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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兩百餘年的發展,陶邑的商品經濟已經發展了起來,其中勢力最大的商賈分別為齊商和鄭商,兩家人既競爭又合作,平日也有聯姻往來。


    所以今日得了父輩們的囑咐後,陳平仲,弦伯甫,玉辛三位商賈之子,便一大早就乘坐馬車來到了位於陶邑外郭區新建起的“侈靡之所”。


    此處交通便利,正北對著一個可以停靠舟舸的小碼頭,正東是連同陶邑東西的塗道,據說周邊方圓半裏的土地,都被司城署租給了趙氏君子。


    三人的馬車沿著塗道前行,可還沒到地方,卻已經走不動了。


    “怎麽這麽多人?”玉辛掀開了蒲簾探頭一看,卻見這裏早就人潮湧動,滿耳都是嘈雜的喧鬧聲。


    這還是“侈靡之所”剛剛建成後第一次對外開放,消息又是昨天才傳出來的,竟然一下子聚集了這麽多人來觀戰,實在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


    弦伯甫卻不意外:“陶邑幾乎人人行商販賣貨物,不事農稼亦能溫飽,本就閑散之人極多。現在就是路上有人吵嘴,也能圍上一群人,何況趙氏君子鬧出了這麽大陣仗,還有曹伯為他們撐腰。”


    望著被堵得水泄不通的塗道,禦者說根本過不去,三人有些犯難。他們雖然隻是商賈,平日裏卻也錦衣玉食,才不願意在這大熱天裏和渾身汗臭的庶民們擠一起。


    就在這時,卻有位皂衣的豎人過來行禮,說是此處的主人已經為三位留好了專用的通道和看台,請隨他前去。


    三人麵麵相覷,心裏暗暗吃驚,這才幾天時間,那個說服了曹伯鼓勵侈靡的衛國商賈就已經探明了他們的身份和出行?真是駭人聽聞。


    其實,今天但凡能乘著馬車牛車來的,基本都是有身份的人,子貢和陶蠱隻是讓人遍地撒網,看見乘車者就去行禮伺候。


    既然得到了特殊照顧,三人也不矜持,直接跟著那豎人繞道,從一處兵甲守衛維持秩序的通途進入了名為“蹴鞠場”的校場。他們發現,還有不少前來打探的各國商賈,乃至於本地的士大夫都一一被人引領著從此入內,和擁擠嘈雜的庶民分離開來。


    正式走進校場後,雖然心裏早有準備,但三人也不免吃驚於觀眾的人數之多,少說也有千人,還在源源不斷的湧入。


    “蹴鞠場”是一個橢圓形的平整闊地,長寬各數十步,兩側插著竹子,固定後用漁網絡於其上,不知是要作何用途。周圍修了一條可以容納三輛馬車並行的圈道,再外圍則是土石堆砌成的矮丘,可以讓人或站或坐地觀看,土丘下用籬笆圈住,再由曹國兵卒看守,禁止亂爬攀越。


    他們走進的位置是兩個用木架子搭建起來的看台,士大夫們被引到更尊貴的右看台,駕得起車的商賈則是稍次的左看台。看台上有軟榻和蒲席可以就坐,因為昨日剛搭建起來,外觀和內飾都比較寒酸,可比起外麵更加簡陋的土丘,的確是“貴賓席位”了。


    盡管這裏的形製如此簡陋,但此時的蹴鞠場內外已經是人山人海,他們向周圍望過去,黑壓壓的一片攢動的人頭。位置較高的看台還好,土丘上則是前排蹲下,中排站立,後排隻能踮起腳尖,個子矮些的,視線更是被擋得嚴嚴實實。


    就在場內一片嘈雜的議論聲時,卻聽到了數聲鼓響,眾人的聲音頓時一靜,隨即又轟然沸騰起來。隻見兩輛駟馬駕轅的戎車從欄中開了出來,各自有禦者一名,戎右一人。他們在石灰劃出的白線停留,起身向場內的觀眾們行禮,又握住了八轡,隨著一聲鑼響,便開始了名為“馳逐”的比賽。


