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寂的夜晚,月明星稀,清冷的月光如水銀泄地,灑在寧靜的山穀中,使這夜晚的山穀如被籠上一層銀紗,雖有些朦朧,但山水樹木依然清晰可辨。

    落鷹穀中一條狹窄的小路上,一個少年右手反持長劍貼於臂後,左手拿著一朵紅色的絨花癡然凝視,卻並不影響他緩步前行,因為這是一條他熟悉得閉目都可以走迴的路。

    路的前方,一棵大樹矗立道旁,再往前依稀可見屋舍錯落。行到大樹旁,少年歎口氣,將絨花輕柔得放進懷裏,如同放入一個珍寶,便要邁步入村。

    突然,大樹後響起一聲大喝:“小賊看槍。”一個身影手持槍形物徑直刺來。

    麵對突襲,少年毫不吃驚,更不慌亂,身形旋轉,帶動反手所持長劍,一劍揮出,正擊在來槍中段。槍身一顫,如同被擊中七寸的大蛇,登時焉了下來,偏離一側。

    對方怪叫一聲,化槍為棍,唿的一聲朝少年腿部砸下,變招竟極為快速。

    少年卻象未卜先知般,長劍探出,準確點在對方槍身上,斜斜一帶,長槍則直接轉向砸在地上。少年劍鋒則沿槍而上,快速削向對方手指。

    對方驚唿一聲,急忙棄槍收手,卻飛起一腳,踢向少年手腕,意圖扭轉形勢。

    少年劍身反轉,啪的一聲,打在對方小腿上,幸好用的是劍身,而不是劍刃。

    但對方還是誇張得慘叫一聲,捂腿罵道:“你個死阿雲,下手竟然這麽重。打瘸了以後你養我啊?”

    卻是個與雲閣年齡相仿的少年,看上去比雲閣更加壯實。被擊落的長槍不過是一根削尖了一頭的長棍。

    雲閣瞅了他一眼,不屑道:“誰叫你伍元奎伍大將軍深更半夜搞偷襲?活該。”

    伍元奎嘿嘿一笑,叫道:“你也知道已深更半夜了?竟然這麽晚才鬼鬼祟祟跑迴來。對我下手還這麽狠,不知道幹什麽壞事去了。”

    雲閣撇撇嘴,“當初不是你說我們對打一定要全力以赴,否則就練不好的嗎?這時喊痛,原來你對我下手可從未留情過。”

    伍元奎一時啞口無言,眼睛轉了轉,轉換話題道:“阿雲,你今天好厲害,竟然一招就破了我毒龍出洞這一槍。啊,你竟然用劍了?你。。你。。哪來的劍?”伍元奎此時才注意到雲閣用的是劍,立即大叫起來,卻並無誇張語氣,顯然對他來說,這確實是件驚人的事。

    雲閣腦海中立即又浮起那個火紅的身影,那燦爛的俏臉,一時黯然惆悵,沉默不語。

    伍元奎眨了眨眼,看出雲閣心情不佳,雖極為好奇,卻不再追問,親熱地抱住雲閣,笑道:“得得,阿雲,別又當悶瓜。你快告訴我,你的劍法怎麽突然那麽厲害了?有什麽訣竅沒有?”

    雲閣想了想,方道:“我不確定,也許是因為今天打了一場真正的架,在感受到危險時,平時想不通的,那時便一下子悟了出來。”

    他並沒有說完整,最初以意察敵的道理卻不是決戰時悟出,而是那個如桃花般絢爛舞動的火紅身影給他留下太過深刻的印象,讓他用心迴想、凝神琢磨而心生明悟。

    月光下,伍元奎這時才注意到雲閣破碎的衣服,臉色大變,知道雲閣今天遇到了一場真正的生死之戰,一時為他後怕,卻又有一些羨慕。急忙扭住雲閣,逼他詳細講述事情的經過,特別是決戰時的一招一式。

