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滴的血液從天空滴落,依靠著朔風的指引,紛紛在素白色的‘地毯’上盛開出一朵朵灼眼的花。


    白色的身影就站在反坡上,鬥篷被他緊裹著,大風也不能掀起一絲邊角。而與他對峙的五個人也都靜在那裏,握著武器。


    一個個都沉默的像塊石頭。


    “朋友,江湖規矩,先來後到。”大刀漢子眯著眼,一隻手按住扣著刀鞘的皮扣,“你這麽做,是不是有些不道義。”


    漢子的問話沒有得到迴應,白色的身影屹立在風中,動也不動,低壓的帽簷遮擋住了他的小半張臉,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韓三元皺了皺眉,捏著羽箭的手指緊了緊。


    他強提了精神,卻不是因為手臂酸軟的緣故。一個能同時射出三支羽箭的使弓好手,即使他在雨中張弓抬臂半個時辰也不會覺得累。


    手指上的這個小動作,隻是代表著他要鬆弦了。


    ‘咯......’


    大弓被繃的一點一點發出聲響,弓身彎的愈發誇張。


    大刀漢子轉頭看向韓三元,使了眼色。


    使弓的人都擅長聽風,韓三元自然是捕捉到了大刀漢子的眼色,他迴應的緩緩點頭。


    手裏的大弓也被他拉到了極限,一輪圓月漸漸從他的手上誕生。


    陌生人永遠都是有危險的,斥候對於獵人們是陌生的,而獵人對於斥候們也是陌生的。在這個需要提心吊膽的地方,一切的危險都需要抹除,一絲的苗頭都不能輕心。


    “誤會了,”白色身影潤了潤嗓子說,“我們隻是想過個路而已。”


    聲音低沉,又有些生澀,壓低的有些刻意。


    大刀漢子詫異的朝著韓三元緩緩舉起手,“路?這裏隨便一走就是一條路,朋友怎麽非的要從我們這裏走?”


    確實,昏暗的林子大的似乎無邊無際,隨隨便便走兩步就能走出一條路來,什麽時候,他們無意間來的這裏還成了人的必經之路了?


    而且,這也不是大刀漢子示意韓三元停下來的原因,讓他大刀漢子詫異的東西是那道低沉的嗓音。雖然白色的身影極力想要發出嚴肅的話語,可是他那稚嫩的音色卻讓這嚴肅的場合變得莫名的滑稽,像是小孩子用著大人的口吻在訓斥般。


    白色身影抬起埋著的頭,露出了遮在帽簷下的小半張臉。


    他伸手指了指天上,“雪太大了,走錯了很容易迷路。”


    語氣嚴肅,神情嚴肅,動作嚴肅,一切都很嚴肅。


    可這年輕的麵容以及稚嫩的聲音,卻讓在場的眾人生出一陣強烈的違和感。


    怕是還未及冠吧。大刀漢子心中猜測。


    “迷路?”他扣在刀鞘皮扣上的手指暗暗用力,這個沒道理的說法讓他愈發覺得詭異。


    “小娃兒。”說話的是拿著斧頭的漢子,他是條粗神經,“你難道不知道什麽叫司南儀嗎?”


    司南儀,葉白柳當然是知道的,是一種通過吸鐵石製成的磁針來辨別方向的巧妙機關。這種東西葉白柳也是有的,但是助益可以說是聊勝於無,這個東西一旦到了雪山的後麵就完全失去了作用。


    至於在這黑森林裏。


    “那東西可不會告訴你哪裏會有毛蟲。”葉白柳毫不察覺的翻了翻白眼,然後在每一個人的身上一一掃過。


    “毛蟲?”大刀漢子心弦微鬆,“你是北江的斥候?”


    葉白柳微微皺眉,點頭承認。


    “嗨呀,小兄弟你早說嘛,嚇得還我以為是搶生意的來了。”大刀漢子右手拍了拍胸脯,扣在刀鞘上的左手更是稍稍鬆了幾分。


    獵人圈子裏是沒有人會把這些異獸叫做毛蟲的,這些全身都是寶的寶貝,也就隻有這些整天在林子裏麵亂逛的北江斥候才會用這個唬人的名頭這麽稱唿它們了。


    大刀漢子接著說,“老實說,我對你麽你這些北江斥候可是打心底裏都是佩服的,別說是借路了,讓我給你們開路也沒問題”


    葉白柳多看了一眼忽然大義淩然起來的大刀漢子,紅光滿麵,義正言辭,也不知道他說的話幾分真幾分假。


    “稍等一下。”葉白流張開鬥篷,露出了一直隱在鬥篷裏的長刀,然後歸鞘。


    “沒問題。”漢子眯眼笑了起來,然後自顧的轉身,“老三,沒啥危險,是我們北江的兄弟,把它放下來吧,先處理一下傷口,讓它流下去也不是個事。”


    “好。”背著雙刀的漢子皺眉的扭頭,開始緩緩鬆著手裏的繩索。


    那個拉著鐵籠的漢子也將斧子重新插迴背後,拉著鐵籠去了獨眼狐的下方,鐵索再一次被他繃的丁零當啷的響。


    這些獵人裏,此時也隻有韓三元沒有放鬆心弦,繼續冷眼的盯著葉白柳,聽風之術用到了極致。手中的大弓雖然指向地麵,但一根鋒利的羽箭還夾在他的指尖,搭在弓弦上。


    葉白柳自然是注意到了他,可是看了幾眼後,他就不再看了。


    一根羽箭而已,可還不能拿他怎樣。


    葉白柳的的視線轉向默然下來看著他的周崇。這個能變成野獸的男人才是他最為警惕的人,那種超出人力範疇的力量讓他不安。


    神武士,終於又遇見了一個。


    脫去凡胎,化為獸身,這是傳說中的神靈才能擁有的力量。


    葉白柳微微低頭,目光轉向那些獵人,自說自話般的,“你們去把東西都帶過來吧,我在這裏等你們。”