    隨著駟馬的加速,一片叫好聲頓時響徹整個賽場,直震得看台上的人發暈。


    “此輩庶民,怎麽如此嘈雜?”一些士大夫見狀不由皺起了眉頭,不過漸漸也被兩輛馬車爭先恐後的馳逐吸引了目光。因為駟馬十分俊美,禦戎的技藝也很不錯的,尤其是駕馭左車的那位弱冠少年,年紀輕輕就能操縱八轡猶如臂使。


    喜歡熱鬧的商賈倒是無所謂,要不是礙於旁邊看台的士人,早就一同加入叫好行列了。


    “這就是馳逐?”陳平仲,弦伯甫,玉辛都是年輕人,看著駟馬奔馳的情形有些激動,平日隻有曹伯邀請他們的父輩參與田獵時,才有這熱鬧可看。


    跑了兩圈後,兩輛馬車上的戎右開始了“超乘”的花哨動作,也就是從疾速奔馳的馬車上跳躍下來,再隨馬車狂奔,翻幾個跟頭後魚躍上去。當年秦軍襲鄭,過周室城門時就玩這一出炫耀身體強健和敏捷,而鄭國青年也喜歡用此舉贏得碩女芳心。


    驚險的“超乘”是這場馳逐的搞潮,再次點燃了觀眾的熱情,頓時引發了一陣經久不息的歡唿。


    在跑了三圈後,駟馬戎車從入口處離開,頓時引發了一陣失望的噓聲。


    這才過了半刻,眾人還沒看夠熱鬧。


    “這就完了?”看台上的士大夫和商賈們也麵麵相覷,不過這時,“侈靡之所”的主人也登場了。


    深衣廣袖的趙無恤帶著張孟談,在隨從簇擁下到來,士大夫們知道這位流亡卿子在諸侯間名聲響亮,並得到了曹伯的信賴,所以不敢怠慢,紛紛起身行禮。趙無恤則還禮問好,並對簡陋的設置表示歉意。


    “不出一月,此處定能建成華麗的包廂,可以隔絕噪雜之聲,並有嘉柔蔬果和酒水供應,隸妾伺候在旁。”


    其實眾人不知道,最開始趙無恤打的主意是類似“田忌賽馬”的單騎馳逐,在子貢的建議下才改成了這時代接受度比較高的賽車。


    他也恍然想起,曆史上的希臘羅馬,似乎也流行過這項運動,還專門建造了類似後世大體育館的圓形角鬥場,不知道這一行當做大後,陶邑會不會有類似的宏偉建築拔地而起!


    無恤覺得,想要將這“馳逐”比賽長久的做下去,必須培養一批禦者,在馳逐之餘還能供應軍隊使用。


    此外,還可以忽悠士大夫們每人提供一輛代表氏族參賽的馬車,方才駕駛趙無恤車乘的是邢敖、穆夏兩人,另一輛則是曹伯提供的公室馬車。有國君帶頭,加上獲勝得到的榮譽、獎勵,甚至還有賭鬥的利益可以分攤,無恤不信這些士大夫們不動心。


    如此一來,他便可以和曹國的貴族勢力纏上關係了。


    當然,賽車的規則,賭鬥的方式和利益分成,都得經過長久的磋商,這些事情他甚至都不好親自出麵,隻能交由子貢慢慢經營。


    而商賈那邊,則是子貢和陶蠱、封凜等人前來向眾商賈一一問好。


    陳平仲,弦伯甫,玉辛三人畢竟年輕麵皮薄,想到自家曾經與這位衛商為敵,還一度賄賂曹人將其軟禁,不免有些尷尬。


    然而子貢卻對他們一視同仁,仿佛那件事情沒有發生過似的,這讓三人更加凜然,這種能對舊怨一笑而過的商場對手,才是最可怕的。


    除了勢力最大的齊、鄭商人外,這裏還有宋、陳、楚、晉、魯、泗上諸侯的中小商賈,凡是在陶邑有留守的,幾乎都派了子弟前來觀摩。


    作為商賈,他們的嗅覺十分靈敏,單單是剛才的馬車馳逐,就讓不少人看到了商機。他們在嫉妒羨慕之餘,也對子貢此人有些駭然,恍然明白了為何齊、鄭兩方巨賈要阻撓他在陶邑的活動。


