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迴,賀財東改字吞銀周老漢雪中送炭

    山東曲阜的老秀才黎德謙,多次科考不第。年已半百,家資耗盡,生活艱難。偶爾收幾個學生教書,勉強維持生活。又患有嚴重的腰腿痛疾病,行動困難,時常臥床。又因連年災害,更是雪上加霜,一籌莫展。

    他與妻子陳氏生有兩個女兒:長女元娘年方二十一歲,嫁與本莊小康之家,女婿是位秀才。次女素娘一十七歲,待字未聘。

    黎德謙胞弟德讓,妻子病故之後,去京城謀生,有時寄點銀子接濟他們。

    這日,黎德謙妻子陳氏與黎素娘坐在炕上做針線活計,黎德謙拿起水杯喝一口水把藥送下,說道:“想當初,苦讀寒窗,費盡家私,白費力呀!功名未成,人已老矣......咳!身體又不好,疾病纏身,什麽活都幹不了......大丈夫不能養家糊口,真是無顏麵對這個家......慚愧呀!”陳氏道:“一家人同甘共苦是應該的,說什麽慚愧呀?要打起精神,把病養好了,還可以教幾個學生。”黎素娘道:“是啊,爹爹身體要緊,不要老想不愉快的事。女兒做針線活計,能多少有點收入,天無絕人之路......”

    這時,鄰居徐明在窗外問道:“黎秀才在家嗎?”黎德謙邊答應邊開門。見徐明拿著書信和一個小包袱,站在窗外。黎德謙道:“徐賢弟,你迴來了。”徐明道:“我在京城,見了令弟德讓,帶迴書信一封、銀子三十兩,交給您。”黎德謙高興地接過,說道:“多謝賢弟!進屋坐吧。”徐明道:“不啦。我剛迴來,還沒到家,改日再來。”告辭迴家。

    黎德謙歡天喜地的進房說道:“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哇!”陳氏問道:“鄰居喚你有什麽事?”黎德謙道:“二弟求他帶迴書信和銀兩。”他高興地把銀兩和書信舉起,讓妻子和女兒看。陳氏道:“看看信上寫些什麽?”黎德謙道:“我眼花看不清,還是素娘念吧!”

    黎素娘接過信,念:“兄嫂安好?見字如麵。弟來京數載,辛勤貿易,贏利頗豐。積得些銀兩,與賀財東合資當鋪,生意興隆。因覺得與兄嫂一家兩地懸念,甚屬不便。再者,家中無甚產業,不如攜眷來京,一則骨肉團聚;二則京中人才濟濟,可與二侄女選......”她害羞不再往下念。陳氏見狀催促道:“羞什麽?女大當嫁,你叔叔說的有理,念下去。”黎德謙道:“是啊,念下去。”黎素娘繼續念:“選擇乘龍快婿;三則,弟室尚虛,請兄嫂來京,共議婚事。到京後先租房居住,遇到合適

    之房再購置。弟德讓拜寄。”信內,附有路單一張。黎素娘取出路單,念道:“到京後,找到東華門,往西一直走,約百步遠,在‘水月庵’旁的‘饅頭鋪子’對過,路北三間草房便是。”

    黎德謙道:“正合我意。我早想離開這地方了。”陳氏道:“這樣也好。就是舍不得大女兒元娘。這一去不知何時相見!”

    黎德謙道:“女兒出嫁,怎能總守在身邊。大女婿如考中進士,到別處上任,你還能留下他妻子不成?倘若在京為官,又在身邊,豈不更好!陳氏道:“若能這樣,當然是好。”於是,一家決定去京城投奔黎德讓。

    黎德謙處理了家中的東西,拜別了親友,雇了一輛車,帶上行李,大女兒和女婿前來送行,彼此灑淚而別,登車上路,一家人風塵仆仆奔向京城。

    數日之後,終於到達了目的地。都興奮起來。

    黎德謙下車,拿著路單,找到饅頭鋪對麵的三間房子,見房門上鎖。疑惑起來。黎素娘道:“叔叔想是出去了。”陳氏也這樣認為,說道:“是啊,房內沒人,自然是鎖著哇!”。

    這時,饅頭鋪的主人周善見到他們,出來問道:“這位相公是找黎德讓的吧?”黎德謙打拱答道:“承仁兄下問,小弟從山東來,正是尋找舍弟黎德讓。”周善道:“請稍候。”說著轉身進鋪去,手拿一封書信迴來。他心情沉重地說道:“令弟當年到此為鄰,我二人相交甚厚,最近他與‘仁義當’賀新合資,效益不錯。不料,自上月偶感風寒,患病在床,就在這房內調養,請醫、服藥,都是老漢照應。他在病中念念不忘兄嫂,盼望你一家早日到img來。終因醫治無效,於昨日病故。他臨終時,以書付弟,說待兄長到來時,千萬交付。令弟還有些被褥、衣物等,都在老漢處收存。”

