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隱不嫌她身上髒汙,謝老太被那一腳踹的半天沒喘上氣,捂著心口在那哼哼,換作謝老大早嚇得跟雞一樣不敢說話,可謝隱隻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


    緊接著,他又慢慢將全體謝家人看過一遍,似乎是要因此記住他們的相貌。從謝老頭兩口子,到謝老二謝老三跟他們的媳婦,沒有說話,環著女人肩膀,轉身就出了堂屋。


    謝家是那種老土屋,作為老大,還是生不出兒子的老大兩口子,他們不配住東屋西屋,東屋是謝老二的,西屋是謝老三的,謝老頭兩口子住堂屋,謝老大隻能帶著媳婦住灶房跟雞棚中間的屋子,這屋子本來是用來放農具的,裏頭就一張床,一個破了扇門的櫃子,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就連窗紙都是破的,北風嗖嗖往裏頭刮。


    女人哭得眼睛紅腫,她顧不得自己滿頭滿臉的鮮血眼淚,急著要看女兒。謝隱解開棉襖把小娃拿出來,那麽一點點大的孩子,身上就隻包了塊髒兮兮的破布,這麽冷的天胳膊腿兒都在外麵,全叫凍紫了。


    此時此刻,小娃連哭聲都幾乎聽不見了,隻偶爾抽搐一下,顯示她還活著。


    女人抱著自己的孩子,忙亂地解衣服想要喂奶,自娃出生到現在,還一口奶都沒吃過呢!她再也想不起曾經的自己是什麽樣了,隻想救活這個孩子,破棉襖一散開,她就把乳頭塞進了孩子嘴裏。


    小娃下意識地吸吮起來,可是女人早上生的娃,身子又一直很弱,什麽滋補的都沒吃過,根本就沒有奶水!


    她又開始哭起來,沒有哪一刻讓她意識到自己的孩子是真的救不活了,他們連口熱米湯都不能給孩子。


    謝隱把她淩亂的頭發掖到耳後,低聲說:“等我一下,很快迴來。”


    他把自己的棉襖脫下,裹在了妻女身上,推開破舊木板門就出去了。


    女人哭著把棉襖攏緊,用自己的體溫把孩子緊緊抱住,隻覺得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孩子如果沒了,她也不想再熬下去了。


    熬不動啊……真的熬不動啊……


    謝隱去而複返,堂屋門怕進風,從裏麵拴起來了。他在院子裏撿了根趁手的粗木棍,上去一腳就把門給踹開,也不知道這麽破敗的身體是哪來的那麽大的勁兒!


    裏麵謝老太正捂著心口破口大罵呢!見謝隱進來,又伸手要來打他,謝隱眉目冰冷躲了過去,謝老三見狀,立馬撲上來,謝隱一棍子砸在謝老三腿上,謝老三頓時抱著腿哭號,半天爬不起來!


    謝隱又看向了屋子裏其他人,這些人,圍著爐子穿著棉襖多暖和,卻也是從沒把謝老大兩口子當人看。


    他不僅揍謝老三,謝老頭跟謝老二也沒能幸免,除了謝老太跟兩個弟媳婦外,個個被他揍得哭爹喊娘,他也不取人性命,就照著腿跟手揍,棍棍見聲,沒一會兒謝家人就都倒在了地上哭喊叫喚,謝隱隨手把木棍丟開,徑直闖入謝老太謝老頭房間,把他們上了鎖的小櫃子暴力拆開,裏頭的紅糖麥乳精什麽的,又抽了櫃子裏謝老太沒舍得用的大紅布,全丟進去捆起來,還摸走了謝老太藏在牆洞裏的所有錢,宛如蝗蟲過境,一點也沒給剩下!


    他拿著東西出去,謝老太不敢再來打他,隻大聲叫:“老大!老大你是不是瘋了!你從俺屋子裏偷了啥!你給俺放下!不然俺不認你這個兒子!”


    本來謝隱一隻腳都踩到門了,這會兒聽到這可笑的威脅,不由得迴頭,眼神平靜:“那可真是太好了。”


    然後他想想,覺得與其迴到自己那小破屋去,倒不如就住在堂屋,至於住在堂屋的人……趕出去不就行了?


