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嬤嬤突然發覺自己把話題扯得太遠了,急忙打住,“姑娘還是應該在老太太與二老爺身上多下點功夫。難道姑娘就甘心一直被扔在朗園,過兩年姑娘也該說親事了,難道姑娘就不心急?”


    燕羽聽了徐嬤嬤一席話,對梁家內部的複雜關係又有了新一層的認識。家業鋪子都是屬於大房的,大房卻撐不起來,生意上必須依靠二房打點。父親作為庶子,一邊要避嫌,一邊要報恩,處境也並非表麵看起來的輕鬆。


    從大房的角度來看,維護與二房的關係,保持現狀才能利益最大化,但是顯然梁眉羽小姐不是這麽想的。不知自己這位死對頭倒底所圖為何?又不知大伯與大堂哥是何想法?


    燕羽不由得想起大伯與大伯母雞飛狗跳的夫妻關係,一方仗著父親官位節節攀升頤指氣使,另一方卻孜孜不倦擴大著嬌妾美婢的陣容。


    那麽老太太呢?要維持家族的脆弱平衡,還是另有想法?之前老太太的提點直指眉羽,難道僅僅是為了安撫她?為何給人感覺是要挑起兩房相爭?這不合情理啊,難道有些細節被她忽略了?


    不過梁府的水很深很渾對她倒是十分有利。各人有各人的利益,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必然衝突不斷,這樣的環境最適合摸魚。她一個小小女子,所求不多,盡可先找到安身之法,再慢慢籌謀。


    徐嬤嬤看姑娘一直沉思,心中即感安慰又覺心痛,“也不急於一時,姑娘這兩天沒怎麽用膳。廚房備了一碗魚湯,姑娘多少用些吧。”說著去桌邊提了一個食盒過來,放在床邊小幾上。


    這時忽聽門外有丫頭低聲地叫道,“嬤嬤,徐嬤嬤在嗎?”


    徐嬤嬤放下揭起一半的食盒蓋子,衝著燕羽安慰一笑,“聽著是白蘋,我去看看。”說著走出了屋子。


    屋外兩人小聲嘀咕了幾句,徐嬤嬤複又進來,隻站在門口交待著,“前麵有點事,姑娘先自己用些魚湯,老奴去去就來。”說完自去了。


    燕羽還真有些餓了,揭了食盒蓋子,見大碗乘著白白濃濃的魚湯,散著熱氣。裏麵漂著大小不一的幾條雜魚,濃香撲鼻,肚子不由得咕咕叫了起來。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燕羽盛了一碗魚湯喝起來,也許是餓得久了,覺得極香,轉眼一碗湯已吃下大半。


    吃過湯,人也精神多了。睡了一整天,這時已困意全無。


    跟據小燕羽留下的記憶,她知道現在住的是朗園裏水北閣的正房。以往盛夏闔府在朗園避暑之時,二房就單獨居住在水北閣中。梁渭夫妻住正房,燕羽住西廂,弟弟梁文昊住東廂。


    此次燕羽能住到正房裏來,多虧了眉羽為她爭取。


    聽說二妹妹受了責罰,梁家大小姐極其不忍。稟了老太太,說廂房冬日裏寒冷,二妹妹年紀小,經不住苦寒,就讓她住了水北閣的正房吧。


    燕羽不禁好笑,她被關在朗園裏受罰,缺身少食,又不得與親人見麵。日日以淚洗麵,孤苦無依。就算住了這正房,又有什麽益處呢?


    眉羽又何樂而不為?隻是輕巧的一句話,卻得了個賢良的名聲。眉羽總是那麽清楚,怎樣在人前做出善良體貼,姐妹情深的模樣!


    燕羽找了件楊妃色褙子披在身上,拄拐下了床。反正現下無人,她不如夜遊水北閣。


    此處院落小巧,青石路麵規整幹淨,兩旁樹木扶疏。院中有四個兩人合抱的矮陶缸,裏麵養著紅色的錦鯉。缸底培了蓮花,蓮葉還未長齊,到了盛夏時節,定是生動可愛。


    水北閣正房是三間四耳的格局,中間是廳堂,擺著方桌、太師椅,牆上懸著水墨丹青。東側明亮,作為臥房,西側幽靜,就做了書房。西側耳房一間是庫房,一間住著徐嬤嬤,東側耳房就給了四個丫鬟住。


    也不知徐嬤嬤走去了哪裏?現在是否院中?燕羽見西耳房一片漆黑,轉身往東走。東耳房內燈火搖曳,顯是有人,不知是哪一個丫鬟在?


    這是燕羽第二次深夜步入院中,心境卻已大不同。春天的夜晚十分迷人,空氣裏都是清甜的味道。樹梢隨風擺動沙沙作響,燕羽輕輕仰起頭來,讓風吹過麵龐。


    這四個丫鬟,碧樹爽朗、新月細致、白蘋天真、茜兒張狂,她能肯定的,除了徐嬤嬤,隻有碧樹是自己人。茜兒自不用說,捧高踩低品行不端,就算不是別人安插的內應,也不能重用。新月恭謹有禮卻少言少語,一時有些看不透。至於白蘋,天真直率為人真誠,隻是與老太太屋裏的康嬤嬤淵源極深…


    燕羽深深吸了口氣。


    從下午起就沒見著碧樹。但是姑娘進丫鬟的屋子似乎並不妥當。


    正在猶豫間,隻聽屋內有人大聲叫嚷,“你們去做流芳百世的忠仆吧!不要打我的主意,我還有老子娘要供養,自是比不得你們大富大貴!”話音剛落,門咣當一下被推開,一個杏紅色身影直衝了出來,原來是茜兒。


    茜兒看到燕羽披衣而立,有些吃驚。臉色轉了幾轉,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卻終究閉了嘴巴。跺跺腳,轉身跑出了院子。


    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燕羽不再猶豫,走到門邊,聽到徐嬤嬤說道,“罷了,也難為你們了。有老子娘的,身邊也沒什麽錢;像新月這樣獨身一人,也要個銀錢傍身,我再想想辦法吧。”


    又聽得新月說道,“嬤嬤,我孤身一人,哪有許多用錢的地方?先把這些手飾當了吧,能周轉一時是一時。”


    又聽白蘋說,“首飾我拿不出來,這五錢銀子嬤嬤拿著吧,總要給姑娘和碧樹姐姐養好了身子。碧樹姐姐今天…”說著竟嗚嗚哭起來。


    燕羽心下一沉,難到碧樹有什麽不測嗎?


    腦中浮現出那張不算美麗卻生機勃勃的臉,那個危難之時也不曾想過離開的女孩。臥床之側,那兩道殷切焦慮充滿關懷的目光。床前那鍋濃濃的魚湯…而碧樹是漁民的女兒。


    燕羽心痛難忍。也顧不得許多,唿啦一下拉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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