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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無恤現在對魯侯和季氏都有救命之恩,所以對於“陽虎潛逃”一事,魯國的國君和執政雖然憂心忡忡,卻不會非難他。


    “子泰迎迴了君上,又將至寶伯禽之弓,大東之玉奪迴,已經是莫大的功勳了,至於陽虎逆賊,遲早會被捉住的,切勿放在心上!”


    魯侯這兩天被挾持,過得又驚又懼,眼睛就沒合眼過,現在已經極其疲憊,扶起趙無恤,說完這句話後竟然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反正他早就做了八年傀儡,從不參與政事,所以季孫斯便讓司儀柳下季將魯侯送入尚且完好的公宮中休憩,他自己則帶著商量和口氣,和趙無恤說起國事來。


    季孫斯最關心的,自然就是陽虎的行蹤,他對這個將自己性命捏在手裏幾年之久的家臣又恨又怕,隻求將他抓到魯市斬首戮屍,好讓魯國人知道他季氏終於將這頭背主的猛虎抽皮拔筋了。


    隻要陽虎不死一日,他便如芒在背。


    “陽虎是往北邊潛逃的,我已派遣兵卒追擊,也不知能不能抓住他……”


    “北邊?陽虎及其黨羽現在還控製著西鄙的鄆城,東麵的費邑,還有西北的灌城,北方的陽關,他莫不是出奔陽關了?”


    陽關,那是魯國北境泰山一線的險關,也是麵對齊國攻勢的最前線,常年駐紮有兵卒過千。那裏一度被齊國攻陷過,但沒多久便被魯國重新獲得,陽虎毫不客氣地把這座城邑放進了自己的袖中,將那裏經營成了陽氏老巢,雖然他的苛政引發了魯人的不滿,但城內依然有不少忠於他的死士。


    “若陽虎真的成功逃迴陽關,那就是放虎歸山啊……陽關易守難攻,現在已經入冬,再過一月半就會大雪封山,調兵和運糧困難重重。想要徹底剿滅恐怕要等待明年開春……”


    說到這兒,季孫斯眼前一亮:“子泰可願意派善戰的武卒前往?”


    陽關和趙無恤的地盤西鄙距離太遠,即便奪取也很難管理。


    對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趙無恤斷然拒絕:“大司徒。武卒經過兩日力戰,損失不小,何況有危險的不僅僅是陽關一地,還有鄆城,關係到魯國與衛、晉的交通。我乃是廩丘大夫。與鄆城最近,無恤請命攻鄆城,至於陽關,若是大司徒無計可施,要不請大司空想想辦法?”


    季孫斯臉色陰沉,孟氏的郕邑宰公斂陽一度想對他下手的消息,他早就從趙無恤處得知了。陽虎專權期間,孟氏多虧有此人,才得以保住了權柄,如今季氏元氣大傷。短期內力量不如孟氏,這讓一向自詡為三桓之首的季孫氏感覺危機重重,生怕今天的事情重演。


    陽關理論上也是季氏領地,若是讓孟氏收了去,實在有些尷尬。


    趙無恤建議道:“我倒是有個主意,或許能不戰而下陽關。”


    “快請講!”


    “不如派一個勇士率軍前往陽關的必經之路上堵截,若是陽虎未至,則可以帶著君上的赦令招降叛軍,宣明此次隻誅首惡,其餘人既往不咎。”


    “這……不知誰人能擔當此重任?”


    “無恤倒是可以推薦一名勇者。可以去陽關一行。”


    “誰人?”


    “子路!”


    聽到趙無恤推薦子路,季孫斯微微一愣。


    “為何?此人除了忠勇外,還有過人的本事麽?”


    “子路性格篤信,無宿諾。有這一點便足夠了。”


    趙無恤聽子路說起過,他當年曾經在陽關呆過,與陽關邑司馬還有些交情。而且他這個人無宿諾,也就是答應今天兌現的事情,決不拖延到明天,很受人信任。


    結合今天發生的事,趙無恤就生出了一個注意。剛好要借子路的篤信來實現!


    季孫斯別無他法,季氏私屬損失慘重,得重新收迴領地,才能料民收賦稅恢複實力,哪裏還湊得出攻城的部隊,可又不想便宜孟氏,所以隻能答應以執政的身份簽署赦令,瓦解陽虎餘黨。


    “其實陽關雖然重要,卻不是最緊迫的事情,如今處理費邑的叛軍,救迴大司馬,才是諸卿需要立刻考慮的。公山不狃雖然是陽虎之黨,但一直遊離其外,而費邑也是季氏主邑,有戶口過萬,若是讓他坐大,恐怕會變成心腹之患……”


    季孫斯深以為然,比起陽關,費邑對季氏,對魯國來說更加重要。而且他們季氏單獨麵對孟氏處於劣勢,目前隻能拉攏討好趙無恤與之抗衡,但趙無恤身為一個外來人並未得到季氏的完全信任,今天的陽虎脫逃一事也疑點重重。所以並非長久之計,必須迎迴叔孫州仇互相扶持才行。


    趙無恤的心思又何嚐不是如此,他不想讓孟氏獨大,所以現在先扶季氏一把,不要讓他們倒掉,但對於費邑,一來他也沒什麽好主意,二來讓季氏如梗在咽,以免他們太快脫離與趙無恤的脆弱同盟。


    “等後日君上會召開朝會,召集卿大夫覲見,以安人心。子泰立下了不世之功,當受封賞。該有的一樣都不會少,即便孟氏想要毀諾,我也會鼎力支持!”


