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輕輕撫摸帕子上的蓮葉,這是冰紋針,中間宜稀尾端宜密。這是長短針,線條靈活鑲色和順…這些本應陌生的領域,她卻如數家珍。


    還有剛剛的碧螺春,她上一世從不飲茶,提神也隻喝咖啡。為什麽隻一口就吃出是秋天的陳茶?


    燕羽不由的心中茫然,如處深山迷霧之中,周圍萬物隱去了形狀和顏色,隻剩她一個,在空曠的混沌之中拷問求索。難道自己本就是梁燕羽,那個秦小雨的故事,隻不過是南珂一夢…


    “姑娘是覺得這花樣子太繁瑣了嗎?”


    心中想法太過怪異,隻怔怔發呆。清脆的聲音在耳邊流過,滑入虛無,未能帶來任何震動。


    “奴婢鬥膽!”新月探身去取矮幾上的花樣子,手臂輕輕擦過姑娘肩頭。燕羽徒然驚醒,隻見新月緩緩道來,“繡帕子隻要有個立意就好,這花樣子恐怕太複雜了些。”


    “姑娘看這兒。”新月用手指著花樣子上的蓮花,“雖然繁複好看,卻匠氣重顯呆板。姑娘不妨試試隻繡蓮葉與錦鯉,看了卻能讓人想起滿塘蓮花。”


    燕羽深吸了一口氣,管什麽前世今生誰是誰非,現下最重要的是生存。臉上綻放了笑容,“不愧是針線上出來的,你這樣一改,果真看著生動了。”


    新月規矩地屈膝行了一禮,“姑娘謬讚了,奴婢所知粗淺,隻不過前兩年繡過這樣的帕子,因此才知道些。”


    兩個又商量著重新排布了帕子的結構。


    “二姑娘在嗎?今日怎麽也沒有個姐姐守門?”忽聽得門外有女子的聲音,燕羽疑惑地看了新月一眼。


    新月挺直了脊背,深吸一口氣,如臨大敵地迴道,“是宋虎家的又來了。”


    燕羽皺眉,這宋虎家的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沒想到這麽快就上門了。現在我已有了全部的記憶,雖然不能表露,難道還能任你欺侮?


    燕羽振作精神,稍微撣了撣衣服,對新月點點頭。


    新月走到門口打了簾子,請宋虎家的進來。


    “二姑娘好啊,今日下雨,也不得去園子裏散散心。”說著屈膝行了一禮。


    燕羽笑著說,“宋嫂子好,勞你掛念了,今日怎有空到我裏坐坐?”說著示意新月端了小杌子給她坐。


    宋虎家的探身看見繡架上隻繡了一片的蓮葉,驚歎道,“這蓮葉都給姑娘繡活了,看著就覺得到了盛夏似的。我時常跟我們二喜說,讓她沒事就在姑娘跟前服侍,哪怕學不到什麽東西,沾一點姑娘的靈氣也是好的。就是跟姑娘身邊的姐姐多學學,也夠她受用不盡的了!”說著盯住新月上上下下的端詳,眼神裏滿是估量。


    新月低了頭,神色多有不耐。


    燕羽目光微閃,笑道,“宋嫂子說的哪裏話!二喜…讓她常到園子裏玩。宋嫂子家的女孩子,定是機敏聰慧,活潑可人的。”語聲隻有些微的凝滯,接著就流暢自然落落大方起來。


    宋虎家的微微詫異。二姑娘失了憶,怎麽反而與從前軟弱膽小的樣子不同了?


    再看燕羽,穿了件杭綢嫩黃夾襖,衣襟袖口繡了玉蘭花,下麵穿了月白挑線裙子。頭發梳了家常的圓髻,插了一支白玉蘭頭的金鑲玉簪子,雖麵有病態,卻眉目舒展,笑吟吟的看著她,帶著居高臨下的雍榮氣派和高門大戶的高雅風度。


    宋虎家的暗中吃驚卻不露聲色,“二姑娘有所不知,春季裏莊戶人家活計多,翻地、施肥、插秧一件接著一件,二喜這幾日也不得閑。這兩日才把秧子插好,我就進園子來看姑娘了。”


    燕羽微微笑著,“真是有勞宋嫂子掛念,這剛得閑,就來園子裏看我!”


    宋虎家的聽了這話,臉上有些發燒,卻還是徑自說了下去。“我是怕太忙了,疏忽了姑娘這邊。姑娘最近可好,日常用度可有什麽短的缺的?”


    是真的太忙忘記了,還是因為銀子沒到位?


    燕羽不禁心中有氣,這一個多月沒有用銀子打點,除了老太太在的幾日,其餘隻送兩顆白菜來打發她們。於是沉了臉,“我這裏缺不缺東西,難道宋嫂子不知道嗎?”


    宋虎家的見燕羽生氣了,並不慌亂。她自有辦法應對,“姑娘不知道,現在正是青黃不接之時,地裏也不產新鮮的果蔬。姑娘缺什麽,徑直吩咐我,我叫二喜去集市上買迴來。”


    燕羽看宋虎家的故作姿態,十分厭煩。這婦人幾個月來變著法子迫她拿銀子出來。先前還有所顧忌,後來看她一個小女孩甚好欺付,說上幾句就臉紅,因此漸漸膽子也大了,時不時地戳肝戳肺地暗諷她幾句。


    當然,都是趁徐嬤嬤不在的時候。


    想她梁燕羽一個大家閨秀,現如今混倒什麽境地了,丫鬟婆子,個個都能譏諷於她了。燕羽不怒反笑,“那到是有勞宋嫂子了,我這裏正巧缺著幾樣。宋嫂子可記好了!”


    宋虎家的眼睛一亮,連忙應承。心想又要發財了,隻當二姑娘沒銀子,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燕羽不緊不慢、字字清晰地說道,“我要三隻司晨啼曉的老母雞,兩隻冬日裏結的大西瓜,還要一甕六月雪來烹茶喝!”


    宋虎家一聽,就象霜打的茄子登時蔫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梗著脖子強撐,“二姑娘怎麽和奴婢開起玩笑來了?”


    燕羽冷笑一聲,“宋嫂子到說我開玩笑,我還當宋嫂子是開玩笑的。現在三月裏確是青黃不接,沒有新鮮果蔬,難到你家的老母雞也是地裏長的,藤上結的?我看宋嫂子家地裏真就長得出司晨啼曉的老母雞!”


    這一翻話直把宋虎家的臊了個大紅臉,僵在當地。


    燕羽自有分寸,她不過是壓壓宋虎家的氣焰。真的鬧僵對誰都沒好處。於是慢悠悠揭開茶碗飲了一口,又放緩了語氣,“去年我來莊子上養病的時候,府中又是怎麽吩咐宋嫂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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