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田夜雨蒙蒙,空氣清新,山河沉寂。一片夜色朦朧中,熊啟敲響了小春的房門。


    小春披起外衣,來到房門口,理著頭發,麵色慌亂地問道:“誰呀?”


    “殷醫師,是我,熊啟。瑩兒近日受了風寒,現在發燒了。你快隨我來看看她吧!”熊啟焦急卻又細語地說,生怕吵醒驛館中的人。


    小春聽聞,顧不得束起頭發,便開了門。熊啟頎長的身軀站立在廊間,看見小春,竟一時愣住了,目光定定地看著小春,隻說了一個字:“你……”


    小春此時披著長發,雖然未施粉黛,但皮膚晶瑩,薄唇水嫩,眉如遠黛,再加上柔美順滑如瀑布的黑發及腰,在燈籠裏燈光的忽明忽暗下,更顯得清純脫俗。


    “哦,我迴來後就洗了頭,想著也快歇息了,所以頭發就沒束起來。”小春輕聲說著。黑夜裏,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哦……那你還要整理一下嗎?”熊啟怔住片刻,出於禮貌地問道。而他的表情有一絲羞怯,還有一絲尷尬。


    “嗯……公子,你等我一下,我再穿件衣服,拿了藥箱就走。”小春說完,立刻就轉身迴屋內了。


    熊啟背過了身,看著順著屋簷滴下的雨水,英俊神朗的臉龐竟有些微微發紅。


    “公子,我好了,我們走吧。”小春提著藥箱說道。


    熊啟轉頭看著小春,俊臉上露出一抹內斂清潤,一隻不知如何安放的手,摩擦著腰間的玉佩,問道:“你就披著發,不束起來了?”


    “束起來太費時間了,還是看瑩兒要緊。我們快走吧。”小春說道。


    熊啟目光如炬地看著小春,卻又不說什麽,無聲地走向前去。這兩人一前一後地朝著熊啟的房間走去。


    熊啟房內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小春聞到了,是馬蹄蓮的香味,很淡很淡卻又沁人心脾。


    “瑩兒,父親帶醫師過來了,你不要怕,醫師很快就可以給你把病看好了。”熊啟坐在塌邊,摸著羋瑩的額頭說道。


    羋瑩看著小春,半眨著眼,用稚嫩的聲音說道:“殷醫師怎麽變成一個姐姐了呢?”


    熊啟笑了笑,摸著瑩兒的頭發說:“瑩兒,殷醫師是在玩遊戲呢,看誰先發現她是女子。現在我們兩個都知道了,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千萬別告訴別人哦。知道了嗎?瑩兒。”


    瑩兒點了點頭,說道:“瑩兒明白,這是我們三個的小秘密,瑩兒不會亂說的。”


    小春忍不住笑了笑,在搖曳的燭火中,更顯得眉清目秀。熊啟看著小春,微微心動,眸子裏露出幹淨而深邃的神色。突然,小春抬起頭來看了看他,他飛快地將目光移去,心跳加速,麵帶一絲羞澀和靦腆,那微紅的俊臉在燈火闌珊處被染得更加好看。


    “瑩兒,來,伸出手,我給你把把脈。”小春坐在床頭邊替瑩兒診脈。熊啟側頭看著小春,眸子裏閃過一絲很久都沒有過的安心和滿足。


    “瑩兒,你還覺得哪裏不舒服嗎?口幹嗎?鼻塞嗎?最近是不是吃過飴糖?”小春看著瑩兒仔細地詢問道。


    “嗯,我好渴,鼻也塞,我昨天還吃了好幾塊飴糖。”瑩兒唿吸急促地說道。


    “公子,瑩兒現在在打寒戰,身體可能又會燒起來了,現在我得替她針灸幾個穴位,之後再開一副藥,我現在藥箱裏大多是外傷的藥,瑩兒所需的藥隻剩幾味了,今晚得將就著用了。也怪我,在櫟陽的時候沒有多采購些藥材讓張兵他們帶著。明日得去藥材市場購點藥帶著,否則在途中誰有個傷病,就不好辦了。”小春蹙了蹙眉說道。


    “好,那你先把有的那幾味藥給我,我去廚房煎藥,你在此處替我照顧瑩兒。”熊啟忙說道。


    “公子,還是我去吧,你……”小春還未說完,熊啟微微一笑說:“怎麽?覺得我不行?”


