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沉默了良久。


    他有些氣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很久沒有與人打過交道的原因,眼前的少年總是讓他覺得出乎預料。


    比起自己,好像這個少年才是久不問世事的人,一問三不知的樣子,像是塊未開竅的石頭,可那張臉上完全沒有石頭的堅毅,白白淨淨的,有些像玉。


    而讓他可氣的是,一問三不知就算了,那個少年知道神殿,偏偏就沒有聽說過雲宮。


    “娃娃你過來。”老人對著葉白柳招手。


    老人說話的時候簡短有力,但能感覺到他這話語中並沒有什麽惡意,可葉白柳還是警覺,他總覺得在這個老人的身上,有一股無形的東西在壓迫著他,卻不知道是什麽,隻是有一種蒼老沉重的感覺。


    葉白柳還是遲疑的走了過去,不知道為什麽,他現在有些不想離開這裏,或者說,是不舍。


    “娃娃,今年多大了?”老人用極淡的語氣問。


    又是一個讓葉白柳愣住的問題,他停下來,茫然的看著老人。


    “十九......吧。”


    “哦......難怪,”老人沉吟的點點頭,“還這麽小啊。”


    葉白柳很想反駁老人的話,可轉念又覺得這話從老人的口裏說出來,並沒有什麽不妥。十九的年歲,已經不小了,傳說中神威將軍為神皇奮馬開國的時候,也不過是十六七歲的年紀,別人的十六七歲,已是橫刀立馬,天下揚名。


    “你到底是誰啊?”趁著老人還在沉吟,葉白柳問,“夏......夏扶熒呢,他不是說會在這裏等我麽?怎麽不在?”


    “你說熒兒,好像有什麽事,剛才急匆匆的出去了。”老人說,“怎麽,他沒有告訴你麽?”


    葉白柳認真的迴想了一會,搖了搖頭。


    他還奇怪為什麽夏扶熒不在這裏,原來是出去了,急匆匆的出去......是找到了什麽重要的線索?又或者是找到了那些人的行蹤?


    “娃娃,別站著,”葉白柳出神的時候,老人又說,“過來,我看你身體也不行,坐這裏。”


    葉白柳鈍鈍的點點頭,去到老人的身邊,坐到了潔白的石頭圓凳上。


    “說起來,你到底是誰啊?你還沒有說。”葉白柳這才想起來,老人還是沒有說他自己是誰。


    老人沒有立即迴答,又躺了迴去,抱著手,“我是誰......說了你也不知道,不過是一個老人罷了。”


    “倒是你,娃娃,”隔了一會,老人接著說,“你一個神賜的武士,怎麽會淪落到一個北江小小的斥候?還......沒什麽生氣。”


    沒什麽生氣!


    葉白柳沉默了下來,他注意到了老人最後一句的話,忽地想起了那夜看見的一絲白發,和自己忽然的昏倒。


    “有什麽......不想說?”隔了一會,老人淡淡地又問。


    葉白柳迴過神來,茫茫的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怎麽說,我也不知道。”


    雪山上的事情,他又迴想起來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去想那些事了,都說人是最健忘的,時間也是最能磨滅記憶的東西,可很多的事情,不是想忘記就能忘記的,世上也總不缺千年烈酒都澆不滅的愁。


    老人抬了抬眼睛,看到了葉白柳眼睛裏的困惑,但他什麽也沒有說,看了一會,又眯起了眼睛。


    “既然不想說,那就不用說,你這樣的孩子,我見過不少,”老人悠悠的說,“說到底都還是太年輕了,總是看不開。”


    “不過你這身體,的確是該要好好的養養了。”老人接著說。


    葉白柳抬眼,看向老人,猶豫的問,“你......是大夫?”


    “嗯,差不多也算一個,年輕的時候學過,到現在應該還沒有忘,手藝也還沒有生疏。”老人說。


    “那,我稱唿你一聲老先生吧。”葉白柳說。


    “嗯,可以,還算順耳。”老人輕輕的點頭。


    “老先生,你說我要好好養身體,”葉白柳不解的問,“我這身體,是得了什麽病嗎?”


