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這之前,你一定得把字練好。”童先生眼睛盯著宋延年。


    “我方才也和你說了,這科舉一事,運道這迴事向來是誰都說不準的,有時任你天資再高,才高八鬥,不得考官看重,也隻得遺憾落榜。”


    “而這字寫得好與壞,無形中會給我們增加那麽幾分運道。”


    宋延年深以為然,卷麵分嘛。


    童先生將字帖遞到宋延年手中,“我觀你近來所習大字,要領掌握得不錯。”


    “但這字,你能寫得好,別人一樣能!科舉答題時,要求儒生用館閣體書寫,大家同樣是館閣體,你要想脫俗於眾,須得比常人付出更多。”


    “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不是說說而已,此外你還要臨摹一些大家的字帖。”


    “隻有這樣,你的字才有自己的風骨,讓人見之欣喜,就算是有什麽思想與考官有些許衝突,看在這手好字的麵上,他也不忍輕易罷黜。”


    宋延年點頭,心裏卻想,到時考試的時候,還是得花上一筆銀兩將這考官的喜好忌諱好好打聽一番,文章中切不可有觸其眉頭的觀點。


    至於這會不會顯得太功利了,他表示考試嘛,還是需要變通的,做官本來就是名利場。


    他怎麽答題又不代表他以後一定照這樣做官,具體事情需要具體分析的,他的思想可不頑固。


    宋延年捧著先生贈與的這本字帖和一本注釋,準備告辭。


    視線掃過藏書的書架,宋延年停住了準備出去的腳步。


    “先生,可以將那本書借我觀看幾天嗎?”他手指著書架上高處的一本書,問童先生道。


    童先生順著宋延年手指的方向看去,書脊上的字有些小,他近來花眼嚴重,視力越發模糊。


    湊近眯著眼瞧了瞧,仍然沒有將那書名看個清。


    “就是那本《古周髀算經》。”宋延年脆聲道。


    童先生笑著就要取書。


    “我來我來。”宋延年哪敢讓先生再爬那麽高,摸著木梯,兩下就將書取了下來。


    “這孩子的身手就是利索,我是老了老了。”


    童先生笑嗬嗬的說著,隨手接過這書翻看了一番,抬眼看宋延年。


    “這是一本算經,再兼著講些天文知識,你對這有興趣?”


    算學一道他並不是很在行,這書買來許久都沒怎麽翻看過,書還新著呢。


    宋延年點頭,目光渴望的看著童先生,“能否借學生觀閱幾日?”


    “可以是可以,隻要你不覺得枯燥就好。”童先生將書放入宋延年懷中,繼續說道,“我這裏的藏書,你隻要願意,都可以過來看,但算學畢竟不是舉業正經的經史,偶爾觀之即可。”


    宋延年一一應下。


    迴到寢室,才將東西放下,他就迫不及待的打開了這本算經。


    近來他正在嚐試著將那塊從河中撿迴來的巨龜殼煉化。


    而龜殼,自古以來就是占卜利物,眼見著那巨龜殼一點點的被他蘊養褪去原有的黑色,他難免的對卦學產生了興趣。


    說起來,他最想借的是《周易》,隻是先生說了,《周易》是後麵安排給他的課程,他怕現在提出借閱此書,會給先生留下好高騖遠的印象,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退而求其次的選了藏書架中明顯就是算學的這本《古周髀算經》。


    和那本字帖不一樣,這本書被保存的很好,淡淡的墨香印在色白如玉的棉連紙上,用手翻開書頁,紙張柔軟有韌性,才打開一會兒,他就看被裏麵的內容迷住了。


    時間在童子的郎朗讀書聲中悄然流逝。


    又是一夜,亥時一刻。


    夜已靜謐,深秋的夜裏風大,大風吹得窗欞上的窗紙唿唿的響。


    郭榮聽著外麵的風聲,有些發困,卻又睡不著。


    他看了看還點著油燈,捧著一卷書,時不時在草紙上算著什麽的宋延年,大大的打了個哈欠。


    “延年,你還不睡啊!”


    宋延年聽到郭榮語氣裏的困意,轉過頭歉意的問,“是不是吵到你了?”


    “嗨,那倒不會。”郭榮滿不在乎,“你看書哪會吵到我,頂多就一點紙張翻動的聲音,而且我看到了,你翻書可輕了。”


    郭榮是真的一點也不覺得宋延年吵到他,雖然宋延年平日裏就勤奮,夜裏一般苦讀到巳時三刻,卯時便又起身,簡單洗漱一番又開始晨讀。


    但宋延年的動作向來輕巧,幾乎沒有吵到過他。


    知道延年起得這般早,還是一日夜裏他被尿憋醒了才發現的。


    郭榮揉了揉鼻子,“今兒這風大,吹得我心裏煩悶。”


    宋延年了然,知道他這是替家裏擔憂,船上討生活的,可不就是怕風大浪大嘛!


    郭榮繼續道,“你別誤會了,我沒有怕你吵呢,以前沒來書院時,我醜時才睡下也是常事。”


    宋延年訝異,“醜時?”