    於是他又迴去了,把大紅布包放在了謝老太床上,謝老太還以為威脅起效,頓時鬆了口氣,她忽略心頭那點不對勁兒,又對著謝隱頤指氣使:“老大,還不趕緊把你爹他們扶起來!你敢打你弟弟,俺看你是反了天了!誰給你這麽大的膽子!你再不聽話,俺就告到派出所去!讓大家夥都知道!俺跟你爹辛辛苦苦把你養大,你就是這麽迴報俺們的!”


    謝隱撿起被自己丟在門口的木棍,朝謝老太走了過去,謝老太嚇得尖叫一聲,謝隱作勢把棍子高高舉起,她白眼一翻,居然被嚇暈了!


    見狀,謝隱蹲下去,用指甲掐住謝老太人中,下手那叫一個狠哪,謝老太被掐的鼻涕眼淚都流出來,再也不敢暈了……


    “俗話說得好,狗急了還跳牆呢,何況是人?”謝隱輕拍謝老太那張皺巴巴橘子皮般的老臉,“你們把我逼成這樣,我光腳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大家一起死,是不是?”


    他這一笑可把一屋子姓謝的不姓謝的都嚇了一跳,覺得老大是不是被什麽孤魂野鬼附身了,咋突然這麽嚇人……


    謝隱說完就沒再搭理他們,朝小破屋走去,謝老頭還想起來栓門,奈何腿腳疼得厲害,隻能倒在地上緩緩。


    吱呀一聲,謝隱推開小破屋的門,入眼隻見女人抱著小女嬰在那絮絮叨叨不知說著什麽,看起來有幾分神經質,如果是不認識的人乍一見到她,肯定會以為她精神不正常——她後來確實是瘋了。


    瘋的一頭紮進春天剛化凍的河裏活活淹死了。


    謝隱朝她走過去,女人卻像是沒瞧見一樣,腫著一張發麵般的臉不住地顫抖、她麵上青紫交加,隱約能瞧出舊日的美貌。謝隱得了這具肉身,自然也得到了記憶,他伸出手想接過小女嬰,女人卻像是看著什麽敵人般瞪大了眼,不肯把孩子給他,生怕謝隱聽謝老太的話把女兒拿去溺死。


    謝隱耐心十足地哄著她:“你不要怕,我們現在去堂屋,堂屋有火爐子,還燒著炕,裏頭暖和,你看閨女凍成啥樣了?”


    女人拚了命地用自己的體溫去捂,可她本身身體便不好,又衣衫單薄,饒是將女嬰貼著自己的肚皮也無多少暖意。謝隱的話叫她又重新燃起希望,堂屋……她們真的能進堂屋嗎?


    自打嫁進謝家,她連上桌吃飯的資格都沒有,男人懦弱愚孝,也不敢為她說一句話,頭先女人想著,熬過去也就好了,可婆婆要把剛出生的女兒溺死,她實在是無法忍受!


    然而她也知道,男人是不會站在自己這邊的,因此井不對他抱有希望,謝隱要她去堂屋,她隻覺得男人是不是想哄著她進去,然後再把閨女給搶走。


    她不相信,於是愈發抱緊了懷裏通體冰冷的小女嬰,迫切地希望能夠用自己的體溫喚迴已經快要逝去的小生命。


    謝隱耐性極佳,他是不吝花多少時間來哄這個可憐的女人的,可那孩子等不得,於是他伸出一隻手,握住女人肩頭,另一手輕輕將被自己破襖子包裹的小女嬰抽到自己懷中,轉身就往堂屋去。


    女人嚇得連滾帶爬從炕上跌下來,謝隱迴頭看了她一眼,卻硬著心腸往堂屋去了。


    女人剛生產完,連月子都不及坐,身體極差,先前又叫謝老太磋磨打罵,從破屋到堂屋這幾步路已走得她氣喘籲籲渾身無力,結果剛一跨進門就嚇了一跳,滿屋子都倒著人,全都躺在那抱著腿腳哼哼呢!而她男人確實是抱著閨女朝謝老頭謝老太住的屋子去了,女人吃力地跟上去,一掀開簾子,就被謝隱拉了去,抱了起來。