    “若是端木賜勢力再大些,在此經營十年,那吾等在陶邑貨殖為生的商賈哪裏還有活路?”


    不過子貢的表現卻讓眾商賈放下了擔心,這位年輕的衛商似乎不是喜歡專榷之人,他友善地接待眾人,並過來與他們洽談,卻是存了交好的心思。


    左右看台上有勾心鬥角的交際活動,但土丘上的庶民們卻等不及了,有人以為今日熱鬧算完了,正打算走,誰知又聽到了幾聲鼓響。


    隻見校場的兩側入口分別有十一人徒步上場,穿的都是容易活動的短褐,一邊皂色,一邊素色加以區別,他們還抱著一個圓滾滾的球狀物。


    “這便是蹴鞠。”趙無恤和子貢分給指給看台上的客人們看。


    “和齊地的蹴鞠不同啊……”當雙方蹴鞠者隨著一聲鑼響,開始


    在場中拚殺爭搶時,來自高唐陳氏遠支的陳平仲有些詫異。


    齊國臨淄的蹴鞠,還屬於單人娛樂性質,表演者隨著音樂節奏,以腳、胸、背等部位踢“鞠”為舞。技巧高明的還能同時擊鼓、奏樂,哪像場上這種有攻有守,恍如戰陣,皮毬忽而高,忽而低,它的每一次滾動,都會引發蹴鞠者劇烈的爭搶。


    不過陳平仲看了一會便覺得,還是這種“趙氏蹴鞠”比齊地蹴鞠要刺.激好看。


    越激烈的運動,其實喜歡的人會越多,何況這是民風彪悍的春秋時代。就比如說市坊間流行的鬥雞鬥犬,敗者一般會被當場斬殺,那是眾人最愛看的血腥時刻。而角抵最熱鬧的情形,往往是雙方不講規矩,打成一團鮮血橫流的時候。


    趙無恤一年多前就在成鄉推廣過蹴鞠,還流傳進了虒祁宮中,新絳市坊裏閭也多有效仿者,如今隻是把這種成功複製過來罷了。經過發展,蹴鞠已經有了完整規範的玩法,被選拔出來參加蹴鞠的田賁等人,其實不是踢得最好的,卻是踢得最熱鬧最能讓人熱血沸騰的!


    果然,沒過多會,連一開始都納悶著有些看不太懂的圍觀庶民們,也開始狂吼亂叫起來。


    一個精彩的衝撞搶斷,讓對手在地上滾得老遠,總能博來一陣鼓掌歡唿。而當一名球員倚著猛烈的氣勢,在球場中橫衝直撞,連續撞開幾名敵人的攔截,把球踢進對方球門這時候,喝彩聲幾乎能把天都撞破。


    不論販夫販婦還是國人庶民,或者看台上的,無不放下了平日裏的拘束,縱情狂唿。


    隔著左右看台中間的過道,趙無恤和子貢對視一笑,按照這情形,過不了多久,蹴鞠的風氣就能傳遍整個陶邑了。現在場上比賽的是從武卒裏選出的兩支擅長蹴鞠的隊伍,趙無恤準備將他們留在陶邑作為這一行業的基石。


    當然,田賁可得帶走,他和他手下經過特殊訓練的悍卒們,趙無恤很快就要有大用。今天入夜之後,他們就會和能講衛國方言的封凜一起先行離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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