的劍修,另外一個是當世年輕的劍仙,境界都很是很高明的,對於劍道上的問題,自然都有自己的見解。


    兩人之間最大的一次分歧,在於之後劉安有一日練劍,顧泯說了幾句話,是指點劍道的,蘇宿也說了幾句話,正好是反駁顧泯的觀點的。


    最開始兩人還圍繞著這些事情,談論了不少,到了後來,兩個人談論的重點便不是這個了,說到最後,傷勢還沒有徹底好過來的蘇宿一拍大腿,罵道:“小顧,你他娘的不講道理,來,打一架,誰贏了聽誰的!”


    顧泯卷起袖子,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來就來,誰怕誰!”


    眼看著這兩位真要打起來,春月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做才好,好在最後兩人雖然是真的打起來了,不過都是互相給對方幾頓拳頭也就作罷。


    而後,一行數人,進入了寅州境內。


    第502章 四海


    寅州是南楚境內最大的一個州府,物產豐富,氣候宜人,南楚稅賦,半出此地,之前向來有天上仙境,地上寅州的說法。


    能在這個地方做上一任父母官,若是有心,搜刮的民脂民膏,隻怕是當真要這輩子都無憂無慮了。


    進入寅州府城之後,顧泯和蘇宿兩個人,都算是能行動自如了,如今兩人,除去腳步輕浮,臉色蒼白之外,看著還的確和旁人沒有什麽區別。


    幾人駕著馬車入城之後,找了一家清雅的客棧,要了房間,安置好了馬車,顧泯和蘇宿兩人,便結伴離開客棧,入城去逛花會了。


    倒是留下春月和劉安兩人。


    三月春深,百花開放,寅州城便要舉行花會,最開始隻是簡單的賞花,到了後麵,便衍生出不少東西了。


    變成了這寅州城裏的男男女女在城內相親的場所,據說每年這個時候,寅州城裏,還真能成不少事情。


    不過也有一見鍾情,而後發覺門不當戶不對,被棒打鴛鴦的。


    都是說不準的事情。


    兩個病秧子,在城裏閑逛,果真是看到了不少妙齡女子,蘇宿這邊還沒怎麽樣,但是顧泯那邊,當他出現在城裏的時候,一條街的女子,皆是迴頭,雖說他如今臉色蒼白,看著便知道身體不好,但走過一條長街,還是收到了不少的紙花。


    還沒有來到這邊的時候,顧泯和蘇宿都已經知道了寅州城的習俗,這花會上,女子都會帶上一朵或是好幾朵事前準備好的紙花,上麵有自己閨名,加上生辰,和相見之地,若是看上心儀的男子,便會把紙花交給那個男子。


    男子也有意,那就自然而然的,會去到那個相見之地等待。


    顧泯低頭看著自己滿懷的紙花,感慨道:“如今的女子,怎得一點都不矜持?”


    蘇宿翻了個白眼,“別怪她們,要是老子知道你小子是南楚皇帝,加上生得又怎麽好看,別說給你遞紙花,這會兒老子都爬到你床上去了。”


    顧泯罵道:“去你娘的。”


    蘇宿不在意,伸手在顧泯懷裏拿過一朵紙花,拆開之後,嫻熟的將其折成紙船,隨手就丟進了河裏。


    作為修行者,蘇宿還是真會好些普通修行者不會的東西,這得益於他並不是隻有劍的童年。


    顧泯任由他去拿那些紙花,反正他也沒有真想著去和某個女子見麵。


    路過一家烤鴨店,蘇宿抽了抽鼻子,聞到了香氣,當即停下腳步笑道:“小顧,吃不吃烤鴨?”


    顧泯搖搖頭。


    蘇宿嘿嘿一笑,“那你在這裏等我。”


    顧泯點頭。


    在烤鴨店門前站定。


    蘇宿擠進人山人海的烤鴨店,即便是在門口,顧泯都能聽到他在裏麵破口大罵。


    蘇宿這個脾氣哎。


    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這來來往往的行人,顧泯有些感慨。


    當然,看他的女子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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