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梁國皇帝果如傳言中那般懦弱,竟然真的征集了萬名女子要送出城來?如此一來,他這個皇帝還當得下去嗎?梁國百姓還願意追隨他嗎?”唿勒圖麵上似笑非笑,語帶譏諷,“中原的史冊典籍、君王言辭不是一向反複強調要以民為貴嗎?難道他們隻是zui上說說?不怕失去人心?”

    陳竟陵麵無表情,“梁國皇帝及朝中重臣大多生於富貴之家,過慣了被人伺^候的生活。在他們眼中,平民百姓天生低賤,就是用來為他們做牛做馬當墊腳石的。因此,犧牲百姓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至於失去人心,他們一向不是那麽擔心,就算擔心,一但遇到危亡之際,他們也顧不上了。”

    唿勒圖淡淡一笑,道:“如此正合我意。梁國君臣若真的體恤民生,上下一心,我軍又如何能夠如此輕易取勝,如何能夠徹底征服所有梁人?”

    陳竟陵躬身道:“大汗過謙了。就算梁國上下一心,憑大汗的武勇智慧,也一樣能夠輕鬆取勝。”

    唿勒圖微微一笑,卻並不反對,顯是自信滿滿。

    這時,建安城的大門打開,李國棟攜數名隨從乘馬而出,其後大門在身後關閉,卻未看到任何女子和金銀財物。陳竟陵冷哼一聲迎了上去,沒過多久,即臉色怪異地迴來稟報。

    聽完陳竟陵的稟報,唿勒圖初時麵無表情,沉思不語,片刻後輕聲笑了起來,“還真是小看了梁國皇帝呢,原來還是有些勇氣。看來征服梁人要多廢點周折了。”隨即他臉色逐漸轉冷,語聲森然,“不過,你既然敢出來,我就讓你跪在我的腳下,砍下你的頭。”

    漫長的一夜過去了,當太陽躍出東方的天際,昌泰帝一身雪白,來到城門前,身後是拜伏於地的官員和百姓。當城門慢慢打開,昌泰帝迴身最後看了一眼建安城雖飽受戰火卻依然充滿文化氣息的古老街道和建築,輕輕理了理衣服,便ting身走出城門。隨行隻有一個太監,他覺得實在沒必要牽連太多人。

    “是他嗎?”唿勒圖問。

    “是他。”陳竟陵簡短迴答。十幾年了,你既然成了皇帝,那我就隻有找你複仇了。黃泉之下,你莫怪我。

    突然,後方出現一陣騷亂,唿勒圖皺皺眉,一千夫長奔上前來,稟報道:“大汗,有梁人來襲。”

    唿勒圖雖微覺奇怪,卻神色如常,“竟然還有梁人敢來送死,哪裏來的軍隊?有多少人?”

    千夫長戰戰兢兢答道:“據報,這qun人係翻越長歌山而來,未帶軍旗,不知是哪支軍隊。不過,從裝束看更象逃難的農民,不象軍人。人數暫時不詳。”

    唿勒圖不耐煩道:“殺了。”千夫長立即領命而去。

    甫出城門,一陣狂風夾雜著黃土唿嘯而來,又唿嘯而去,昌泰帝微微閉上眼,用心體會那種沙場的蕭瑟。正要繼續邁步,身後蹄聲得得,一騎自城中馳出,來到身邊,卻是老統領範時坤。

    老將軍翻身下馬,聲音低沉,下拜稟道:“陛下,焉有將未死絕而君先受辱之理,且容老臣相伴,共赴國難。”

    昌泰帝心下感動,深深看了一眼範時坤那霜染鬢發,沒有言語,隻輕輕點了點頭。範時坤將昌泰帝扶上自己的馬,親自為昌泰帝牽馬,邁步前行。

    但,不過數步,範時坤停下腳步,詫異地看向前方。戎狄陣容後方旌旗搖動,人喊馬嘶,莫非又有援兵來到?但想到延慶王二十萬大軍的慘敗,範時坤將軍搖搖頭,心知不能抱多大希望,卻一時不知道是否該繼續前行。

