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他們一行七八個人來到了一座山丘腳下,在一條小路旁停了下來。山頂上有幾輛推土機在隆隆地叫著,噴著黑煙穿梳往來,把一堆堆泥土不斷地往山坎裏趕。這時,已是中午,天邊不知什麽時侯飄來了一層浮雲,將陽光遮住。沒有風,象穀桶一樣燜熱。張大俠覺得饑腸轆轆,便拿過亞花老公遞來的幾隻木薯粉果,蹲到一旁狼吞虎咽起來。

    “大根,我們現在怎麽辦?”黑胖子望著亞花的老公說。

    “我們先上去把推土機截停再說吧!”大根說。

    “據說,上麵有很多打手。”一個高佬說。

    “我們坐在推土機前麵,難道他們敢硬來?”大根說。

    “難講!——前幾天有一個老太婆就是這樣,結果被這幫野獸扔了落山崖。”高佬又說。

    “但是,我們是男人,手裏也有有木棍呀。”大根說。

    “我們那幾條棍棒算什麽?他們人多勢眾,多是社會上的惡棍地痞,有很多都在監獄出的。他們個個都有長刀匕首,殺人不眨眼。聽說還有槍哩。”

    “那怎麽辦?難道就這樣讓他們亂來嗎?”

    “我們到村委論理去!”黑胖子說。

    “我看也沒有用——這幫混蛋比我們還怕他們呢。”

    “那我們就到糸政府去。”

    “糸府——笑話!話不定糸長還是這幫妖孽的後台哩。”

    “那我們到法院告狀吧。”

    “告狀?——錢呢?告狀要很多錢的。現在大家都窮到褲穿洞,孩子讀書都成問題,那裏還能籌到那筆錢?”

    大家你正我一句地在討論對策時,張大俠吃飽了走過來問道:“你們在商量些什麽呀?”

    大家都清楚這老頭子的頭腦有問題,都懶得理他。

    “你們是在準備攻打上麵那幾隻在啃泥巴的妖怪吧?”張大俠用神刀指著山上,又問道。

    “那不是妖怪,是魔鬼!是要將我們一口吞掉的蟒蛇!”大根憤憤地說。

    “——比蟒蛇惡毒的豺狼虎豹!”黑胖子說。

    “那幾個妖魔也真奇怪?頭上冒著黑煙,嘴巴比鯨魚的還大,居然將泥土當飯吃,叫得比老虎的還厲害。——我相信諸葛亮也末必見過這種怪獸。”張大俠疊疊不休地說。

    “那是推土機——燒油推泥的機械。”高佬說。

    張大俠好象沒有聽見高佬的話似的,繼續說:“我第一次對付這樣的妖魔還缺乏經驗。這樣吧,我一個人進攻左邊那一隻,你們分別攻打另外兩隻,待我打敗它以後再過來幫你們,怎麽樣?”

    大家於是嬉笑起來。

    “你不能去!”亞花不知從那裏趕了過來,抓住這老頭了的刀柄,擋在他的前麵,緊張地說。“你一上去,那東西會將你碾成肉漿的!”

    張大俠推了一把亞花肩膀,跨開步就向山上衝去。

    亞花把臉轉向她的男人,大聲叫道:“還不快去把這瘋子拖迴來!——他會喪命的!”

    男人們猶豫了一會,便陸陸續續地往山上走去。

    山丘早被燒得光禿禿,到處是黑色的灰燼和焦土,還有一些燒過了的鬆樹被砍斷後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從山腳到山頂已經分不清明顯的路。張大俠沿著一個個山坎爬上去,因為沒有草拉樹靠,加上被燒過的泥土特別鬆軟,他往往要爬很多次才能到更高的地方。當他終於爬到山頂時,他的衣服已經破破爛爛,全身黑咕隆冬,盡是灰塵,好象剛剛從灶裏鑽出來似的,如果不是他的眼睛在碌碌地轉,看上去簡直就是一根燒焦了的的木頭。一會兒,他站立在一條剛被推成的泥路上,一手叉腰,一手把神刀舉起來,對著向自已隆隆開過來的推土機,大聲喝道:“大膽狂魔,死到臨頭,還不投降!”