    雲閣無奈,隻好將當時打鬥場景講了一遍,卻故意隱去了與霍清蘭相遇的情節。至於為什麽參與打鬥以及笛子為何換成了劍,則隻好亂編一通糊弄過去。

    雖然編得漏洞百出,但伍元奎也許隻對打鬥中的招式更感興趣,也許是比較識趣,沒有過於追問。

    聽完雲閣講述,伍元奎閉上眼睛想象當時的場景,並時不時站起比劃一下,卻覺得實在不過癮,歎口氣道:“唉,什麽時候我也能真正打一架就好了。羅三叔也說過,不經實戰錘煉,一切都是狗屁。”他學著那個羅三叔的口氣說話,把狗屁兩字故意拉得很長。

    雲閣嗯了一聲,微笑道:“是啊,以後就多讓我來教訓你錘煉你,你要做好挨揍的準備。”

    伍元奎怒吼一聲,一把抓過他那把簡陋的長槍,便要動手。但長槍剛出,便被雲閣一劍擊落,不由得瞠目結舌,繼而再試,又被擊落,一時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但很快,伍元奎便恢複常態,一把丟掉長槍,嬉皮笑臉道:“不打了,不打了,等我好好琢磨一晚,明天再收拾你。”然後親熱得抱住雲閣雙肩,卻趁雲閣不備,勾住雲閣雙腿抱著一起摔倒在地,大笑道:“雲大劍客,管你劍法有多高超,我總有辦法打倒你。”

    雲閣怒道:“你這成天做夢當將軍的小賊,就隻會這些陰謀詭計嗎?”

    伍元奎洋洋得意,“兵法有雲,兵不厭詐,能贏就好。”

    雲閣大怒,但因兩人抱作一團,劍法難以用出,便也隻有抱著扭打翻滾起來,一時怪叫連連、醜態百出,讓人難以想象二人以後會成為叱吒風雲的威武將軍和絕世劍客。

    一路嬉鬧迴到村中,二人終於分開,雲閣立即恢複了那種寧靜的心緒。連他自己都奇怪,平時少言寡語,除了聽書便不願意參加其他熱鬧的活動,隻喜歡靜靜地一個人思考、來去。雖有外部環境的因素,但更多的仍是自己天性使然。

    但對伍元奎卻是例外,隻要這小子出現,雲閣就不得不從自己的寧靜世界走出來,陪他一起打鬧、玩耍,卻並不覺得反感無趣。

    一想起這小子總是吹牛,說他是村子裏差不多歲數人中槍法最好的,雲閣不由得微笑起來。雖然以前和他總是勢均力敵,難以真正贏他,但今天算是徹底壓製了他。不過他一定不會服氣,一定會加緊苦練,早日趕上來。

    不過,我練的真是劍嗎?我又真的練過劍嗎?若我練的是劍,又是誰教的我?雲閣心中又一次陷入迷茫。

    不知不覺,已穿過小村,抬頭看了看右側較高地勢上的一間土屋,那是自己的家,楊叔一定在,當然在,因為自己就很少看到他出門。但家裏的吃穿之物雖不寬裕,卻也並不是那麽匱乏,因為總有人會送上門來。楊叔卻也從不客氣,總是一把接過,連一個謝字都不會說。

    轉迴頭又看了看前方,一條小河橫在眼前,河上一條小小的石橋通向東方,隱約可見河東有不少農田果樹,可以想象,每天都會有很多村民通過小橋去往河東。

    但,雲閣神色微黯,自己卻從未通過這座橋,從未去過河東。為什麽會這樣?伍元奎和其他村人都可以從橋上過來又從橋上迴去,為什麽自己就不可以?

