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多年一直不知道楊叔的真名,原來他叫楊離,雲閣一邊掙紮著站起身一邊想。右手臂仍然刺骨般疼痛,但似乎沒有折斷。隻是虎口處仍如撕裂了一般,似有血液流出。

    看向地上,卻發現此次來襲暗器依然不過是一塊雞蛋大小的石頭,不禁駭然。滿以為今日自己劍法有成,已是高手,沒想到在真正的高手麵前,自己仍是不堪一擊,一時大為沮喪失落。

    楊離對黑衣男子的話充耳未聞,隻是看著雲閣手中的劍皺眉苦思,半晌無語。

    黑衣男子受到忽視,不由怒道:“楊離,你違反門主之令和當日承諾,擅自教他劍術,我要將他帶迴處置。”

    楊離仍然不理不睬,左手輕輕拂向雲閣。

    雲閣突覺手腕一抖,手中長劍如不聽招唿一般,脫手而出,徑直飛入楊離手中,不禁大為驚訝。但一瞬間隨之而來的感覺卻讓他更加難以承受。

    失去長劍竟如同是斷了右臂一般,讓他一時覺得整個右半身都空落落的,大腦中一陣劇痛,此時的疼痛竟然超過之前被暗器所襲,右手忍不住劇烈的抖動起來。

    但那種空落落的感覺他卻不是第一次體會到,當初將長笛送給霍清蘭時,他就已體會過那種肢體分離的難過感受。而此次長劍脫手,卻遠比第一次痛苦無數倍。

    除了那種斷去手臂般的痛苦,精神上似也產生一種撕裂般的疼痛,二者交織,一時讓他牙關緊咬、渾身顫抖。但既然是楊離取走他的劍,縱然痛苦難忍,他也一聲不吭,隻是用左手緊緊抓住右手,勉強站立。

    楊離緊盯著雲閣痛苦的麵容,眼神中一絲糾結閃過,輕聲自語:“莫非真是天意?”

    黑衣男子卻“啊”的一聲叫道:“你,你竟然下了他的劍。他。。。他。。。竟然隻是無基之禦。”語氣中滿是震驚。這讓雲閣大惑不解。

    楊離緩緩轉過身,看向黑衣男子,一字一字道:“楚靈斑,你敢對一個孩子下這麽重的手?”說著,身體微微前傾,雖無其他動作,但卻自然生出一股無形的威壓罩向對方。

    雲閣強忍片刻,那種肢體分離的痛楚感逐漸有所減輕。看到楊離似要對那個叫楚靈斑的人出手,不由睜大眼睛,心中又是擔心又是興奮。擔心的是不知道楊離是不是來人的對手,興奮的是從未見過楊離真正出手,今日或許有機會見識一下。

    被稱為楚靈斑的男子後退一步,保持戒備,叫道:“既然他隻是無基之禦,看來你確實沒有教他禦劍門的心法、劍式。但你定然指點過他,否則,他如何會有這樣的實力?竟能察知我的劍意,擋住我的虛空指。你既違諾教他,我作為門中監察使便有權殺他。”說著一隻手緊握劍柄,雖話語兇狠,卻不敢上前,顯然對楊離心存忌憚。

    楊離麵無表情,淡淡道:“我倒希望是我教出來的。”說著,手中長劍緩緩指向楚靈斑。

    楚靈斑麵色大變,再退一步,寶劍出鞘,怒道:“楊離,我是奉門主之命前來察驗,你敢對我出手?”

    楊離麵無表情,冷冷道:“這孩子雖然不受你們待見,但我畢竟看著他十多年,還容不得有人欺負他。你傷他一次,我便替他迴你一劍,如何?”

    楚靈斑雙手握劍,斜指前上方,劍身在月光照耀下似有水波流動,顯然是把寶劍,喝道:“楊離,你雖被人認為是門中百年不遇的天才,最有可能解開門中百年難題。但你的月華劍已被廢掉,已經使不出靈劍之力。別以為拿一把破劍就會讓我怕你。”

    楊離看了看手中普普通通確如玩具一般的劍,麵無表情,“靈劍之力?你們還是這樣的認知嗎?那就讓我看看,你的衝霄劍靈到底有多強。”

    楚靈斑寶劍在手,似是自信了許多,冷笑道:“你現在連劍都沒有了,又能練出個什麽來?”