    開機的是一個小夥子,昨天晚上工作到現在還沒人來接班,正熏熏欲睡,沒有注意前麵,隻是按照慣性操作方向盤,聲音震耳欲聾,更沒有聽見這瘋子的喊話。張大俠見這家夥不但不投降,反而張牙舞爪氣勢洶洶地向他撲來,便開步提刀腦羞成怒地衝上去。但是,他剛剛奔到它的身邊,正想掄刀照頭照腦的劈下去,就被那力大無窮的怪物轟然推倒,毫不客氣地與石頭泥巴一齊推落了山坎。張大俠爬了起來,想不到這家夥這麽厲害,便從另一邊爬上山頂。今次他不在正麵進攻,而是偷偷地伏在一小堆泥土後麵,手裏抓住兩快頑石,看見這家夥走近,便立即挻起身,對著它的眼睛唿聲擲了過去。頓時,推土機上一快擋風玻璃晃當一聲被砸得粉碎。接著,他又用扔石頭將另一快玻璃打破。推土機卡然停止叫聲和前進,開機那小子捂著流血的額頭驚慌失措地跳到地下,眼看又有一快大石朝自已的頭上飛來,連忙閃身連滾帶爬地向後麵逃去。張大俠於是跳了上去,又打又錘,又砍又砸,將推土機的方向盤扭成了麻花,把那幾條連杆砸成了彎弓,將它的煙囪打成了兩截……這時侯,天空隆隆響起了雷聲,淅淅下起了雨來。一會兒,雨水越來越大,不停地打在車身上,發出當當的響聲,地上也連續不斷地濺起密密麻麻的泥醬。很快,張大俠的的全身都被雨水淋濕了,但他卻不管這些,仍然怒火衝天地拿這妖怪出氣。他要把這家夥砸爛,五馬分屍,才能徹底地降伏它。然而,正當他用神刀“鬼見愁”猛砍推土機的前蓋時,突然衝上一夥人,將他捉手捉腳拋到了地下,然後跟著跳下去,照頭照腦的猛踢。痛得張大俠抱著頭在泥漿裏滾來滾去,成了一個泥人,如果不是雨水不斷地在衝洗涮他口鼻上的泥沙,他氣都難喘過來。一會兒,這夥人便抓起他胳膊,把他拖到一間鐵皮棚裏,扔在地上。鐵棚裏塞滿了人,亞花和她的老公以及那幾個一齊來的村民站在一邊,另一邊站著一幫帶刀帶槍的兇神惡煞。最裏麵有一張棹子,棹子後麵坐著兩個油光滑麵的中年人。有一個是村上的林支書,他的鼻子特別扁,而且鼻孔朝天,好象兩隻煙囪一樣。大家都認得;另一個大家沒見過,他穿著一件耀眼大花衫,眼睛又圓又細,嘴巴特別大,象豬嘴,上唇粗厚,下唇尖削,講起話來象放屁一樣沉悶,聽說是工地上的黃老板。這時,張大俠象木頭一樣被扔進這棚子裏,有一個大麻子似乎還沒有解恨,又抽起腳往他肚子踩下去,而當那家夥再次舉起腳時,亞花跑了過來,拉著這漢子的肩膀,悲哀地說道:“求求你,不要打他了!他是一個瘋子,他有病,他什麽都不懂——這樣打,他會死的!”

    “他有病?——你開什麽玩笑?有病懂得砸爛我的車窗?有病識得敲爛我的車門?你去看看我的推土機變成了什麽樣子,成了一堆垃圾,一堆連收購站也不要的廢鐵!——這台機我是借高利貸買來的——哎喲!這迴我要破產了,真真正正跳樓了!”大麻子說。

    這時,林支書走了出來,慢吞吞地說:“這人確實是荔枝村的一個瘋子,我聽人講過,想不到瘋成這個樣子。但是這家夥也確實打爛了人家的推土機,難道他能賠得起嗎?他的骨頭也值不了一快錢。”

    “現在,我們把地價和合同的事放下來,先將這推土機的問題解決吧。”黃老板將嘴巴噘起來,嗡嗡地說。

    “是他自已衝上去幹,幹我們什麽事?”大根說。

    “是啊,又不是我們叫他去砸。”黑胖子說。

    “我們想攔也攔不住哩。”高佬跟著說。

    “聽說這家夥有兩個堂兄弟,這事該他們負責!”人群裏有一個農民說。

    支書又開了口,說道:“要這家夥的堂兄弟賠錢?嚇!你連想也沒想!——據說,他堂兄老婆的舅父在公安局什麽科當頭頭,還有一個在工商所做所長哩。”

    “那怎麽辦?難道我的推土機白白被這瘋子砸了?”大麻子說。

    “誰帶他來誰負責!”人堆裏有人嚷道。

    “我們並沒有帶他,是他自已來的。”黑胖子說。“不可能!——你當我們是傻子麽?”黃老板把手一揮,眼睛一瞪,狠狠地說:“一個瘋子會自已做這種事?——‘狗腿’,你幫我一個個問,直問到是誰帶他來為止。”

    ‘狗腿’於是從人堆裏閃了出來。狗腿‘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子,頭尖耳薄,眼珠發黃,手上盡是刀傷。’狗腿‘ 抓著一把亮晃晃的長刀從人堆裏閃了出來。他首先來到了大根的麵前,陰沉沉地問道:“是不是你帶他來的?”