    小春微微怔住片刻,神色頗為驚訝,理了理耳間的頭發,說道:“不是,隻是覺得你是公子,竟還會親自去做這些事。”


    “公子怎麽了?可我還是一個父親啊,這是我該做的。瑩兒從出生就沒了母親,她夠可憐的了。如果我這個做父親的再不好好照顧她,那我怎麽對得起她的母親,又怎麽配做她的父親呢!何況這麽晚了,大家都休息了,沒必要找別人來。而你是醫師,不是還要替瑩兒針灸嗎?”熊啟淡淡地看向窗外,他英挺淩然的側臉如雕塑般的完美。


    剛才,有那麽一瞬間,他的聲音仿佛來自遙遠的天際,淡淡的。卻令人有一絲可憐他的感覺,可憐他複雜的身份,可憐他的經曆,可憐他的孤獨卻又堅強。此刻,在小春的眼裏,他真的有些不同了。


    在很久很久的以後,那種曆久彌新的感覺隻會是她留給自己和熊啟的一份清淡餘地,因為她希望他長久存在於心,所以,她不允許自己沉溺,隻有自製才會讓他們彼此得到真正的情緣。而熊啟,在朝朝暮暮的相知相惜裏,他愛上了她,雖親近但遙遠。他同樣明白她的若即若離和拒絕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果。因為惺惺相惜,所以算得上高山流水的知音,即使將來生生不見,也擁有過最美好的迴憶和最純真的心動,即使遺憾便也無憾。


    也許這就是時間的界限吧,這就是有緣有分和有緣無分的區別吧。


    她有她的心有所屬,是高昊陽。抑或可能是,白仲已經開始占據了她一小部分的心。而他,這個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縱然思念她到了極致,縱然自那之後難以日日相見,也唯願她長安幸福,僅此而已。


    房中一陣沉寂,隻聽得見屋外雨滴滴答答的聲音。


    “那……我去熬藥了,你幫我照顧好瑩兒。”他的聲音如黑夜裏的微薄星光一樣溫柔好聽。清澈見底而又誠懇非凡。


    “好,我馬上開始替瑩兒針灸。”小春迴答道。


    微風搖曳著窗外的柳枝,有些微醺涼涼的夜風透過門窗湧進屋內。


    小春感覺有點兒微涼,但正在施針,也就沒有管它。“瑩兒,乖,別怕,紮了針喝了藥就好了。疼的話就給我說,我輕輕的,放鬆哈。”小春溫和地說。


    少頃,熊啟端著藥走進了屋內,他的聲音劃破了這篇寂靜:“殷醫師,藥來了。”


    “好,公子,你把門關一下吧,瑩兒不能受風。”小春邊施針邊說道。


    熊啟在燈火昏明中,倏然一愣。然後轉身關住了房門,門掩住的那一刹那,他的目光深邃無比,他有一種迴家的感覺,而家裏有人在等他。


    “父親,你過來好不好。我想你陪著我。”瑩兒眼中閃過絲絲淚花。


    “瑩兒,別怕,父親在呢。殷醫師醫術這麽好,你要堅強,紮完針就好了。”熊啟溫和地說著。


    小春微微一笑,說:“瑩兒,馬上就好了。你看你剛才都沒哭,現在怎麽哭了?瑩兒乖,瑩兒最勇敢了。是不是呀?”


    瑩兒點了點頭,說:“瑩兒不哭,瑩兒最勇敢了!”


    “好了,瑩兒,我取針了。有沒有感覺好一點了?”小春問道。


    瑩兒點了點頭,迴答道:“嗯,謝謝姐姐,我好多了。”


    小春抬頭望著熊啟,說道:“公子,你看,這是大椎穴,十宣穴,曲池穴,合穀穴,外關穴,有解熱,清熱解表,通經活絡,治療小兒高熱的作用。晚上你可以幫瑩兒按摩這些穴位,加上湯藥,瑩兒很快就會好了。”


    “好。”熊啟真摯地說。


    小春替瑩兒蓋好了被子,站了起來說:“公子,藥呢瑩兒也喝了,她現在已經睡著了。那我就先走了,如果瑩兒有什麽不舒服你就來找我。”


    “嗯,殷醫師,今天謝謝你了。這麽晚還麻煩你,迴去早些歇息。”熊啟輕聲道。


    “公子言重了,治病救人是醫師的職責。”說完,小春提起了藥箱,走到了門口,開了一扇門,倏然,她轉過了頭,一字一頓地說:“房間裏的馬蹄蓮,很好聞。”


    說罷,她轉身關住了門。燈影綽約中,熊啟望向窗外,深深吸了一口氣。眸子裏燃燒著某種炙熱的光,深邃而澄澈。


    他拿出了衣袖裏放著的香囊,淡淡的馬蹄蓮香味再次侵入了他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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