    半個時辰後,後方紛亂不見平息,也不見遠去,反而越來越吵鬧。唿勒圖心下微怒,起身看去。卻見右後方長歌山下密林外,己方軍馬圍成半圓,一邊唿喊不停,一邊向密林中放箭,卻似不敢衝進林內。偶有騎兵嚐試衝入,卻如石牛入海,不見迴轉,讓戎狄騎兵不敢繼續衝擊。如此,竟然形成相持,一時無可奈何。

    唿勒圖冷哼一聲,依靠密林抵抗的確可以限製己方騎兵優勢,但隻需放火燒山,自然可以將其逼出或是燒死。正待下令,卻見己方騎兵停下攻擊,領兵千夫長策馬奔來,下馬叫道:“大汗,對方要求在城門前場地上與我大軍公平決戰,問我們可敢?”

    唿勒圖大為錯愕,第一感覺是否聽錯了,竟然會有人要與天下無敵的戎狄騎兵在無遮無攔的平地上決戰?但看千夫長臉上的神色,似乎他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想來定然已反複問明對方的真實意思,應該不會錯。遂沉吟了一下問道:“對方來自哪裏,領軍之人何人?”

    千夫長急忙迴答:“據對方稱,來自西涼,領軍人叫韓崇嶽。”

    唿勒圖眉頭一皺,自己並非冒進之人。在進攻梁國之前,早已將梁國所有名將和掌握實權之人逐一研究個遍,但韓崇嶽竟是個從未聽過的名子。而且,涼州五萬援軍不是已經被擊潰了嗎?何以又冒出西涼軍人?嗯,看來對方隻是偏遠地區一幫不懂軍事的土包子,否則,怎麽敢和天下第一精騎在平地對決?他搖了搖頭,又微感失望,那是一種找不到對手的失望,隻是淡淡道:“既然他們一味求死,那就讓他們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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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人看到,在聽到韓崇嶽三個字時,陳竟陵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麵上現出一抹異色,卻很快斂去。

    聽到命令,戎狄立即讓開一個廣闊得可容數萬兵馬快速通過的通道。但令他們吃驚的是,當對方經過通道集結到城門前廣闊的場地之上時,卻隻有約五千人,顯得那麽微不足道。他們看上去根據不象正規士兵,更象一qun逃荒的農民。有的身上背著木板、木棍和一些奇怪而簡陋的裝備,有的背著破爛的包裹,但顯然沒有強弓弩箭之類遠距離攻擊武器,更是一匹戰馬都沒有。

    他們一個個滿身灰塵、衣衫襤褸、麵黃肌瘦、麵容疲憊,很多人鞋子已走掉,腳上血跡斑斑,領頭將領一瘸一拐,獨目單臂,身上竟無一處完好。

    一qun無馬無弓的難民,竟然還想與強大的戎狄騎兵決戰?戎狄人看著這樣一qun人經過,目瞪口呆,象看著一qun怪物,竊竊私語,指指點點,隨後終於忍不住紛紛大笑起來,象是一qun野狼看著幾隻瘦弱的猴子在麵前表演。初時還想著背信攻擊,但此時卻隻想讓這qun猴子多表演一會,以增加一些樂趣。

    “他們應該是要餓死了,所以想混進城裏討口飯吃吧?”有人笑道。

    “城裏也沒吃的呢,進去也隻能餓死哦。”更多人跟著大笑起來。

    建安城北門前廣場巨大,為了便於進攻,戎狄每日令押著投降或抓獲的梁國軍民清掃,場地上竟無多少異物。五千西涼人就這麽穿過戎狄包圍圈,來到城門前,卻出乎戎狄人意料,沒有避入城內,反而立即開始背對城門正式結陣,背後是守城士兵攻擊可及之處。結成的軍陣剛好擋住了昌泰帝的路,也擋住了戎狄人進攻北城門的路線。

