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整個晚上,他們都沒有去睡,或者說根本就沒有睡意。他們在屋簷下點燃了一大堆柴,圍著熊熊大火一直談論說話到天亮。當亞花不安地問到有什麽法子能夠製止得了這幫無賴喪心病狂的報複時,老三在火堆上加了一根鬆柴,撥了撥鬆柴下麵的焦炭,使幾乎要熄滅的篝火又重新燃燒起來,然後抹了抹滿麵髭須的臉,眯起眼睛說: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到村上叫上十個八個年青人輪流守在這裏,直到村上流行的瘟疫消失了,把這些牲畜搬迴去為止。”

    亞花額頭皺褶起來說:

    “村上的年青人呀,幾乎都到城裏打工掙錢去了,剩下的都是老人婦孺和象我們一樣的已經成了家的人了。”

    “成年的漢子也可以呀。”老三說。

    亞花把要一條樹梢放到膝蓋用用扳成兩截,扔到篝火裏,搖了搖頭說:

    “唉,現在是差不多過年的時侯,鋤地的鋤地,砍柴的砍柴,賣菜的賣菜,大家都忙得不可開交,那有空幫得了我們?”

    這時侯,棚子裏的牲口老早被折騰得都睡著了,隻有篝火裏的木柴被燒破的劈啪聲不斷地打破天空黑糊糊、死一般的寂靜。

    張天生在火堆上拿起一根帶著火的木柴,在地上劃了兩個大圓圈。木柴在地上噝噝冒著濃煙,直熏到他眼睛裏,使他不斷流淚和咳嗽起來。一會兒,他突然睜大眼睛,抬起頭來說:

    “你們有沒有聽說過圍魏救趙的故事嗎?”

    “我們都沒讀過什麽書,那知到那麽多?”老三從口袋取出一支香煙——他每天要吸三包以上這樣的廉價香煙,就象我們每日要吃三餐米飯一樣——然後彎腰躬頭在火裏點燃後說道,“但這跟現在的情況又有什麽關係呢?”

    張天生在那兩個圓圈之間用他那又瘦又長的手指不斷地比劃著,說:

    “戰國時魏國的龐娟帶兵攻打趙國,趙國幾乎在輪陷時求到別國的孫臏。孫臏的兵力不足,他知道硬碰硬肯定吃虧,便直接帶兵繞道去攻打魏國的首都,當那個龐娟放棄趙國迴國救駕時,結果在半路上被孫臏的伏兵打得一敗塗地,差點全軍覆沒。現在我們可以采取這條戰術去擊敗這幫妖魔鬼怪呀。”

    “現在我們又不是在打仗。”亞花出神地聽著,並笑著說。

    張天生望著亞花充滿孤疑的眼睛,繼續說:

    “如今我們所處的情況跟那時是差不離幾的。你想一想,現在他們人多勢眾,而且來勢兇兇,還帶有兵器,話不定還有槍哩。我們就這幾個人,而且隻有大刀木棍,可以說是赤手空拳呢。”“那怎麽辦啊?”

    “辦法我已經想好了。我們可以在棚子的周圍挖一條深坑,在坑的底下插滿竹尖,當然那些竹尖最好是泡過牛尿的,如果竹尖插進這幫妖魔的肌膚裏就會潰爛甚至中毒而死!然後在坑麵上輔一層簿簿的稻草,使他們不易察覺,若果他們膽敢來搶棚裏的豬雞,就一定會跌到深坑裏,被插得半死不活。萬一他們進得了棚子,也沒有法子將棚子裏的牲口抬過這條深坑:他們來的目的無非是搶那些牲畜,肯定帶有籠子開著車,我們也可以伏到山坡上隱蔽起來,身邊堆滿石頭和木材作武器,當然還要有柴刀,當他們來的時侯就可以把這些大石扔下去,抵擋他們的進攻,然後派一個人偷偷地溜到他們的車裏放火,當這幫家夥逃迴救火時,我們便乘勝追擊,這幫妖魔不是被我們徹底消滅了嗎?——這跟上麵那故事差不多吧。”

    天邊剛剛露出魚肚白,亞花就要匆匆忙忙趕迴家去,她要把牲口吃的飼料搬部分過來:老三到廚房裏做早餐,張天生則立即按照自已想好的思路實施作戰計劃。

    張天生將篝火裏的最後一根柴火用腳踩滅了之後,走進房間裏鑽到了床底下把一隻蛇皮袋拖到跟前,打開綁得緊緊的袋口,取出了一把嶄新鋥亮的柴刀來。這把柴刀是亞花特地放在這裏給這老子劈柴用的,幾個月來,他一直都不曾用過,現在張天生醒起來要把它派上用場了。張天生把柴刀放到了眼前,刀口沒有上鏽,還很鋒利,他把一根拇指在刀口上抹了抹,一層又黑又髒的油汙被卷成一堆沾到了刀麵上。

