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二喜正在水北閣書房裏與燕羽閑聊。


    生意上了正軌,經燕羽同意,二喜又多雇了幾個半大孩子幫忙,她的閑暇時間也多了起來,時常混在水北閣中。


    她娘宋氏如今恨不得把她像小祖宗一樣供起來,也不來煩她。


    “姑娘你不知道,那王家的管事有多貪心。昨日我送完紅果剛要走,她追到後門來,悄悄於我說,如有人問起這紅果價錢,不要說五十文一籃,要說一百文。”


    采買是肥差。能得到這個差事,至少也是管家太太奶奶的心腹。更有那斂財的主子,要求分享迴扣,與官場上買官賣官的風氣何其相似。


    燕羽不由得擔心二喜見識少,犯了忌諱,追問道,“那你如何迴?”


    二喜把燕羽當成王家的管事,對她點頭哈腰,故作了狼狽為奸的諂媚相,“這等小事還需您吩咐,我自省得!”


    燕羽哈哈大笑,沒想到這丫頭如此機靈。怎能讓她不安心托付生意呢!


    又拉著二喜的手細細分說,“最近城裏大戶家皆拜訪過一輪,除非碰上哪家宴請,不會再有新的訂單,籃子不需新編,你也可輕省些了。”


    二喜聽了卻是不依,“姑娘,我是想編些小號籃子,去集市上售賣,每日也可多賣掉一些。原來紅果自生自滅也不覺得如何。現在再看旱坡上來不及采摘的紅果爛在地裏,就如同白花花的銀子丟到爛泥裏,別提多心疼了。”


    去集上售賣等於自毀長城。好在二喜乖順聽話,事先與自己商量。要是碰到那些莽撞或好大喜功的,直接先斬後奏,到時難免無力迴天。


    燕羽卻不急,隻當時閑聊一般,指了指周圍,“二喜,你覺得水北閣這間書房如何?”


    二喜眼光裏閃著明媚與興奮,人卻有些唯唯諾諾起來,“自是極好的!”


    燕羽笑了,溫和光亮的眼神望著窗外,穿過層層交疊的新綠樹枝,專注又飄忽,“我卻覺得這兒書籍太少,連經史子集也不完全。”


    難見的窘迫爬上了二喜的臉頰。作為莊戶人在城裏走動,被人輕視笑話如家常便飯,二喜從未放在心上。並不是二喜遲鈍或厚顏,她隻是認為,那些都是不相幹的人,不值得她在意。她隻在意,她在乎的人如何看她,比如二姑娘。


    “等你今後走出小水莊,走出平江府,遊盡大江南北,訪遍世家大族。這間隻有一兩百冊書籍的小小書房,就會變得簡陋平凡,不值一提。”


    二喜心生向住,她不禁想到姑娘所說,有幾十萬藏書的圖書館,天文地理、經史子集、花魚魚蟲,應有盡有。一個人每日裏什麽都不做,隻在裏麵看書,一輩子也看不盡裏麵的藏書。


    那樣的書房真是比眼下的好上幾百倍,她這輩子真得可以見到嗎?


    可是她又想,無論她見過了多好的書房,卻沒有一間能代替眼前的這間。在這間書房裏,姑娘教她做生意,給她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燕羽深深地看著二喜,“所以,你能明白嗎?”


    二喜先是一愣,之後臉色越來越平靜,有著超脫這個年齡的通透與沉穩。她突然迴過神來,“姑娘,我明白了。”


    燕羽拿充滿鼓勵的眼神望著她,“那你來說說!”


    二喜先是斟酌著措辭,看到燕羽連連點頭,不由得越說越快,“現下這紅果值五十文一籃,是因為很多人沒見過,以為是什麽新鮮玩意。如果我們拿去集市上售賣,那些買主見了,自然知道隻是到處能買到的平常果子,就不會接受現在的價錢。”


    看見燕羽仍定定的望住她,想想又說下去,“還有,我們拿去集市上售買,叫價便宜些才賣得掉。如若給原來的買主見了,以為我們坐地起價,心裏怨了我們,今後的生意…”說著眼睛裏閃過了一絲慌張和愧疚,一隻手拉住燕羽,一隻手拍著胸口,“姑娘,好險!多虧姑娘指點,險些釀成大錯!”


    燕羽卻心裏讚道,能想得這樣深遠,真是難得。難怪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二喜真是個通透的妙人啊,能知進退,肯舍小利。如果碰到合適的機遇,必有作為!


    “我也知你心疼多餘的紅果白白爛掉。等明年,我們把這旱地劃分為小塊,分給莊子裏各戶人家,讓他們自己采摘了去集市上販賣,即不暴殄天物,又可讓農戶多一份營生。你看可好?”


    宋虎做為莊頭,是有權利將荒地重新開墾分於各農戶的。


    二喜早知道紅果生意隻能做一年,因些連連拍手說好。


    燕羽又交待道,“到五月底紅果下市還有兩個多月,我們要努力維持住現有的生意。”


    “姑娘放心吧,現下我與那些管事相交很好。我去送紅果,她們時常打點糖果與我吃。”


    燕羽點頭,“如此甚好。隻怕有心之人已發現紅果就生長在荒地上,也起了做這生意的心思。不過也不需太過擔心,小水莊這塊旱地陽光充足,地力甚厚,生長的紅果又大又紅,不是一般荒地上的出產可比。但是我們也不能坐視不理,聽天由命。我這裏有幾個點心方子,你去送紅果時,每十日送一張方子出去,也讓她們有個念想,算是增值服務了。”


    二喜得了點心方子,自去準備第二日進城的事宜。


    燕羽迴了臥房榻上做針線,正與新月商量抹額上的花樣,突然聽到外邊“桄榔”一聲,似是水盆翻落的聲音。


    一個婆子叫嚷道,“小丫頭作死啊!”屋內幾人都是一驚。


    再看門口,二喜慌慌張張地直闖了進來,撲到燕羽麵前大叫,“姑娘救命啊,姑娘救救我爹!”


    燕羽猛得站了起來,心下砰砰直跳。


    “二喜起來慢慢說,別驚著姑娘!”此時徐嬤嬤聽到聲音,急急跟了進來,伸手架了二喜起來。


    二喜是真得慌了,急的眼睛通紅,抓著燕羽的裙子如同救命稻草,怎麽也不肯撒手。說話也顛三倒四。隻說官差打了她爹,說她爹是逆黨。


    屋裏幾人聽了各自心驚,小水莊怎麽牽涉到亂黨之事?這事往小了說,抓了嫌犯,定罪結案,自是關係不大。


    往大了說,一旦牽涉到包庇窩藏,抄家也是有的。一時人人自危,唯恐禍事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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