    她驚喘了一聲,眼睛裏滿是驚慌恐懼,謝隱知道她必然極瘦,卻不曾想能瘦成這般。


    他先將女嬰放到了燒著的炕上,又把女人也放上去,拆了謝老太舍不得蓋的新棉被,無視髒臭將母女兩個包起來,又提起紅糖麥乳精,去外頭用熱水衝了兩碗。


    紅糖是給女人的,麥乳精是給小女嬰的,女人顫抖的雙手捧著碗,卻不敢喝,謝隱將小女嬰抱起來,用湯匙給她喂麥乳精。小女嬰求生欲望很強,雖然進氣兒都比出氣兒少了,卻還是頑強地鼓動著小嘴巴往裏吞。


    謝隱修長的手指在她身上輕撫,小女嬰的唿吸便緩緩平穩起來,女人一直緊緊盯著,這小家夥是真的能吃,半碗麥乳精是一滴也沒剩下,然後兩隻凍得青紫的小手也伸出來慢慢動彈著,看起來以後應該是個很活潑的小姑娘。


    他一手抱著小女嬰,一手扶住女人手裏的碗,跟她說:“把紅糖水喝了,孩子就給你。”


    女人無神的眼睛立時有了色彩,她吃力地低下頭,用凍僵的嘴靠近碗邊,咕嘟咕嘟喝了下去,溫暖的紅糖水進入胃部,好似整個人都活了過來,隨後她便眼巴巴看著謝隱,當他說話算話把孩子還給她時,她立刻將孩子緊緊貼住自己的心髒,滿是髒汙的臉上落下兩行淚水。


    謝隱出去了,手裏又提起了木棍,他踹了地上的謝老三一腳,“去燒水。”


    剛才挨揍的記憶還在,謝老三不敢反抗,拖著疼痛不已的身子從地上爬起,朝灶房去了。


    謝隱揍人用的都是巧勁,找不出太嚴重的傷痕,但至少得疼十天半個月,他隻打一條腿,這樣防止謝家人逃走,又能保持他們能為他所用。


    很快謝老三水燒好了,送進了屋裏,女人在炕上一直暖著孩子,見這兩人進來還瑟縮了下。謝隱就在邊上,將這一切收入眼底。


    他的意思是讓女人跟孩子都洗一洗,不管怎麽說,天兒這麽冷,身上沾那些灰土冰渣子的涸在身上肯定難受。


    女人想都沒想就要先給閨女洗,謝隱找了個木盆,這孩子太小一點,剛才他在麥乳精裏放了點人參須須,不然肯定是救不活了。隨後謝隱讓女人托著小女嬰的頭,用手指輕柔地將她身上的髒汙擦幹淨,再用幹淨的被子包起來放在床上。小女嬰睡得正熟,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接下來就是女人了,謝隱沒士動碰她,而是出去了讓她自個兒洗,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謝隱自己進去看了眼,才讓謝老二謝老三兄弟倆去把髒水倒掉。


    他坐在了堂屋的大椅上,這把大椅平時都是謝老頭在坐,因為這是他一家之士的象征,眼看謝隱坐了上去,謝老頭氣得吹胡子瞪眼,可他啥也不敢說,再老實的人被逼急了也會發瘋,剛才他已經被大兒子狠狠揍了一頓,這會兒再看謝隱,就跟不認識了一樣。平日裏唯唯諾諾不說話的大兒子,今天突然對他們動手了,還不是怪老婆子太狠心,這老大家好不容易有了孩子,雖然是個賠錢貨,但剛出生就要扔尿桶裏溺死,這不是造孽嗎!


    謝老太動手的時候謝老頭不覺得有啥,可因為這他挨揍了,他就開始怪自己老伴兒不講理了。


    “大哥啊,你有啥事兒,你坐下來慢慢說,你別衝動啊!”


    謝老二是被揍怕了,因為剛才一股腦栽進尿桶,他身上還散發出一股異味,惡臭難聞。


    “從今天起,我要住堂屋。”謝隱把手裏的木棍往地上一杵,“你們要是看不慣可以滾,不滾就都老老實實聽我的。去舉報還是找公安都隨便你們,但是在那之前,我一定會先把你們殺了。”


    屋子裏的謝家人被嚇得一激靈!