    範時坤趁機勸昌泰帝退迴城中,登城觀望。對此,唿勒圖冷哼一聲,毫不介意,一切終究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過程中,陳竟陵緊緊盯著那個帶頭的殘疾將軍,麵無表情,眼神卻極為複雜。瘋子啊,你都成這個樣子了嗎?梁國於你有何恩情?何必跑來送死。

    在雙方人馬充滿好奇的注視下,五千西涼人有條不紊地結成五個雁行陣,每個陣分五層,裏二外三,然後就在那裏哢哢、咣咣的做起準備來,一麵麵高達五尺的木盾被組合而成,如魚鱗般一層層將他們遮掩起來,漸漸看不到裏麵的情形。

    木盾嗎?戎狄人不屑地搖搖頭,沒有什麽盾能擋得住戎狄鐵騎的強力衝鋒,即使是最先進的銅盾。但似乎也有奇怪之處,是什麽呢?唿勒圖想了想,哦,是了,他們行軍、結陣、立盾時,不管是動作、步伐還是聲音,似乎有一種韻律,這個韻律使他們看起來好象,額,好象是一個人。

    這種感覺讓唿勒圖忽然產生了一點點不安,為了消除這種不安感,他決定不再給予對方休整的機會。隨著他輕輕揮了揮手,一支五千人的騎兵猛然向西涼軍陣發起了衝擊。

    知道對方沒有如弓弩這樣的遠距離武器,戎狄騎兵幹脆不用弓箭,直接策馬前衝,利用馬的重量和衝勢踩倒對方的盾,再揮刀砍殺,這是戎狄人的拿手技法,屢試不爽。他們能想象出盾被衝開後對方的驚恐慌亂,以及被逐一砍倒的絕望無奈。

    最前的數百騎兵逐漸靠近,在即將接觸前,戎狄騎兵熟練拉起戰馬,戰馬前蹄人立而起重重踩下,有的戰馬甚至騰空而起,向西涼軍陣中縱躍而下。

    建安城樓上,昌泰帝麵色蒼白,範時坤老將軍搖頭歎息,步兵在沒有強弓勁弩的情況下,怎麽可能抵抗得住戎狄騎兵的衝擊,隻怕很快就將被戎狄鐵騎踩踏成齏粉。

    這時,西涼軍陣中突然響起一聲整齊的“嘿”,緊接著是一聲大吼“殺”,外層木盾突然側轉,一杆杆拚接而成近三丈多長、碗口粗細的大槍自盾後猛然刺出。

    大槍如蛟龍出淵,將靠近軍陣的戎狄戰馬連帶著馬上戎狄士兵直接刺穿,帶出一蓬蓬血雨,灑向後方的戎狄兵馬。隨即,大槍迴抽,又猛然再次刺出,如同天神的戰戈,足以擊碎一切來犯兇魔,其攻擊力之強、殺傷力之足一時驚呆了所有人。

    不過數息之間,一百餘名戎狄騎兵倒地而亡,後續的戎狄騎兵雖大為驚駭,但也激起了兇性,更加猛烈地縱馬撲上用馬刀砍、用狼牙棒砸、用長矛紮。但土裏土氣的西涼軍團此時卻如山嶽一般,一步不退,大槍隨著陣陣“殺”聲而刺向每一個靠近的敵人,足夠的長度和強大的衝擊力讓戎狄騎兵在武器尚未碰到西涼軍人時便已連人帶馬被刺倒在地,又被後續的騎兵踩踏而血rou模糊。平時兇殘噬殺的戎狄騎兵此時就象一隻隻撞到荊棘之上的蝴蝶,竟然一時也顯露出了它的脆弱。

    一個時辰過去,陣前戎狄人馬屍首越來越多,在死傷三千餘人後,戎狄的攻擊越來越弱、越來越慢,最後終於停了下來。他們大口大口地喘息著,不甘心地瞪視著西涼軍團的兵陣,卻不敢再靠近。他們第一次遇到如此兇猛的抵抗和強大的攻擊,竟然是來自一qun偏遠地區半農半軍的土包子,這讓他們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當前的狀況。

