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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一片沸騰的蹴鞠場看台上,子貢卻在心裏暗暗打著算盤。


    “從今日的情況來看,正常的一場比賽,少說也會有千餘觀眾,等周圍的看台完全搭建好以後,甚至可以多達兩三千人,比起普通的邑市熱鬧多了。光是君子所說的入場門票,就是一份不小的收入。”


    按照趙無恤的想法,曹國的士大夫和各家財大氣粗的商賈們,也可以邀請他們組織蹴鞠隊伍參加比賽。等到產業慢慢做大,人數變多後,甚至可以舉辦聯賽,賭球的流水賬可不少,到那時才是真正的日入鬥金。


    蹴鞠結束後,庶民們在曹國兵卒的引導下分批離開,沒有發生趙無恤擔心的踩踏事件。眾人意猶未盡,在離開校場後,又發現旁邊還有一些小型的鬥雞場、角抵場,頓時興致衝衝地湧了過去,卻被告知這次要一人交付一枚在陶市流通的齊刀幣才行。


    有人罵罵咧咧地離開了,但多數人還是排著隊交了錢進去觀看,裏麵頓時響起一陣熱鬧的叫好和賭鬥聲。


    等到日暮西陲時,他們才結束了這一天的玩樂,頓時饑腸轆轆,直報怨周邊實在太過荒蕪,以至於這些場地像是鶴立雞群的存在,沒有什麽店鋪酒肆可以就食,或者有女閭也行啊!


    “會有的,一個月後,這周邊將會市坊林立,到時候也歡迎諸位來此開設店肆!”子貢送眾商賈離開時,信心滿滿地說道。


    從一開始,趙無恤和子貢就打定主意,要以蹴鞠、馳逐為核心,將這時代流行的娛樂項目聚集在一起,打造一個綜合性娛樂場所,讓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的樂趣。


    如此一來,這些“侈靡之業”便能像漩渦一樣吸引人氣。陶邑是天下之中,是全天下最熱鬧富庶,流動人口最多的城市,匯聚著數不清的人氣,這裏絕對不缺錢帛,缺的正是能讓人一擲千金的場所!


    這片“侈靡之所”是塊誘人的大蛋糕,然而趙無恤和子貢在吞下其中大部分的同時,也不吝於將邊邊角角分給其他人,以謀求合作和共贏。作為初來乍到者,作為沒有根基的流亡君子,縱然有曹伯的鼎力支持,但趙無恤可不想再次變成眾矢之的。


    從目前來看,子貢經營的這一行當非但不會對其他實行囤積倒賣和運輸轉賣的商賈造成競爭,還可以在他們停留於陶邑期間,多了一處消遣的場所。所以在子貢潤物無聲的拉攏下,眾商賈也從警惕和觀望,轉變為願意積極合作。


    反倒是眾商賈中背景最強大的陳平仲、弦伯甫、玉辛三人雖然對這些產業極其感興趣,也想加入進去詢問合作之道,卻因為之前與趙無恤、子貢的矛盾抹不開麵子,也無法代表長輩做主。


    他們對視一眼後,便告辭離開,急匆匆迴館舍將今日見聞告知父輩。


    而對於趙無恤和子貢來說,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何況目前以趙無恤的勢力,是奈何齊、鄭巨賈不得的。所以他才讓子貢待之如常,在他們麵前大肆宣揚“以和為貴”“和能生財”,好迷惑他們。


    但他也給了子貢承諾。


    “少則一年,多則三年,等我有了一個立足之地,子貢也能在陶邑打下一片基業,成為眾商賈之首,到時候吾等再讓彼輩付出代價!”


    現在,他們隻能以軟刀子割肉的方式,讓這三家子弟商賈將在陶邑賺取的錢帛像是流水一般注入侈靡娛樂裏,但想要造成實質性的壓製和勝利,還是得靠大宗貨物的貿易戰爭。


    如鹽、如銅錫、如黃金、如粟米……


    沒有一塊廣闊的地盤,這繁華的侈靡之業,也恍如空中樓閣,輕輕一陣風吹過就會崩塌。


    待人去地空後,趙無恤看著即將降臨的夜色,對子貢說道:“曹國和陶市的經營,我就全權交予子貢了,有那批從宋國招募來的商賈,以及以陶蠱為首的本地曹人協助,加上子貢的貨殖之才、口舌之辯,定能在此做下一番事業。”


    而他,則準備秣馬厲兵,在六月初北上。


    ……


    弦伯甫和玉辛是表兄弟,所以偕行而歸,並將今天看到的馳逐、蹴鞠以及子貢暗示的“商賈貨殖,和能生財”一字不漏地講述了一遍。


    鄭國的兩家大商對趙無恤勢力的敵視態度,是出於一種商賈天生的敏感。他們從發生在絳市和商丘的事情上判斷,認為這兩人一旦進入陶邑,將會成為不易對付的競爭者。


    再加上現在晉、鄭兩國敵對,弦氏的存在本就是為鄭國的利益服務的;而風靡中原的趙瓷也對玉氏經營的奢侈品造成了一定衝擊,他們一時半會又研究不出此物是如何製作得如此精美的,所以兩家才會在陶邑聯手給子貢下絆子。


    可趙無恤抵達曹國才短短幾日,局勢就產生了巨大的逆轉,他們非但沒有受到禁錮,而且還一舉說服曹伯鼓勵侈靡之業,並由公室給予保護。這和鄭商在鄭國受到的待遇相差無幾,他們一時間陷入了被動。


