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然見自己的劍輕易被一個稍長自己的人奪去,頗覺委曲。她留蕭麟不住,一股悲意頓上心頭,當下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蕭麟天不怕地不怕,卻最怕女子哭泣。以往他與紫青起爭執時,隻要紫青一哭,他便甚麽都讓著她了。此時蕭麟見欣然哭泣,憐意頓生,想自己這幾日受她照顧,確是欠了她一個極大的恩情,遂向那長劍行去,將其拔出。

    “你的劍,”蕭麟將劍遞與欣然,柔聲道。

    “你取來給我,我偏不要!”欣然大聲道,言罷又繼續哭泣。

    “你內功不弱,卻偏向柔和,若是使長鞭,威力定勝過使劍,”蕭麟道。

    聽得此話,欣然一怔,似是從話中聽出深意,忙站起生來,道:“你教我?”

    欣然原本極美,此刻她臉上掛了一滴淚珠,又顯得楚楚可憐,她目光滿含期待,更是惹人憐愛。此時的她,在月光中,猶似一個小仙女。

    可蕭麟卻似未見,依舊淡淡道:“我曾拜在‘青鸞婆婆’門下,學了一套……”

    “隻要你教,我就學!”欣然打斷蕭麟之話,歡喜道。蕭麟瞧向欣然,見她臉上兀自掛著淚滴,卻是笑逐顏開。他微微搖頭,道:“又哭又笑,像甚麽話?”

    “我就喜歡!”欣然道,“你把劍給我。”蕭麟將劍遞與欣然。欣然將劍接過,還劍入鞘,一把將其扔到空地之外了。“我以後再不用它了,”欣然道。蕭麟見她舉止豪爽,對她又多生了一分親近之意。

    “我叫欣然,你叫什麽名字?”欣然問道。她心想這男子不似凡人,可不能再叫他臭男人、壞人或是淫賊什麽的了。思及“淫賊”二字,欣然俏臉又是一紅。

    “蕭麟,”蕭麟道。欣然將蕭麟二字在心中默念了幾遍,道:“嗯,那我以後就叫你蕭大哥好了!蕭大哥,你幾天沒吃東西了,我做飯給你吃好不好?”說完上前了蕭麟手臂,拉著他向屋內行去。蕭麟任她拉著,也不抗拒。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一桌頗為豐盛的晚膳已然備好。蕭麟正襟危坐,出奇地沒有偷吃。欣然將一大碗飯盛好放在蕭麟麵前,道:“好了蕭大哥,可以開飯了。”蕭麟“嗯”了一聲,之後欣然見到了今生從未見過也再也忘不了的場景。

    隻見蕭麟狼吞虎咽,雙手齊出,狂態畢現,哪裏還有一絲大俠風範。欣然驚訝之餘,不禁莞爾。她隻道蕭麟是而壞了才這般狂吃,哪知其後蕭麟頓頓如此,欣然對他已不隻是驚訝,更有歎

    服了,她如何也弄不明白,蕭麟的肚子到底是甚麽做的。這是後話,且說此刻,蕭麟兀自狼吞虎咽,欣然坐在對麵瞧著他,也不說話。

    一個時辰後,蕭麟再次站在了先前那塊大石上,眺望遠方。隻是此時,他身邊多了一個身著紫衣的美貌女子。此刻已至子時,明月當頭,二人衣衫飄飄,在月華下,隱隱出塵。若是旁人見了,多半會誤以為他二人是神仙眷侶。

    “蕭大哥,你陪我說說話罷,”欣然道。她見蕭麟癡望遠方,麵含傷痛,知他又在想憐兒和紫青了。欣然明白,心事憋在心中,隻會徒增傷痛,隻有說出來,方有可能解開心結。

    蕭麟輕輕“嗯”了聲,卻依舊癡癡望著。

    “你又在想紫青了對麽?”欣然問道。蕭麟身子一震,立時轉過頭來,目光奇異,直盯欣然,問道:“你怎麽知道紫青?”

    “你昏睡時時常說夢話,我是從你夢話中知道的。我還知道她是你妻子。我還知道……”說道此處,欣然頓了頓,接道,“你們有個女兒……”蕭麟怔住了。

    “蕭大哥,苦了你了!”欣然勸慰道。

    “欣然,”蕭麟喚道。“嗯?”欣然瞧向蕭麟。“我告訴你我的事情,你可願聽?”蕭麟問道。“我自然願意!”欣然道。

    於是,蕭麟將自己如何結識紫青,如何從王俊手中救出紫青,如何殺王縣令為紫青紫青父母報仇,如何與紫青成親定居,到後來憐兒被害,紫青出家之事一一說了。蕭麟與王丹兩度比武之事,他也擇要說與了欣然聽。

    他這一席話說了近一個時辰。欣然聽到蕭麟外號為“貪嘴麒麟”時,微微竊笑;得知他是武林一等一的人物時,頗覺驚訝,又含敬畏;聽到他與紫青成親時,心中歡喜,又有一絲妒意;聽到最後傷心處時,早已淚流滿麵了。