    大根擰開頭,沒有吭聲。‘狗腿’舉起了長刀,又問道:“是不是你帶他來的?!”

    大根仍然沒有理他。‘狗腿’於是望了望老板,老板向他使了個眼色,‘狗腿’便走到了黑胖子麵前。黑胖子覺得手腳酥軟,不知不覺地跪了下來,一邊擺手一邊說:“不關我事,不是我帶他來的,是他自已跟來的。”

    ‘狗腿’朝黑胖子的肚子踹了一腳,嚷道:“諒你也沒這個膽量!”說完又來到高佬跟前。高佬的心狂狂直跳,臉孔一陣青一陣白,嘴唇不斷地顫動,他緊緊地盯著‘狗腿’手上的長刀,但始終沒有吐出半句話來。

    “既然大家都不說,那麽——”黃老板抹了抹嘴角流出的唾沫,說道:“所有人都要分擔賠償!”

    “不賠今天休想離開這裏!”大麻子叫道:“在山腳下我們就發現這瘋子跟你們一齊。”

    “你們想怎麽樣?”大根揚了揚手中的扁擔,對著大麻子喊道。

    黃老板向‘狗腿’呶了呶他的豬嘴,‘狗腿’即刻走到大根麵前,對準他的臉頰狠狠地打了一個拳頭,接著又提起腳,猛踢他的肚子。大根蹲了下來,雙手抱著肚子,痛苦地呻吟著。亞花急忙跑過來,拭擦他嘴裏流出的血。黑胖子和高佬他們剛想發怒,見到那幫打手個個提刀拔劍,擺出了隨時搏命撕殺的架勢,都象缺水的野花一樣萎縮了。

    林支書擤了擤鼻子,連忙上前勸道:“大家有話慢慢說,以和為貴,不要傷了和氣。俗話說,損壞東西要賠,這是天經地儀的,而且那瘋子也的的確確是你們帶來的,這層想賴也賴不掉,所以這個責任你們多少也得負。而黃老板這邊也的確還沒有交齊這快山地的地款,還欠著大家一筆錢。這樣吧,大家算一算帳,用你們的地款來賠償大麻子的推土機,如果不夠,算我倒黴,也出一些吧。怎麽樣?”

    “就這樣辦!——‘狗腿’,拿算盤來。”黃老板叫道。

    接著鐵棚內便響起了劈劈啪啪的算盤子相互撞擊的聲音。這時侯,已近黃昏,雨早停了,外麵吹著涼風。一會兒,黃老板對著一張紙宣讀了計算結果。“推土機的損失是伍萬柒仟肆佰元,農戶的地價是伍萬。如果誰認為我算得不準,可以自已來算。”

    “這麽說,我得出柒仟多?——天哪!我的命都沒了!”支書叫道。

    “你不信自已算。”黃老板說。

    “你是算盤骨出世的,我怎麽會不信呢?隻是……”

    “隻是什麽?”

    “能不能高抬貴手,少算一點,將我那些免了……”

    “那就要看他們肯不肯認帳。如果他們都在這張協約上簽了名,你那份可以考慮。”

    林支書立即跑到大根前麵,低聲低氣地說道:“我看他們這樣處理是妥當的,一來我們沒有現錢,二來我們確實損害了人家的利益。今天大家就當破財擋災算了,還是在上麵簽了名吧。如果不簽名,他們肯定不放過我們,後果也是不堪設想的。況且,他們在這裏投資也是為了咱們的啊。”

    大根望著地下奄奄一息的張瘋子,望了望這幫如虎似狼的惡棍,咬了咬牙根,向著眾人問道:“你們怎麽樣?”

    大家都沒有出聲。大根站了起來,在那張紙上寫上了自已的名字,然後背起張瘋子走出了鐵棚。黑胖子和高佬接著也跟著簽了名,走了出去。——真是自已的財摸不著,模禍首先到了家。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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