    打蛇不死怕蛇咬,可前去打探的子弟卻傳迴了趙氏君子和衛商端木賜都願意和解,甚至是合作的消息。


    商賈之間,今日競爭得你死我活,明日卻約合在一起做生意的事情並不少見,於是弦氏和玉氏也順坡下驢,決定暫時不與子貢為難。


    “吾等何不在陶邑也開設侈靡之業?隻要仿照今日二子所說的各種玩樂,一樣能吸納錢帛。”


    有個玉氏的長輩眼前一亮,提出了這一建議,卻很快被否決了。


    “趙氏君子和端木賜何等聰明的人,怎麽會沒有防備?他們早已勸說曹伯,若是有新的侈靡之業在陶邑開設,便要收兩倍的稅,似乎就叫侈靡稅?到時候吾等獲利後要多付一倍重稅給曹國褚師,如何與之競爭?何況陶市裏閭裏的鬥雞者、角抵者、乃至於倡優女閭舞妓,早被他們派人統統招攬去了!”


    眾人一時啞然,最後還是玉辛提議,莫不如再觀察一段時間,等到這侈靡之業的確能盈利,他們再迴鄭國仿照開辦不遲。


    陳平仲那邊也是類似的情形,不過他的態度更堅決一些。


    “各位叔伯,在陶市之內,不可與子貢為敵!”這是他在今天短短時間裏生出的想法。


    子貢為人儒雅,知識廣博且口才了得,看台上的諸多眾商賈們隱隱將這個年輕後輩當成了中心!連陳平仲在與他交談後,也忍不住產生傾慕之心。


    長輩們聞言相視苦笑。


    “平仲,並非吾等要與他們為難,而是高唐大宗的世子讓吾等必須注意趙無恤及其黨羽的一舉一動……”


    陳平仲聞言一愣,高唐陳氏?那位頗有謀略,心懷大誌的世子陳恆,他與趙氏君子素未謀麵,為何會有過節?


    但如此一來,齊商們的態度已經確定了,對待新崛起於陶市的趙商,繼續采取敵視、競爭和監控的態度。


    讓他們緊張的是,近日有消息傳來,晉國三位卿士正在攻衛,其中中軍佐趙鞅率領的那支大軍已經逼近了大河,隨時可能渡河圍攻濮陽!


    在這敏感的時刻,趙無恤帶著大量兵卒從宋國來到離衛國不遠的陶邑,難道真是巧合?


    隻不過,趙無恤對外宣稱要在這裏一直呆下去,好好休養一番,還有傳聞說他已經向曹伯請求封在一個雷澤邊的小邑,要做曹國大夫。


    齊商不敢大意,他們派出的眼線經常在趙兵駐紮的外郭區繞來繞去,不過軍營內整日都隻有馳逐、蹴鞠之聲,卻不見出來操練。所以齊商這才放下心來,他們從商人的角度隱隱猜測,趙氏君子這是要將手下的兵卒全部培養成賽車、賽馬手和蹴鞠者了。


    於是齊商們在這方麵漸漸放鬆了警惕,卻又憂心起若是趙商在陶邑紮根坐大該如何是好……


    時間進入六月初,一大早去陶邑外郭窺探的眼線卻發現今天的趙營一片寂靜,隻有炊煙靜靜飄著,期間甚至有麻雀落到了營中。


    眼線暗道不妙,連滾帶爬地迴去通報,等到齊商讓陳平仲親自帶著人湧入趙營時,裏麵果然早已人去營空。兵器、甲胄、車馬都撤得幹幹淨淨,而子貢正好帶著人在這裏打掃收拾,準備撤下營帳。


    “子貢,趙氏君子呢?”陳平仲有些愣神,前幾天不是一直很熱鬧麽?怎麽說不見就不見了。


    子貢今日穿著深衣廣袖,頭戴儒冠,在無恤走後,他就是這支流亡勢力在曹國的主事者,所以今天這一打扮,頗有些名士風範。


    他迴過頭對陳仲平儒雅一笑道:“自然是走了。”


    “去哪了?”陳仲平啞著嗓子失聲發問,但隨即明白對方怎麽可能告訴他。現如今,隻能速速迴去告知叔伯們。看樣子趙無恤等人是昨晚才走的,發傳車趕往高唐稟報世子還來得及!


    然而他卻不知道,這半旬以來趙營裏的陣仗,最初的確是趙氏兵卒們在折騰。但三天前,趙武卒便乘著夜色悄然離開,這之後幾天的聲響,其實是子貢派留守於此的人演的一出戲,一出金蟬脫殼之計。


    如此一來,齊商派出的傳車不被截住就好了,哪裏還趕得及報信?


    子貢記得,在趙無恤臨行前,他曾誠摯地拱手道:“君子要去做什麽,賜心中明了。但衛國畢竟是賜的母國,生於斯長於斯,還望君子能盡量恪守軍禮,少些殺傷!若能如此,則是衛人之福!”


    趙無恤將他扶起,口中答道:“楚莊王曾言,武有七德,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眾、豐財,我為眾人取名為趙武卒,存的也是這一期望。子貢請放心,我此去衛國,不是為了殺戮劫掠的,反倒能讓衛境的國人免於晉、齊交戰之苦。”


    子貢聽著濟水河畔的蛙鳴陣陣,心裏暗暗想道:“君子和武卒們,現在已經到衛國境內的濮水之畔了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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