    屋外迷霧蒙蒙,露水很大,山上的鬆樹掛滿了水珠,紛紛從樹梢上滴到地上:棚子頂上的膠紙裏不平的地方也漬了一窩窩晶瑩剔透的露水,如果棚子下麵的大肥豬一翻身,棚子一搖,那些漬水就象會成窩地傾泄下來。北風微微地吹著,剛剛離開火堆,張天生覺得全身叟叟發冷,他打了一個冷顫,緊了緊衣服,搓了搓手,拿著刀,悉縮著走出門去。

    張天生沿著山邊的小徑一直往前走,一會兒便來到了一片竹林跟前。他抓住身邊一條拳頭大的泥竹使勁搖了搖,竹葉便和露珠一齊簌簌地落到他的頭上,把他的頭發和肩膀淋濕了一大半。他用手將這條竹旁邊的雜草撥開,蹲了下來,舉起刀不斷地向竹猛砍。他知到竹的根部是最堅硬的材料,削起尖來又鋒利又不易破,所以砍的時侯盡量接近地麵。

    這根竹足足有十幾米長,枝繁葉茂,張天生花盡了吃奶力才把它從竹林裏拖了出來。他把竹拖到了一處空地後,把它的根部背在肩膀上,用刀把竹節一根根削到了地下。當他削到了竹的尾部最茂密的地方時,他發現在兩根枝杈之間有一隻飯碗大的鳥巢。他小心奕奕地把竹放了下來。這隻鳥巢用一些鬆毛包得密密紮紮,風雨不透,張天生輕輕地將它捧在手上,正要眯著眼睛往巢裏瞄,突然一隻剛剛長滿羽毛麻雀從裏麵慌慌張張地冒出頭來,接著噌噌噌地跳到他的手脛上,滿腹孤疑地周圍看了看,然後張開翅膀,唿的一聲飛走了,消失在不遠處的草叢裏。巢窩裏還有兩隻同樣的小麻雀,張天生輕輕地把其中一隻拿了出來,放到手心裏,舉了起來,動情地說道:

    “小家夥,也飛走吧,外麵的世界才精彩呢。”

    那個小家夥猶豫了一陣,拍拍翅膀終於也飛走了。

    還有一隻小麻雀張天生發現它的翅膀有傷口,怎麽樣也飛不起來,便把它放迴巢裏,連巢一齊放到附近一棵鬆樹上蛇鼠夠不到的地方,讓它安心養傷去。

    接著張天生把那條竹斬成一節節放在一起,又去砍另一條。

    當張天生背著一大捆削得光溜溜的泥竹迴到木屋時,已經快中午了。那時侯,霧水早已散盡,但還是陰霾滿天,一點都不明朗。他見老三正在棚子的側邊揮動著鐵鏟,奮力地挖著泥坑,便把竹放在地上,說道:

    “你看這些竹夠不夠用?”

    老三把滿滿一鏟鬆軟的黃泥土翻上來,放到棚子的腳跟,出力拍了拍,把嘴裏的香煙吐到地麵上,說道:

    “現在我把這坑挖成一米寬一尺深,如果你把竹尖密密的插,我看還要砍多三倍過來。”

    張天生走到坑子旁邊看了看,又拉開腳步朝竹林那邊走去。

    亞花從廚房裏走了出來,邊把身上沾滿油汙的圍裙脫下來,邊說道:

    “我已經把午飯做好了,你還是吃兩碗再走吧。”

    張天生望了望沉沉的天空,大手一揮,說:

    “這個天好象要下雨了,待我再砍兩捆竹來再吃吧。”

    當他們把坑挖好,在坑的底部插滿了竹尖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並淅淅地的下起了陰冷的小雨來。張天生把柴刀放迴袋子裏,望著黑森森的天空說:

    “這麽冷的雨,這幫妖魔是不會來的,就算來,我們兩個人也能對付!亞花,你還是迴去吧。”

    老三點了點頭,躺到床上,唿唿地睡著了。

    亞花走了之後,張天生把燈炊滅,伏到窗口下,瞪大眼睛,透過雨簾,象貓頭鷹一樣一會兒看看棚子,一會兒看看對麵馬路——他擔心那幫妖魔鬼怪真的不會來哩。

    果然,那幫家夥那天晚上沒有來。張天生一大早跑到外麵,連他們的蹤跡也見不著。第二天晚上也是這樣,第三天仍然如此……七天過去了,老三終於失去了耐性,確信那幫匪徒也許死絕了,或者害怕了,便暫且告別了他們,迴家去了。亞花開頭那幾天總是提心吊膽的,現在心情也輕鬆多了,特別是村上的瘟疫終於得到了控製,病菌慢慢地消失,再過幾天就可以將那些牲口搬迴去了。