    第345章 第三十一枝紅蓮(二)


    謝隱就是通知他們一聲,不是征求他們意見,這話說完,他就把謝家人全部從堂屋丟了出去,謝老二謝老三還能迴自己屋子,謝老頭謝老太卻沒地方去,兩口子在家裏積威甚深,除卻謝老二去找水洗洗身上的髒東西外,其他人都聚集到了謝老三的西屋,準備商討接下來該咋辦。


    離了謝隱視線,謝老三才敢罵:“大哥他是長本事了!都敢打爹娘了!這換在幾年前是要槍斃的!俺看就是那城裏的騷狐狸勾的!活該生不出兒子斷子絕孫!”


    這話在農村,罵得那是相當惡毒,絲毫不顧及那是他親大哥。


    至於大嫂?那就更不當迴事了,迄今為止謝老三也就叫過那麽兩三迴大嫂,還都是他色心起的時候調戲叫的,後來女人越來越瘦弱,越來越蓬頭垢麵,他也就失了興致,隻當她是個幹活的,啥髒活累活都往老大兩口子身上推,前兩年剛打倒的地主,眼看謝老三都有那做派了。


    不過他就是個欺軟怕硬的慫蛋,謝隱一強硬他就不敢說話,頂多嘴裏罵兩句,要說見風轉舵,他比誰都強。


    也不知道謝老大那瘦弱的身形,是怎麽能打人這麽兇這麽疼的,難道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明明自己拳頭大得多,可被老大摁在地上揍,謝老三愣是連招架之力都沒有。


    然而此時此刻的謝隱根本沒把他們放在心上,比起跟謝家人糾纏,他更在意堂屋裏的母女倆。


    屋子裏女人先把女兒洗了幹淨,包裹在棉布裏放入被窩,雖然女人沒有奶,但小女嬰喝了麥乳精,身體又暖和了,居然命硬地挺了過來,不一會兒就睡熟了。


    女人坐在床頭癡癡地看著,哪怕女兒隻是皺著淡淡的小眉頭沒有其他表情,她也高興到幾乎落淚。


    這時,門簾子突然被人掀起,她下意識地打了個冷戰,露出畏懼的神色來。見來人是謝隱,又悄悄鬆了口氣,她怕是婆婆或是其他兩個妯娌,她們都是一言不合便汙言穢語的罵她,還掐她、擰她,一開始她還會跟自己男人說,可謝老大隻會愁眉苦臉地讓她忍一忍讓一讓,久而久之,她便不再開口,能忍就忍,不能忍就逼著自己忍。


    在這個家裏,她一天快活日子都沒有過,可那又怎麽辦呢,誰叫她成分不好,謝老大願意娶她,就已經是她最好的出路了。


    要是被趕出謝家,她才是真的一無所有。


    至親至疏夫妻,這大概是最能形容謝老大兩口子關係的一句話了。他們睡在同一張床上,住在同一個家,共同孕育了一個孩子,但仍然彼此不了解,謝老大就是個擱地裏刨活兒的,村子裏的女人大多肩寬腚大四肢粗糙,能做農活能奶孩子,他卻娶了個嬌滴滴弱不禁風,仿佛一陣風刮來都能吹跑的城裏媳婦。


    可誰叫他是家裏最不受寵、最沒用的那個呢?隻能娶到這樣成分不好的媳婦。


    謝老大勉強算是個老實人,他不嫌棄自己媳婦,可他也確實沒本事,在這家家戶戶吃飽穿暖都是奢求的年代,他滿腦子隻想著多幹點活,多掙點工分,最好能再生個兒子。


    對於他老娘要把他剛出生沒幾天的閨女溺死的事,謝老大雖然不是很樂意,可他耳根子軟,他老娘說了幾句他也就屈服了,隻蹲在牆角,聽他老爹吧嗒吧嗒抽旱煙,一家子愁雲慘霧,連他自己也怨起這媳婦來,怪她肚皮怎麽就那麽不爭氣,結婚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懷了崽,還是個賠錢貨。


    兒子啊,怎麽就生不出兒子呢,老二老三家都有兒子,咋就他沒有?難道真就沒這個命?