    葉白柳也早就隱約覺得自己的身體是出了什麽毛病,可就是不能具體,反而是手上的力量一天比一天的大,精神一天比一天好,不像是有病的樣子。


    “病倒是沒有,”老人說,“就是你的身子太虛了,而身負的神力又太過與巨大,承受不了,所以才要好好的補補才行。這麽說,就好比一個用來裝水的木桶,用來裝冷水有餘,卻不能裝沸了的鐵水。”


    “呃......”葉白柳愣了一會,沒有想到老人會用這樣的比喻。


    不過這樣的比喻,卻是貼切,每一次動用身體裏的力量的時候,他總覺得燥熱,身體裏的血像是燃了起來,滾滾的在流動。


    “就......隻是這樣?”葉白柳還是狐疑起來。


    “嗯......差不多,”老人點點頭,“怎麽了,你懷疑我這個老先生?”


    “呃......沒有。”葉白柳搖搖頭。


    “什麽沒有,你這分明就是有,”老人說,“嘴上老先生老先生的叫著,心裏卻在撇嘴。”


    老人的話,葉白柳不知道怎麽去接,隻好訕訕的笑著點了一下頭,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老人也隻是哼的笑了一下,沒有說話,身下的躺椅無力自主的搖晃了起來。


    場間一時靜了下來,老人閉上眼睛安靜的躺著晃著,女孩安靜的坐在秋千樣式精致的吊椅上閱讀著手中的書簡,隻有葉白柳,雖然也是安靜,卻不知道要接下來要做些什麽。


    他的目光移到身前的石桌上,看著桌上散亂的鋪了快一層的書,他有些好奇,到底這些都是些寫什麽的書,會讓那個女孩看的那樣入神。


    他不好伸手去隨意的翻動,隻是看了幾眼,桌上的書雖然散亂,但能看到一些書的名字。


    什麽《水龍記》,《天時詳錄》,《墨離注疏》......還有女孩剛才看的《謫仙真跡卷一》等等。


    都是葉白柳看不明白的書,書名上的字他倒是認識,隻是不懂都是寫什麽的,而且他的興趣也不大,反正他從小到大也沒有完整的看過一本的書。


    今日的太陽依舊不錯,早上還是幽幽的冷,現在卻已經被太陽照的暖暖的,空氣中沁著花兒的芬芳,一片安閑,時間靜靜的流逝。


    葉白柳靜坐了一會,終於還是坐不住了,他的肚腹仍是饑餓,根本靜坐不下來,而且他也不好去翻看桌上的書簡,更何況他對看書也是興致缺缺,於是便無聊起來。


    他起身,想要離開,左看一眼,右看一眼,這裏僅有的兩人要比他能耐得住性子,老人躺在躺椅上搖晃,閉著眼請,唿吸均勻,像是睡了過去。而女孩,安安靜靜,隻是微微的低頭看著手中的書簡,似乎沉浸在手上一卷書簡裏。


    葉白柳都不好去打擾,微微的對著老人拱了拱手,最後再看了秋千樣式吊椅上的女孩一樣,走了出去。


    他走上了來時的路,緩步在太陽下,想要離開這片花圃。


    等著葉白柳走出花圃圍牆的月門,徹底的離開這裏。


    身下的躺椅還是搖晃,老人眼也不睜的輕聲問,“小衣兒,這個娃娃,你覺得,如何?”


    “徐爺爺覺得如何,就如何了,問我做什麽?”女孩頭也不抬的說。


    “嗯......”老人沉吟了一聲,“好久沒碰上這麽有趣的小家夥了。”


    “你就沒有覺得,他身上的氣味,很特別?”老人接著問。


    “哪裏特別了?”女孩也問,還是頭也不抬。


    “他身上的氣息,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了。”老人幽幽的說。


    微微低著頭的女孩終於有了動靜,她澄澈的眸子一停,緩緩的抬了起來,“很久沒有見過了?”


    “嗯,”老人微微的點點頭,“對了,你覺得,他比之巫馬黎,如何?”


    “巫馬大將軍?”女孩狐疑的說,“大概......還差的很遠吧。”


    “而且,”女孩接著說,“徐爺爺你說,他的氣息很特別?具體是......?”


    “是庇護著他的神力,”徐南清睜開眼睛,看著天上耀眼的太陽,良久才悠悠的說,“那是太陽的力量啊!獨一無二,能夠普照萬物,卻也能灼燒大地。”


    “神殿?”女孩皺了皺眉。


    老人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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