    張天生雖然有時也感到納悶,但可不象他們那樣完全放鬆了警惕,他還在時時留意著馬路上的動靜和屋子周圍的情況。在第八天的下半夜,天還一團漆黑,他終於見到馬路上有一輛大貨車停了下來,接著便有幾條人影照著電筒抓著長刀跳下車後鬼鬼祟祟地向他這邊走來,他知道這幫妖魔還是象餓狼一樣撲來了!於是心裏激動得崩崩亂跳,便拿起柴刀,貓著身躡手躡腳地往山上跑去。

    很快,張天生象一隻老虎那樣在一棵鬆樹下邊埋伏下來,他的身邊堆放著早準備好的一大堆石頭。他屏氣凝神,緊緊地盯著這幾個匪徒的動向,等待機會以便將他們一網打盡。

    這四個家夥很快就來到了木屋前麵,隻見他們站在院子裏,圍成一堆,嘰哩咕嚕起來。

    從一簇簇光線的影子下,張天生認出了帶頭的正是“喪君”,其餘的還是原來那三個毛頭小子。

    一會兒,有兩個匪徒向木屋衝去,一腳把木門踹開,撲了進去四處亂照。也許他們在翻箱倒櫃,張天生聽到了床板被掀翻的響聲。

    “喪君”和另一個家夥在木屋的周圍轉來轉去,有時將電筒往棚子裏照,有時把火光射到山坡上。

    一陣間,木屋內那兩個家夥跑了出來,走到了“喪君”麵前,搖了搖頭。“喪君”正要說什麽,夜空中突然傳來“哎喲”一聲痛苦的聲音,他們急忙往山邊放雞的棚子跑去。

    原來左腳有些跛的那小子一隻腳踩到了泥坑裏,竹尖從他的皮鞋旁邊滑過,直插進了他的小腿裏。那小子坐在地上,電筒扔到一邊,雙手捂著傷口,鮮血不斷地從他的指縫間滲了出來,嘴裏吭吭地呻吟著。

    “喪君”來到了那小子的身邊,蹲了下來,從另一個小子手裏拿過一塊剛撕下來的蚊帳布,一邊幫他包紮,一邊哆哆嗦嗦、埋怨聲載道地說:

    “還沒插到骨頭,嚷嚷什麽?過兩天就好了!”

    一會兒,“喪君”幫那小子包紮好後,把那塊帶血的竹尖拿在手裏,又沿著棚舍的四麵行了一圈,把坑麵上的稻草揭了很多開來,然後哈哈大笑道:

    “這班農民佬真是蠢得連豬雞都不如,以為挖兩條爛鬼坑、插幾塊竹片就可以高枕無憂!——真是天助我也!——兄弟們,動手!把這些牲畜給我通通搬迴去!”

    於是有一個小子跑進木屋裏將床板背了過來,放到坑麵上,踏了上去衝進雞棚裏。雞棚裏頓時傳來了公雞驚慌失措的咯咯聲。

    雞棚正在張天生的眼皮底下,這時如果他突然從山上把石頭向這幫匪徒扔去,肯定能擊中他們,但他不想這樣做。這幫家夥也是魔法無邊、神通廣大、有著非同小可的功力的妖魔鬼怪,就算你打死了他一個,另幾個就會同時向自已襲來,這是十分不利的,況且下麵還有那麽多公雞呢,一旦打起來,那些牲畜的死傷也是在所難免的呀。於是他偷偷落了山,在山的另一邊朝那大貨車摸去。

    當他偷偷地摸到了那輛貨車跟前時,天已經微微有些發亮。這時侯,這幫家夥已經將一大籠雞抬了過來並放到了車的旁邊,又到對麵捉豬去了。他於是飛快地跳到稻田裏,將一捆禾稿抱起來,把它塞到車底下,接著又跑過去將另一捆禾稿背過去,放到駕駛室裏……不一會功夫,這個大貨車就成了象被用一大堆稻草圍起來的肉包子。

    棚子裏不斷來豬慘叫聲,頻頻地劃破迷迷霧霧的夜空。張天生在影影綽綽的電光中見到這幫家夥抬著一條大肥豬從對麵走過來,便立即把雞籠的口子打開,把裏麵的雞盡數倒出來,再快步走到貨車旁,打開打火機,把一束束稻草點燃了。