    “蕭大哥……”欣然緊握蕭麟的手,低聲含淚道。他想安慰,卻不知說甚麽好,隻得將蕭麟的手握緊幾分,似是這樣可以為蕭麟分擔一絲痛苦。

    二人這一席話後,倏然靜了下來。蕭麟吐露心事,但覺心亂如麻,難以自己。許久,蕭麟平靜下來。隻覺心中開明了幾分,卻不似先前那般傷心欲絕了。她瞧了瞧身邊的欣然,隻見她兀自淚流滿麵,心中感激,柔聲道:“欣然,你爹爹媽媽呢?怎地沒見?”他是想岔開話題,不再說這些傷心事。

    哪知欣然身子僵了僵,竟放聲哭泣起來。蕭麟立時後悔,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他思緒原本極亂,一時竟不

    知如何安慰。

    隻聽欣然哭道:“爹爹媽媽不要我了,我剛出生不久他們就把我丟在山裏,任我自生自滅。他們不要我了!他們不要我了!”說完又大哭起來。

    蕭麟大驚,不想這女孩也有如此傷心經曆。他想自己雖苦,但父母健在,而這女孩卻連自己生身父母都沒見過,著實可憐。

    “想是他們有不得已的苦衷才出此下策的。世間緣分難料,你日後與他們重逢也說不定!”蕭麟柔聲道。

    欣然大聲道:“他們不要我了,我討厭他們!我不要見到他們!”她又哭了一陣,怒氣稍止,抬頭看向蕭麟,問道:“當真?”

    “當真!”蕭麟深知欣然與她父母相見實屬渺茫,卻還是如此說道。“那後來是誰救了你?”蕭麟又問。

    欣然道:“後來師父遇到我,把我救了迴去。她養我長大,教我讀書寫字,教我練功。師父待我恩重如山,我一輩子也報答不完。可是,可是去年,師父她就生病去世了……”她說完又哭出聲來。

    蕭麟心中一痛,忽地想起一年前那個被欣然叫作師父的中年女子,便在那時,欣然的師父已然病入膏肓。蕭麟暗罵自己愚蠢,老是說錯話惹欣然傷心。“咱們都是苦命人啊!”蕭麟歎道。

    欣然越哭越是傷心,竟倚在蕭麟肩頭哭泣起來。蕭麟也未曾躲避,他想了想欣然,又想了想欣然,哀歎一聲,看向遠方。

    不知過了多久,欣然停止哭泣,她看了看蕭麟被自己哭濕的肩頭,臉色微紅,道:“蕭大哥,對不起了。”蕭麟道:“不打緊。”

    月亮已經跑到西邊去了,月輝也不似先前那般明亮。遠遠傳來幾聲雞鳴,天快要亮了罷。

    一日之中,屬清晨寒氣最重。欣然一夜未睡,此時困意來襲,更不抵寒氣,身子竟微微顫動。蕭麟發覺,輸了一絲陽剛真氣入欣然體內。欣然隻覺全身一暖,說不出的舒服受用。她此時也發覺自己的手與蕭麟握著,連忙鬆開。

    “你一夜未睡,定然困了。去睡覺罷,不用管我,”蕭麟柔聲道。欣然見他關心自己,心中一喜,道:“我不困,我就在這陪著你。蕭大哥,我說些趣事給你聽好不好?”蕭麟輕輕“嗯”了聲。

    隻聽欣然道:“我師父喜歡喝酒,她酒量可比你好多了,從不會醉。有一次她罵我笨,說我學不好劍。我氣惱不過,就將她最喜歡的女兒紅倒掉一半,又灌水進去。後來師父喝了隻覺怪怪的,不想是我捉弄了她,嘻嘻!”

    蕭麟聽了,道了聲:“胡鬧。”

    欣然又將她如何藏劍捉弄師父,如何挖陷進捉弄上山的樵夫,如何幫近處熟識的小孩揍欺負他們的人等等一一說了。蕭麟隻覺這丫頭頗為有趣,對她又生了一分喜愛。

    不覺間,天已亮了。二人昨夜互道心事,心中都開朗了一些。不意中,二人關係又親近了數分。時光悠悠,四日時間一揮而去了。此刻正是清晨,天朗氣清。蕭麟與欣然相對立於空地之上,二人手中都拿了一條長鞭。

    蕭麟開口道:“欣然,如今已過去四天了,你且照著口訣舞一遍試試。”

    “不行不行,我笨得緊,才練四天而已,定還沒練熟,我再多練幾天好了,”欣然道。蕭麟隻瞧著她,也不說話。欣然見他眼中有不容抗拒之色,隻得“哦”一聲,起勢舞動長鞭。

    隻見一道倩影騰身而起,舞的鞭法卻是雜亂無章,哪裏像是甚麽武學,更似隨意揮動而已。

    蕭麟見了卻是微微點頭,意示嘉許。原來蕭麟尚未傳她鞭法,隻先將運氣口訣傳與她,讓她先適應長鞭。

    初時欣然揮得還好,到了後來,她越揮越亂,臉上也出現緊張無奈之色。隻聽“哎呀”一聲,那長鞭竟脫離欣然之手,飛到一邊去了。

    “你看你看,我說我還沒練好罷,”欣然委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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