    黎德謙越聽越怕,如雷擊頂,渾身顫抖,昏倒在地。

    陳氏與黎素娘見狀大驚,急忙下車,奔向黎德謙。黎素娘叫喊著:“爹!”周善用拇指指甲,掐黎德謙的人中穴位。陳氏與黎素娘哭叫著。黎德謙慢慢蘇醒過來,痛哭不止。陳氏與黎素娘扶起黎德謙。周善道:“進房去吧!”他將門鎖打開,把黎德謙一家讓到房內。

    車夫跟上來說道:“黎秀才,別哭了。再哭,二相公也活不了,我得迴去了。”黎德謙這才想起來還沒付車費,抱歉地說:“對不住,家事突變,竟把你的事忘了。素娘,把車錢付給他。”黎素娘從包中取出碎銀交給車夫。車夫幫助把車上的行李等東西放到屋裏,對

    黎素娘說道:“勸你父母節哀!”黎素娘哽噎著答應,送走了車夫。

    黎德讓的靈棺停在堂屋中央。周善說道:“先看看令弟吧。是我和街坊把他收殮起來的。”

    黎德謙一家,奔至棺旁,揭開布單,三人痛哭起來。黎德謙老淚橫流的叫道:“兄弟呀......你怎麽不等等啊......”一家人哭成一團。周善勸道:“大家都要節哀,保重身體要緊。還要冷靜下來,後事有待處理。”

    黎德謙轉身施禮,說道:“多謝仁兄幫忙,我一家感激不盡!還不曾請教尊姓大名。”周善道:“不必客氣。我姓周,名善。”黎德謙對妻子和女兒說:“娘子、女兒過來,拜見周兄長、周伯父。”母女拜見了周善。周善道:“大家先進內室歇息,我還有事交代。”他把黎德謙一家讓進臥室坐下。

    周善把遺書交給黎德謙,說道:“這是令弟的遺書。”黎德謙用顫抖之手接過,道謝後拆開封皮,取出遺書。吃力地看著。周善問道:“可寫,在‘仁義當’,存有八百五十兩銀子?黎德謙道:“有的,有的。”周善道:“你明天就拿這遺書為憑,找賀財東要去。不宜拖的太久,人心難測,免生變故。”

    黎德謙道:“小弟初到此地,舉目無親,又遭此不幸,心神已潰,萬望兄長指教。”周善道:“不必客氣。”黎德謙問道:“但不知,那賀財東家住哪裏?”周善道:“由此往南,一裏多路,元寶巷呂相府斜對過,有個黑漆大門,就是他家。你們先歇息,我迴去打發人把令弟的被褥等東西送來,拿幾個饅頭給你們墊墊肚子。有什麽事情盡管去找我。”黎德謙起身道:“謝謝!免不了還要麻煩兄長。”周善道:“沒關係。”黎德謙拱手道謝,送出周善。

    黎德謙手拿紙條一路打聽,找到賀新門首,家童開門問他找誰?”黎德謙問:“這裏是賀財東家嗎?”家童問他有什麽事?黎德謙道:“去稟你家主人,說黎德讓的兄長前來拜訪。”

    賀新聞家童稟報後,開門出來,笑臉相迎。打拱說道:“哎呀,是黎兄到了,請進。”黎德謙打拱見禮。賀新把黎德謙讓進客廳。落座後,黎德謙說道:“多蒙賀財東對我弟的關照,黎某感激不盡。”

    家童獻茶。

    賀新道:“請喝茶。我和令弟十分投緣,合作默契。不料竟遭此不幸,令弟之去,使我如失膀臂,難過得很。”擦著眼淚。黎德謙道:“多謝抬愛!家弟臨終前的遺書上說,與賀財東合資,結算後,有銀八百五十兩,存放貴處,

    求賀財東賜還,以解燃眉之急。”將遺書遞上。

    賀新接過遺書看罷,搖頭笑道:“黎兄初到京城,不知小弟的為人。說句狂話,小弟家中不缺這幾百兩銀子。黎兄請看,令弟這遺書,筆鋒無力,筆畫歪斜,明明是病危之人,精神恍惚,寫錯了。”黎德謙疑惑地拿迴遺書看。

    賀新道:“他前年,投本一百兩,算到現在整三年,每年利息添作本,生意還算不錯,所以,才有銀兩寄給你們。前幾天,他病重時,與我算清帳目,共有三百五十兩交我保存。全鋪之人盡知......遺書上竟多了五百兩,這可真是屈我的心哪!”黎德謙道:“賀財東請別著急,也許......”賀新道:“令弟為人忠厚,他不會存心賴我,必是病重時心神恍惚寫錯。我若有半點虧心,必遭報應!”