    由於連續幾天都沒有下雨,稻草已被風吹得幹枯枯的,一沾上火星,立即就象如魚得水一樣唿唿燃燒起來,竄出一條條蛇一樣的火舌。那些火焰也象好久沒有吃過肉的野獸,慢慢地張開血盤大口,狼吞虎咽地把稻草吞下去。大火蔓延得很快,也很猛烈,火苗一碰到大貨車的蓬布,蓬布立即便象刀割一樣燒開了一個口子。很快,輪胎的開始膠溶化了,柴油從發動機裏漏了出來,司機座橙著火了,駕駛室裏濃煙滾滾……漸漸地,整輛貨車便火光滔天,成了火的海洋。馬路邊泥洞裏的老鼠被濃煙嗆得淚流滿麵,頭昏腦漲,紛紛鑽了出來,有的驚恐萬狀的逃到田裏去,有的驚慌失措的跑到火堆裏,被燒成灰燼。稻田裏的蟲蠡被大火燙得提早從睡夢中醒來,以為世界末日到了,大唿小叫的四散逃躥。籠子裏的公雞早跑得一幹二淨,躲藏到了山裏的草叢深處。

    張天生站在山坡上,望著這熊熊大火,心裏異常激動,特別是見到這幫匪徒掉開手上的大肥豬連滾帶爬地跑過來的狠狽相,更是心花怒放。他象匹野馬一樣衝了下去,手提柴刀,怒眼圓睜,威風凜凜地立在大路上。

    張天生見“喪君”第一個跌跌撞撞的跑到了自已的前麵,便舉起柴刀照著他的腦袋劈下去,象平時砍木柴一樣。

    “喪君”正急著趕去救火,突然見到有個人象兇神惡煞似的擋住去路並舉刀狠狠地朝自已砍來,嚇得魂飛魄散,連忙向田裏逃去。張天生見這一刀落了空,不等敵人站穩,又奮力撲了上去。“喪君”一閃身,從他的腋下鑽了過去。張天生轉過身,又想衝上去,但有一隻腳卻陷進稻田裏的牛腳印裏,象被狠狗死死咬住一樣,怎麽抽也抽不上來。

    “喪君”昂起頭,定神一看,發現不要命地向自已攻擊的人又是以前那個瘋老頭,頓時,一股惡毒的怒火騰地湧上心禍,從腰間將一把雪亮的水果刀攥了出來,惡狠狠地朝對頭的心窩直捅過去。

    正在這時,大貨車的發動機突然爆炸了!隨著“轟隆”一聲巨響,車頭的頂蓋蹦上了半空,車上的玻璃碎成了雪花,輪胎也咕嘟嘟地滾到了稻田裏,其中有一隻鐵罐不知從那裏飛了過來,撞正“喪君”的額頭,鮮血濺了出來。“喪君”絕望地叫了一聲,倒到田裏昏厥了。張天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隻覺得兩耳“嗡”的一聲,地動山搖,立即伏到地麵上。其餘那三個小子嚇得沒命地逃跑了。

    天放亮時,那輛大貨車被燒成了一堆廢鐵,那些爛鐵沾滿粉末黑不溜秋,儼然一頭大肥豬被野獸吃剩的老骨頭。車的四周撒滿了灰燼,有的還冒著硝煙。村民們都跑了出來,有的在圍著這車架團團轉,有的在交頭接耳:有的想拆散車架拿走,有的在附近拾飛出去的爛銅爛鐵:孩子們象燕子一樣歡蹦亂跳、跑來跑去,他們從來沒遇見過這麽開心熱鬧的場麵。

    “喪君”被大根和幾個村民反手綁在馬路邊的一棵鬆樹上,身上盡是泥巴傷痕,衣服被撕得破破爛爛,額頭上沾滿血汙:他的臉色蒼白,眼睛灰暗,忽開忽閉,象一頭將死的野貓。

    “喪君”的身邊圍著一圈人。

    亞牛的父親把家時那把切菜刀拿了出來,要把這家夥的雙手斬下來,免得他以後繼續偷雞摸狗。

    大根的叔公舉著一把柴刀在“喪君”的臉前晃來晃去,他主張把這匪徒的耳朵和舌頭割掉,使這家夥以後再不能招搖撞騙。

    亞花的大嬸把一口唾沫吐到“喪君”的臉上,建議把他綁著遊街七日,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這家夥作惡多端的下場。

    張天生要將這妖魔一刀殺死,以絕後患……

    然而,他們的想法雖然獲得普遍讚同,但都得不到實現,因為村幹部們硬是要把這家夥送到派出所去,讓他受到法律的製栽。

    當這家夥被捉進警車時,很多村民都唏噓歎惜:

    “便宜了這家夥。”

    張天生更是捶胸頓足:

    “這不等於放虎歸山嗎?”

    欲知後事若何,請看下一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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