    臨別時,季孫斯信誓旦旦,還不失時機地黑一下孟氏,趙無恤則笑著謝過。其實他現在還占著城西,武卒依然枕戈待旦,自然不怕三桓背信,敢少了他一分好處?先問問長矛、勁弩、輕騎答不答應。


    ……


    等到出了公宮,入了城西,一眾家臣屬下都過來匯報情況,等到交待完畢後已經是後半夜,隻剩下封凜、穆夏在側,點著燈燭巡視追逐陽虎時獲得的錢帛珠玉。


    這些東西,是趙無恤讓穆夏收集起來,特地繞到從西門運進來的,上麵蒙著厚厚的麻布,直接拉到被無恤征用的城西武庫裏。


    學過計數法的封凜捧著算盤匯報道:“下臣清點過了,一共有黃金八鎰,珍珠七斛,美玉三十五枚,還有……精美的白色趙瓷十九盞,其餘散亂的珍奇無算。”


    “魯侯雖然失了權柄,但三桓每年還是要往公宮內府裏輸送部分貢賦的,積少成多,所以不會像周天子一樣窘迫。陽虎出逃時帶著這些積蓄,想當成招兵和賄賂的本錢,沒想到卻便宜了我。”


    趙無恤看著閃爍的金玉,心情很是不錯,算下來,這抵得上甄邑和廩丘兩三年稅賦了,想要政治安定,軍力強盛,第一要務就是“必國富而粟多”,平白得了這麽多財物,他焉能不喜?


    有了這些,來年春耕和開拓土地、打造手工產業鏈、疏通商業的計劃就可以順利實行了!


    封凜辦事能力提高,獻媚和馬屁功夫也見漲,他見無恤心情不錯,便討好道:“大夫謀劃數月,終於有了今日的完勝,連三桓都要仰大夫鼻息,明天朝會一定能得到想要的封地和爵位職守!”


    趙無恤卻歎了口氣道:“完勝?不,這隻是無可奈何的妥協罷了。”


    十月的魯城夜晚已經有些寒冷,趙無恤披上了一件趙鞅留下的大氅,這是由姐姐用數十快貂皮親自縫製的,上麵的針線仿佛還有季嬴的溫度,暖人肺腑。而內襯裏則有樂靈子的藥囊,能在困乏的夜晚讓無恤醒神,拂過後指有芷蘭餘香。


    在他心目中,這次入魯的完勝,應該是將陽虎和三桓一鍋端掉,然後在三年內擁有歸國和晉卿們抗衡的資本,隻有那樣,才能迴家,才能完成和樂靈子的三年之約。


    “可無論在實力上,或是威望上,我都注定無法將三桓、陽虎一同擊敗。若是不顧形勢強來,魯國士大夫和國人的洶洶之勢很可能會反過來將我逐出此邦。若是攪亂了魯國,也會便宜了齊國人,到時候我非但不是晉、魯同盟的功臣,反倒是罪人了。”


    “最初對於三桓和陽虎的向背,我是很猶豫的,陽虎是謀逆陪臣,卻也是反齊的強大中堅,我隻需要動動嘴巴就能加入,把希望寄托在他能分我一杯羹上。三桓中的季氏和叔孫雖然懦弱無能,我必須全力介入才能扶持他們逃過此劫,但也容易在以後的日子裏和他們分庭抗禮,各個擊破。”


    隻有趙無恤和張孟談才知曉的梓秘脫口而出,封凜聽得心驚,卻又欣喜不已。以往他隻管負責趙無恤與陽虎的溝通,辦事卻又看不到事情的全貌,直到今天才得窺一角。


    他心中暗暗想道:“這是大夫將我引以為親信的意思麽?”


    趙無恤之所以這麽做,是讓封凜知道一些無關緊要的過往,一方麵是示之以信,另一方麵也是準備大用他了,畢竟過去一年,他也立下了許多功勞,應該受到嘉獎。


    這半刻意半無意的舉動讓封凜受寵若驚,便大著膽子問道:“陽虎逃竄之事,下臣聽說了,他難道真是去了陽關?”


    麵對封凜的疑問,趙無恤輕笑道:“陽關?那兒太過關鍵,關係到齊魯兩國攻守態勢,我還指望子路去順利招降他們,怎麽會放虎歸山?所謂聲於北而擊於西,陽虎現在大概快到郕邑,離目的地灌城越來越近了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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