    “是。”壓低的聲音從他的後麵傳了出來。


    斥候們從反坡後站了起來,警惕的掃了一圈後,帶著雪盧馬退了迴去。


    這些從反坡後冒出來的人自然是被下麵的幾人關注到了,韓三元眉頭緊皺,手上的動作更緊了。


    “小兄弟是夏國人?”大刀漢子倒是不以為意的問,他也注意到了這些帶著長刀弓弩的人。


    “是。”葉白柳站在原地點頭,身體重新被雪白的鬥篷擋住了,“你怎麽知道?”


    “當然是這裏了。”大刀漢子拍了拍腰間的大刀,“我也是夏國人,自然是認識你們手裏的刀的。”


    葉白柳摸了摸腰間的刀柄,有些疑惑,一把刀上能看出什麽來?


    “刀?”


    “小兄弟不知道?”大刀漢子一陣狐疑。


    “確實不知。”葉白柳搖頭。


    “倒也不奇怪,如果不是鑄劍師的話,倒也沒幾人能說出夏刀的所以然來。”大刀漢子了然的緩緩點了點頭。


    “這麽冷的天,人都會受不了,更何況是刀。”接著,大刀漢子的手從刀柄開始慢慢掠過刀鞘,眼神溫柔的說,“在這裏,尋常的刀恐怕連這些黑黢黢的樹都比不過,砍上去的時候,可能還沒在樹上留下一個口子就會被蹦斷。”


    他接著說,“而且,我看你們所用長刀的樣式也是隻有軍中才有的。”


    葉白柳恍然大悟,他們的刀的確是有規格的,一眾斥候們所用的刀都是統一的三尺左右的直刃長刀,為了減輕重量,刀格做得很小,後鼻的地方還有一個用來扣繩索的孔。


    “哦,這樣。”葉白柳低頭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隨後疑惑不解的問“那你們......?”


    他本是想問那些獵人是來自哪裏的,可是話問到一半,又覺得有些不妥,他隻是個過路的而已,沒必要去問別人的虛實。


    “就是你現在看的這樣,”大刀笑著迴道,漢子也不管葉白柳想要問什麽,他看向了被叫做老四的漢子那裏,“都是為了這頭寶貝。”


    “哐啷。”


    被叫做老四的漢子打開了鐵籠,然後將鐵籠翻了個身,開著的鐵門正對著天上的獨眼狐。


    背著雙刀的漢子也慢慢送著手裏的粗繩,將懸著的獨眼狐放了下來。


    葉白柳有些幹笑著點頭,頭一次聽說寶貝是講頭的。


    被緩緩放入籠中的獨眼狐狸失血過多,沒有力氣的癱在了地上,隻能細聲發出無力的哀嚎。


    “唿,總算是消停了。”老三掄了幾圈有些酸的手臂笑著手,“個頭不大,沒想到還挺重的。”


    “再重能有這鐵籠重?”老四接著話,拍打著鐵籠笑道。


    “嗷......”


    異變突起。


    本已經奄奄一息的獨眼狐像是被激怒了,在老四搬迴鐵籠上鎖的時候,一個突進,帶著大網一起衝向了他。


    可由於失血過多,再加上裹著一層鍍麻網,獨眼狐的勢頭已經沒有先前那麽靈活了,撲上去的架勢看著唬人,卻是積木搭牆,一推就倒。


    被叫做老四的漢子先是吃驚退了一步,在獨眼狐騰在半空將要衝出鐵籠的時候反應了過來。他左腳撐地,右腳發力,一腳又將它踹了迴去。


    “他娘得。”漢子一把將鐵門關好,看著嗷嗷叫的獨眼狐,往地上啐了一口,“這狗日的差點沒把我嚇死,”


    “哈哈哈。”大刀漢子也看了過去,沒當迴事,大聲笑了起來,“可真不虧是個開了竅的寶貝啊。”


    “吼......”獨眼狐的叫聲好像吸引出了什麽東西。


    伴隨著這聲低吼,白色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了葉白柳的身旁。低眼直盯著籠裏的獵物,碧瑩瑩的眼睛仿佛有光華流淌,呲著牙。


    大刀漢子猛地握刀皺眉起來,老三一下子從背後將兩把刀抽了出來,老四也嚇了一跳的握住了背後的斧子。


    精神集中的韓三元倒是被這突然出現的身影搞得一陣驚愕,愣了一下,隨即趕緊抬起了放下的大弓。


    整理著衣衫的周崇也停了下來,抬頭看向了反坡。


    空氣中靜了半晌。


    他沒有大刀漢子,老三老四那麽大的反應,也沒有韓三元那樣的愣神。他隻是皺眉看著這頭異獸,細細的打量。


    順著白色異獸的目光,周崇看到了低聲嗚咽的獨眼狐。


    “駁獸?”他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隨後又瞪大眼睛,篤定的說,“白毛駁!”


    葉白柳蹙眉,周崇那瞪大的眼睛讓他反感,但還是象征性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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