    楊離輕抹一下手中長劍,輕歎一聲,“我也曾以為失去了就再也迴不來了,後來才明白,有失才能有得,得失交替才是天地至理。”

    雲閣難以理解他們的對話,正一頭霧水。這時,楊離迴頭看了看雲閣,皺眉道:“小子,你那劍法狗屁不通,給我看好了。”雲閣大為驚喜,凝視觀看。

    卻見楊離右腳輕邁,長劍隨手劃向前方,看上去平常無奇,毫無力道。但楚靈斑卻如臨大敵,低吼一聲,衝霄劍劈向身前,帶出一片冷冽耀眼的光華,整個天地似被一分為二,瞬間生出一種遇神殺神、遇鬼殺鬼的強大劍意。

    楊離若不後退,隻怕連人帶劍都要被劈成兩半。雲閣登時麵色蒼白,驚駭失聲。

    但楊離卻如看不見對手的驚天一劍,毫無閃避之意,手中長劍依然去勢不變。在二人接近的瞬間,長劍行出渾然天成的一道軌跡,如鷹翔高空、魚遊淺底,就那麽自然而然地挑開楚靈斑的衝霄劍,劃過楚靈斑的手臂、前胸,直至將一根碗口粗的青竹斬斷,似未受到任何阻攔,未發出任何撞擊之聲。

    楚靈斑卻悶哼一聲,踉蹌退後數步,以劍拄地,方未跌倒。右手臂血光迸現,胸口衣服如被利刃切過,現出胸口肌膚。

    一擊得手,楊離麵無表情,飄然站立,長劍隨手拋還雲閣,並不繼續追擊。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楚靈斑似是不敢相信般看了看自己的傷口,然後怒視楊離,咬牙道:“好,好,想不到,你,你竟然已進入心禦之境。不過,別以為你可以保得住他。如今門中高手輩出,實力之強遠勝往日。你且等著,自會有人來收拾你們。”猛的一跺腳,越牆而去。

    雲閣呆呆地看著那根被切斷的青竹,頭腦中不停迴放楊離那神奇一劍,渾然忘卻身上的疼痛,如同癡了一般。

    一把普通長劍在楊離的手中,就如同變身為一把絕世神兵,直接破開楚靈斑寶劍的防護擊傷楚靈斑。要練到怎樣的境地才能達到這樣的威力?

    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劍其實包含了一個宏偉的世界,而自己很可能還沒有踏入這個世界的大門。自己此前領悟出的所謂禦劍,不但與楊離有著天上地下的懸殊,便是與楚靈斑相比也相去甚遠,如同兒戲。

    沉思中,似乎聽到村東方響起奇怪的聲音,如困獸吼叫,又似夜梟悲鳴,久久不絕。但他沉浸於自己的思索中,渾不在意,甚至沒有注意到楊離麵色凝重,匆匆出門,良久方迴。

    初春的夜晚依然寒冷入骨,但雲閣卻毫無入室休息之意。他時而靜靜思索,時而揮劍比劃,如同突然看到一個新奇的世界,不舍得離開。

    麵前雖隻是一截斷竹,但在雲閣眼裏,它包含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以至於迴味整整一夜,卻仍覺得許多道理沒有想明白。

    他如同一個在幹旱饑渴中煎熬了很多年的人,突然看到一片清澈的水流,一時間埋首沉醉其中,再也不願意出來,縱然長夜冰寒,他也毫不在意。

    但是,就如看到鷹擊長空、駕風翱翔,魚行險灘、逆流如箭,縱然想明白了一點點道理,卻如看到天上樓閣一般,可望而不可及,根本不明白如何才能做到。

    不知不覺中,東方天際開始泛白,繼而一輪紅日慢慢浮出,映出萬道霞光,將整個天空照得五光十色。雲閣一身霜華,依然呆坐在斷竹旁,身形紋絲不動。雖一夜未眠,卻未見絲毫困意。隻是眼神迷茫而幽暗,似入夢境。