    激戰中,西涼軍團也有近百人傷亡,十多張木盾被擊破。傷亡人員均被運至陣後救治處理。

    隨著戎狄人停止攻擊並開始退後,西涼軍陣外圍木盾隨之閉合,再無動靜,就象一切均未曾發生過。但陣前無數人馬屍首卻告訴所有人,這裏剛剛發生了慘烈的shalu。

    可這一次,勝利的卻是梁國一方。

    不管是戎狄一方,還是建安城上梁國君臣、將士,均靜寂了片刻,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隨後,建安城上響起一片歡唿聲,不可一世的戎狄騎兵竟然也會遇到這樣的屠殺,被壓抑了近一個月的絕望感終於有所減輕。可惜,為什麽隻有五千人,若再多一些該有多好,梁國一方所有人都在遺憾著。

    陳竟陵默默地看著,心裏百味雜陳:韓瘋子,終於練成你的陣法了嗎?不過,我卻有數種方法可破你的陣,隻怕你仍然兇多吉少。可是。。。你卻讓我如何才好?

    唿勒圖冷冷地看著戰場上敗退下來的騎兵和西涼陣前戰死的數千人馬屍首,轉頭吩咐幾聲,數名護衛立即奉命前去。就在陣前將戰敗後退的一名千夫長和數名百夫長斬首。對唿勒圖來說,可以容忍戰敗,卻不能容忍怯懦和退縮。隨後,他目光輕掃,問道:“我的英雄們,誰去展示一下我們戎狄好漢真正的實力?”

    話音剛落,左首一名粗壯的萬夫長站出道:“大汗,巴塔赤罕願往。”唿勒圖麵上浮出微笑,道:“巴塔赤罕,我們草原的雄鷹,去吧,用你的神力去展示我們戎狄一族舉世無匹的強大。”

    作為唿勒圖麾下第三號猛將,指揮二萬人馬的巴塔赤罕卻並非有勇無謀之輩。他仔細觀察西涼軍團的陣形後,命令二萬人保持一定距離,利用強弓展開齊射。密集而強勁的箭雨從四麵八方射向西涼軍陣,發出“叮叮、啪啪”連綿不絕的響聲。要知道戎狄所用弓箭經過精心改良,弓係用柘木、牛角、馬筋、魚膠等物混合製成,箭鏃為青銅製成,尖長而鋒利,加上他們精湛的箭術,戰鬥中往往比對手射得更遠、穿透性更強,這也是他們縱橫南北、賴以製勝的法寶之一。

    麵對戎狄兵漫天箭雨,西涼軍團的陣型不得不大幅收縮,外側以立盾方式形成遮擋,內側則將盾舉過頭頂,抵擋自上而下射來的箭支,以確保不留空隙。

    但密集而強勁的箭雨還是給西涼軍團的陣形造成了破壞,正對戎狄騎兵的部分木盾承受不了箭雨連續不斷的撞擊而出現損壞。顯然,天下無雙的戎狄騎兵並非浪得虛名,其強悍的攻擊力讓西涼軍團也應付得有些吃力,並出現被動局麵。

    戎狄兵趁機發起衝擊,後排騎兵繼續向西涼陣中放箭,以掩護騎兵衝鋒,意圖讓西涼軍團攻守難以兼顧。

    並且,針對西涼軍團的防禦和攻擊方法,巴塔赤罕專門將所有手持狼牙棒的騎兵排在最前,在接近西涼軍陣時,戎狄騎兵高高舉起狼牙棒用力砸下,即使在一瞬間被西涼軍團大槍刺倒,但仍有相當多的狼牙棒砸在了西涼軍團的木盾上,被砸中數次的木盾難免出現破裂,難再發揮擋護作用。戎狄兵獰笑著揮刀砍向暴露在外的西涼戰士,部分戎狄騎兵趁機縱馬躍入西涼軍陣中,破壞了陣形的嚴密。西涼軍團一時陷入被動。

    建安城樓上觀戰的梁國君臣和守城將士立即緊張起來,不知道西涼軍團能ting得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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