    “怎麽那麽晚?”尋常人那個點再過一兩個時辰就要起來了。


    “為了抓魚啊。”郭榮爬上被子,拖著被子靠近床尾,湊近宋延年。


    “你也知道的,我們家一直生活在漁船上,船上討生活要看潮汐的,潮漲得太滿的時候,我們也不敢去,所以我們有時是清早去捕魚,一個月裏也有幾天得是大晚上趕趟呢。”


    想了想又補充道,“其實大部分是晚上,因為晚上魚多啊,白日裏我們將蝦籠和漁網在河裏放下,晚上的時候再去收攏,清早就能趕個好市場了。”


    宋延年聽得有趣,將書一收,也準備躺上床。


    郭榮借著那豆大的燈光看了那書的封麵,不禁咂舌。


    他連封麵上的名字都還認不全,延年就已經在看裏麵的內容了。


    不行了!他要自閉了!


    宋延年吹了油燈,拉過被子,“那後天休假,明晚我們也出船嗎?”


    郭榮算了算潮汐,“出!”


    “明晚我帶你去收蝦籠抓大魚,後天清晨,我們還能再一起去集市上賣河鮮水貨。”


    “那行,我們早點休息,明天上完課去你家玩個痛快。”


    說罷,閉眼就要睡去。


    郭榮也閉上了眼睛,雖然還有點擔心家裏的船,但比這更大的風,他們也不是沒有經曆過。


    再加上和小夥伴聊了一會兒天,想到明天就迴家了,一陣困意上來,不知不覺郭榮也睡過去了。


    宋延年躺在床上,仍然不忘記運行著那辰州藏本,任靈韻之氣在身體裏溜達了一圈又一圈。


    卯時一刻,宋延年精精神神的起床了。


    第29章 (捉蟲)


    他動作輕巧的從床上下來,走的時候,順手還將落到地上的被子撿迴,搭在郭榮身上。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又關上。


    宋延年捧著洗漱盆來到後廚,在義塾裏幫傭做粗活的錢嬸子已經在灶間忙活開了。


    隻見她此時坐在杌凳上,拿著一把漆黑的火鉗子將灶膛子裏多餘的木頭往外夾,火就小了一些。


    宋延年打招唿,“錢嬸子早。


    錢嬸聞言抬頭一看,“是延年啊,又起得這般早啊,這讀書就是辛苦喲。”


    宋延年做出靦腆的模樣,拿起擱在桌上的水瓢,就要去湯罐中舀熱水。


    “哎哎哎,放著放著,我來!”錢嬸從杌凳上站了起來,隨意的拍了拍粘到身上的的黑灰。


    “你還小,不要自己碰這些灶啊鍋啊啥的,小心燙手。”


    “你呀,有事使喚錢嬸就好,錢嬸又不是外人,都說讀書人這臉麵啥的,比嬌小姐那身皮子都要寶貝,我們延年可不敢有一點皮被燙傷嘍。”


    宋延年聽著她那劈劈啪啪倒豆子似的話一陣笑。


    “錢嬸子你都哪聽來的。”


    “還有啥,戲曲子唄。錢嬸我老婆子一個,別的愛好沒有,就愛聽戲,這十裏八鄉哪裏有戲,再遠我都要搬著板凳去看。”


    “戲文裏可都寫了,皇帝老子都愛招漂亮的做狀元呢。”


    宋延年糾正,“是探花。”


    “哎哎,都一樣,反正那皇帝老子招官也是看臉的。”


    錢嬸一邊說著,一邊接過宋延年手中的水瓢,從灶上兩口大鍋中間的那口湯罐裏舀了一勺熱水,又從地上的大水缸中舀出冷水,摻了摻。


    將摻好水的盆子往桌上一擱,招唿宋延年,“來試試看,水溫有沒有剛剛好?”


    “剛剛好的。”


    宋延年:“謝謝錢嬸子。”


    錢嬸重新坐迴杌凳,看著正自己洗漱的小孩。


    她青年守寡,多年來獨自一人拉扯閨女長大,前年送閨女出嫁後,自己一人在村裏種菜喂雞,偶爾去鎮上趕一趟市集再去女婿家看看閨女。


    日子過得不好也不壞,就是閑。


    那日複一日自己煮飯吃飯的日子,過得她心裏空落落的。


    這不,才剛聽說那褚家老爺要辦個義塾,想請個做粗活的仆婦來照顧這些讀書的孩子,她就拎了兩隻肥雞,上門托了村東老李頭的孫子,這才搶到這個差事。


    義塾裏做活月錢不是很多,每天還忙,裏裏裏外外的都是活。


    但她還是很知足。


    無他,這樣熱熱鬧鬧才是生活嘛!


    她拿著火鉗子夾了一塊番薯放到灶膛火堆裏,嘴裏不忘和延年說著話。


    “延年,一會兒來嬸子這裏,嬸子給你煨了塊番薯,可香了。”


    番薯口感軟軟糯糯,剝開裏頭金燦燦的,烤焦後的番薯還有一股特別的焦香。


    宋延年艱難的說道,“那嬸子你給我留個小塊的,最小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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