    忽然,兩個白色的東西向他的腦門飛了過來,將他從冥想中喚醒。雲閣下意識伸出手,接住來物,入手溫香,卻是兩個饅頭。

    “吃飯了。”楊離平淡的聲音響起。如同以往每一個清晨,他拿起一把破破爛爛的砍刀,走到一個木樁前,一下一下劈起柴來,神情專注,動作緩慢,如同不是在劈柴,而是在雕刻一個珍貴的事物,讓他不得不全身心投入。但他的裝束卻實在無異於一個普通農民,讓人實在難以把他和昨晚那驚天一劍聯係起來。

    雲閣也如以往每一個清晨的習慣,吃著饅頭,看著楊離劈柴,一時間似乎也忘了眼前的斷竹和昨晚那一劍。

    或許是受到楊離的傳染,雲閣也如他般沉默寡言。二人經常這樣安靜相對,對他們來說已習以為常,但在別人看來,卻似乎顯得壓抑沉悶。每次伍元奎看到這樣的情景,就大感吃不消,好奇雲閣一天到晚這樣悶著竟然都沒瘋。

    可雲閣卻很享受這樣的感覺,平凡寧靜卻有一種淡淡的幸福感。若一輩子都這樣過也挺好吧,他時常這樣想。

    而自那次慫恿雲閣過橋未遂之後,楊離每次看到伍元奎時的眼神便十分嚴肅冰冷。因此,每次伍元奎來找雲閣,便更是戰戰兢兢,害怕看到楊離。

    今天,一如往常。人還是那個人,柴還是那樣的柴,即使動作手勢也一如往日,但雲閣卻象看到了以往從未看到的東西,眼睛慢慢亮了起來。

    刀隻是一把破柴刀,破爛得似乎隨時可能碎掉。而要劈的柴卻多是又幹又硬的樹根、毛竹。但破柴刀每次落下,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卻如劈入鬆軟的沙土,總能三兩下將柴劈削成一片片,柴刀卻毫無損傷。

    他以往始終不明白楊離為什麽能夠辦到,一度懷疑那把破柴刀其實是把削鐵如泥的寶刀,便偷偷用它砍過一次。但隻一刀,便將柴刀崩出一個缺口,嚇得他不敢再砍。

    他曾認為自己永遠無法明白是怎麽迴事,便隻好私下裏模仿練習,渴望也能揮出那樣優美的弧線。經過多年無數次練習,竟然也有了一些效果,偶爾能發揮出意想不到的威力,可以憑長笛就將持棍的伍元奎打敗。

    但大部分時間裏,他的動作平平無奇,毫無威力,加上體格不如伍元奎,武器也不如長棍更易發力,便總是吃虧的多。

    直到昨天,他遇到那個火紅的身影,聽到她隨口而出的幾句劍訣,就如同堆積多年的冰雪終於曬到了陽光,而開始融化成水,然後又流淌成溪。他開始隱隱約約有點明白那優美的弧線代表著什麽,為什麽一把破柴刀能劈開堅硬的幹竹。

    而當他抓起霍清蘭那把劍的時候,那些領悟將他與劍緊密的連接,然後是融為一體,難以分割。於是,他就憑那把劍,擊敗連承忠、連承孝,救了霍清蘭和霍氏鏢行,也順帶救了狼居山。甚至,麵對楚靈斑的襲擊,他也能稍作抵擋。

    雖然,還不是那麽穩定,雖然自己有時會有氣力不繼感,無法支撐自己想要達到的威力,但他已清楚得感覺到自己與以往的不同。

    而今天,再看楊離劈柴,他卻看出了許多平時看不出的東西,與自己近日的領悟有著模模糊糊的契合。

    但同時,他感覺到今天的楊離似乎較往日有點心不在焉,神情有些凝重憂慮。這讓他有些奇怪,因為這麽多年來,這個男人似乎永遠那麽嚴肅、冷靜,從未有過今日這種失神憂思的狀況。

    這時,村東遠處似再次響起奇怪的聲音,如同猛獸低沉的嗚咽聲。聲音明明聽起來遙遠,卻又清晰似近在耳邊,這讓他有些奇怪。

    他看到楊離身形一頓,砍柴的手停在半空,便一直沒有再落下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長河流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古瀾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古瀾滄並收藏長河流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