    仍記得十歲那年,自己在伍元奎的慫恿下,差點過了那座石橋,但隻到了小橋中間,楊叔便象鬼魅一般,突然出現在身後,將自己抓了迴去。

    事後,伍元奎心有餘悸又十分愧疚地問自己有沒有挨揍,就如他每次惹禍,就會被他的娘狠揍一頓那樣。可是,自己卻沒有,因為楊叔從來沒有打過自己,雖然那次明顯能看出來他很生氣,但他卻還是沒有動手。

    他隻是冷冷得盯著自己近半個時辰,眼神中既有怒氣,卻還有一絲其他的,是什麽呢?好象是後怕。想不到,楊叔這個山一樣沉穩的人竟然也會有害怕的東西。

    為什麽?為什麽我不能過去?他當時這樣喊道。楊叔沉默了很久,才簡單說了五個字:“過去你會死。”

    從那之後,自己再也沒有靠近那座橋,即使是被伍元奎拉著去河中捉魚摸蝦,也遠遠避開這座橋,更絕不會到河對岸去。是怕死嗎?當然有這個原因,但更多的是自己不願再看到楊叔生氣,不想再讓這個靜默如山的人害怕。

    也就是從那天起,他突然非常想變得強起來,不需要被別人保護,不至於讓那個山一樣沉穩的人擔心。

    輕輕推開院子簡陋的木門,雲閣邁步進入。雖然院落破舊、冷清,沒幾個人陪伴,但在雲閣心中,這裏卻是讓他覺得溫暖的地方,是家的那種溫暖。

    可是,雲閣隻走了二步就突然停了下來,緊緊握住手中長劍,雙目凜然盯向院子的一角。

    院子四周種滿了花草、樹木和竹子,縱然月光明亮,但在樹蔭下卻仍是漆黑一片、靜寂無聲。雲閣卻仍緊張得盯著那裏,不明白那裏為什麽會讓自己產生危險的感覺。

    可這裏畢竟是自己的家,楊叔呢?他怎麽了?為什麽沒有他的聲音?雲閣不禁有些擔心起來,可又覺得不合常理,難道是自己的感覺出了問題?自己隻是瞎緊張?

    突然,“嗖”的一聲,一物自黑暗角落中快速襲來。雲閣長劍急揮,劈向自己右小腿前方,在擊中來襲之物的瞬間,雲閣渾身一震,右臂一陣酸麻。

    借著月光細看掉落於地的暗器,卻隻是一根短短的細若小指的樹枝,竟沒有因被自己擊中而碎裂,依然完好無損。

    雲閣心中不由大驚,一時汗毛聳立。什麽人竟然厲害到了這個地步?竟能把這麽一小截樹枝射出如此大的力道。楊叔會不會真的出事了?

    “咦?”、“嗯?”兩個吃驚的聲音同時響起,其中一個聲音竟然是楊叔的,來自身後門外,似乎是外出剛迴。另一個聲音則發自那個黑暗角落,陌生而冰冷。

    “哼!”那個冰冷入骨的陌生聲音再次響起,“咻”的一聲,又一枚暗器當胸急速襲來,刺耳的破空聲提醒雲閣,這次的攻擊力度較第一次強了數倍,一旦擊中很可能就要了自己的小命,最差也是骨斷筋折。

    身後響起楊叔的喝斥:“你敢!”一個人影自後急撲而來,迅捷如電。

    生死危急時刻,雲閣再次突然進入擊敗連承忠時那種忘我的境界,甚至比那時更加專注,一時意貫全身,凝力於腕,揮出自己最迅猛淩厲的那一劍,映著清冷的月光,斬向來襲暗器。

    自後撲來的身影似欲伸手抓向暗器,但看到雲閣揮出的一劍,那手一滯,便停在空中。

    “哢”,長劍再次擊中來襲暗器,但那一刻,雲閣如受重擊,悶哼一聲,身體不由自主向後栽倒,“呯”一聲撞在木門上,坐倒在地,一時間隻覺得胸中翻江倒海,手臂劇痛如折,長劍欲脫手而去。

    撲來的人影擋在雲閣身前,眉頭緊皺,神情複雜地看著雲閣,眼神中先是驚訝,既而遺憾,最後沉思不語,正是楊叔。

    “月。。。月華之禦?”那個冰冷的聲音吃驚叫道。

    隨即一個身著黑色勁裝,約三十歲許,麵容冷傲的男子自黑暗中躍出,衝楊叔喝道:“楊離,你還說你沒教過他劍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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