    黎德謙信以為真,說道:“賀財東何必如此。”賀新道:“黎兄如果堅持按遺書的數字討要,賀某隻好賠補這些銀子了。”黎德謙道:“賀財東不必多心。錢財這事,小弟本也看的很輕,也許是亡弟寫錯了。就請把所收存的賜還給弟。天色將晚,小弟要告辭了。”

    賀新從裏間拿出一個匣子,打開,讓黎德謙觀看:六個元寶、一包碎銀、一張存單。他把存單遞給黎德謙,說道:“這是令弟所寫的寄單。”黎德謙接過存單看,的確是三百五十兩。賀新道:“還煩黎兄,賜一張收據才好。”他遞過筆、墨和紙。黎德謙寫好收據,按上手印,遞給賀新。賀新把銀子包成兩包,交給黎德謙讓他收好。

    黎德謙把一包碎銀揣入懷內,提著元寶包,打拱告別。

    他正在路上走著,忽然竄出幾個人,追趕著打架,把黎德謙撞倒,迅速調包,飛快離去。黎德謙提起包袱,掙紮起來,拍拍塵土,向前踉踉蹌蹌走去。

    他用手按著疼痛的腰部,艱難地到家後,黎素娘道:“爹,這麽晚才迴來,叫我和娘等的好不放心。”黎德謙道:“賀財東細講了你叔叔的事,在街上又遇上一夥打架的人,把我撞倒在地,耽誤一些時間。”黎素娘擔心地問:“摔的怎樣?”黎德謙道:“不妨事。”陳氏問:“那賀財東見了遺書,給銀子了嗎?”

    黎德謙道:“想是德讓在病中把數字寫錯了,留在他家的存據上,寫的是三百五十兩。”

    陳氏道:“這也怪了,別的字寫不錯,為什麽單單把數目寫錯?隻怕他是昧了良心了。”

    黎德謙道:“婦道人家不要多疑。我看那人十分謙和,說起二弟與他如何

    相投,還有些傷感。起誓發願的,令人感動!又有二弟的存據為憑,料無詐言。”陳氏道:“沒有對證,真假難辨。”

    黎素娘問:“爹,叔叔的存據拿迴來沒有?”黎德謙道:“那是寫給他的,怎好要迴。”黎素娘道:“拿迴可以和叔叔的遺書比較一下......”黎德謙道:“存單上確實是用大寫的數字寫的叁佰伍拾兩。”黎素娘疑惑地道:“叔叔的遺書上的數字是小寫的,存單上是大寫的......恐怕這裏有詐。”她分析得不錯。賀新正是鑽了這個空子,做了手腳。利用八字的一撇一捺,改成大寫的叁字,把五字前麵加上個立人。黎德謙道:“我當時心亂如麻,頭腦簡單,沒往多處想......”

    黎素娘問:“那三百五十兩,交給爹爹沒有?”黎德謙提起手中的包袱,說道:“這不是嘛!”又掏出碎銀包,放在桌上。黎素娘打開元寶包袱,三人一看竟是幾塊石頭,都傻眼啦。黎德謙驚疑地說道:“在他家看的明明是元寶,怎麽到家就變成石頭了呢?我真該死!”他捶胸跺足,恨自己無用。陳氏道:“這也不怪你......那幾個打架的人,說不定和那姓賀的是一夥的,故意把你撞倒好調包。”黎德謙道:“這真是雪上加霜,禍不單行,我一家可怎麽活呀......二弟,快把我叫去吧!”一家三口,痛哭起來。黎素娘邊哭邊勸道:“爹,娘,這樣會哭壞身子的,叫女兒可怎麽辦哪!”

    周善叩門問道:“黎賢弟迴來了嗎?”黎素娘道:“爹,別哭了,周伯父來了。”

    黎德謙擦淚把周善讓進屋。周善問道:“都吃過飯了嗎?”黎素娘道:“我和娘吃了伯父差人送來的饅頭,我爹剛迴來。”陳氏道:“謝謝啦!”

    周善問:“事情辦的怎樣?”黎德謙道:“賀財東說,隻存三百五十兩銀子。是德讓病重時,把數字寫錯了。還拿出德讓寫的存據給我看。上麵寫的確實是三百五十兩銀子。我也無話可說,隻好把幾個元寶和五十兩碎銀拿迴。不料到家之後,幾個元寶竟變成石頭了......咳!”痛心疾首地敲打著自己的腦袋。

    周善道:“那賀新,真是喪了良心了!事已至此,哭也沒用。這家中老停著棺材也不是事兒,入土為安。不如早點發送出去,也完了這件大事。”黎德謙點頭稱是。周善道:“弟媳和侄女若會針線活,我幫助攬些活計,掙點手工錢糊口吧。賢弟以為如何?”

    黎德謙道:“小弟如在夢幻之中,蒙兄長不棄,所教自當從命。還望兄長幫助料理。小弟的

    腰腿越發疼痛,舉步維艱了。”陳氏道:“一定是剛才跌的,又犯病了。他一犯病,是寸步難行啊,您就多辛苦了!”周善道:“沒關係,盡管放心。”

    他一家在周善梁的幫助下,安葬了死者,在此房中安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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