    “把手伸出來我看看。”


    謝老太要溺死小女嬰,全家都冷眼看著,隻有女人拚命上去搶奪,她吃得少穿得薄,本來就沒多大力氣,謝老太多彪悍?女人在地上被拖行了好幾米,估計胳膊腿都有擦傷。


    女人猶豫,謝隱便主動觸碰她,她下意識一縮,卻被謝隱強硬地握住了手腕,袖子往上一捋,隻見斑駁血痕,剛才她用水清洗身體的時候不覺著疼麽?


    謝隱從破爛口袋裏取出一個小紙包,裏麵裝的是看起來較為粗糙的止血粉,再好一些的藥拿不出來,因為他沒法解釋自己是怎麽得到的,也免得嚇到麵前這個可憐的女人。畢竟在這個窮得要死的年代,能不餓死都是好的,誰家能有好藥用?


    藥粉覆到傷口上非常疼,女人瑟縮著,她很不習慣跟男人靠近,哪怕晚上睡在一個被窩,幹了那事兒還有了個孩子,她仍然無法適應。但手腕被謝隱牢牢捉住,直到上完藥才算。


    她從嫁到謝家便不怎麽愛說話,性子沉悶,謝老太一直看不慣她這一點,覺得這個大兒媳婦真是娶虧了,雖然當初沒花一分錢彩禮,但娶迴這麽個女人,十年沒生出一個男娃,幹活也比不上人家,細胳膊細腿兒的,真是浪費糧食!


    “知雪,你的名字怎麽寫?”


    女人有個很詩意的名字,叫宋知雪,應當是出自“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她的父母應當很疼愛她,謝隱接收到的記憶裏,她剛來村子時,雖然有些膽怯害羞,但看得出來沒吃過什麽苦,眼睛裏還有天真,而現在,那些光芒全都熄滅了,她在這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生活中,變得麻木不仁。


    宋知雪沒想到向來悶聲不吭的男人會突然問自己這麽一句,她一下就給問傻了,好久才反應過來。


    下鄉這麽多年,她都忘了,自己曾被奶奶梳著小辮子,被爺爺抱在膝頭背詩,曾是媽媽爸爸的掌上明珠,她好像忘卻了過去那個自己,變成了一個偏遠鄉下不受婆家待見,十年生不出兒子的農村媳婦。


    她伸出手,在謝隱攤開的掌心,把自己的名字寫給他看。


    哪怕知道他不識字,哪怕寫了他也不認得,她也還是寫給他看了。


    謝隱沙啞著聲音說:“這日子再這樣下去,咱們一家三口是活不好了,知雪,我想分家。”


    宋知雪吃了一驚,聲音細細的:“……分家?爹娘不會答應的。”


    “他們會答應的。”謝隱輕聲說著,“等分了家,咱們好好過。”


    宋知雪沒有再迴答,她也不知道自己男人這話是情急之下隨口說來哄她的還是真下了決心,後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不求旁的,隻希望女兒能好好的。


    謝隱隨著她的視線看往床上熟睡的小女嬰,幹巴巴的又瘦又小,意外地命卻很硬。


    他察覺到宋知雪內心慌亂茫然,伸手輕輕拍了下宋知雪肩膀,在她的僵硬中保證道:“我不會再讓今天的事情發生第二次,我發誓。”


    宋知雪仰起頭看他,男人瘦削的嚇人的臉上,一雙眼睛顯得尤其大,他常年下地勞作,髒活累活都幹,人雖然高,卻極瘦,瘦的不自然不健康,又因為常年吃不飽吃不好,渾身上下沒有二兩肉,仿佛是一層皮子貼在骷髏架子上。


    他又總是傴僂著背,愈發顯得滄桑老邁,才三十出頭的人,瞧著跟四十多一樣。


    可是今天他站直了,眼睛也有了光彩,與過去判若兩人。宋知雪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微弱的希望,也許……她男人說的是真的呢?也許他真的能說到做到,真的能分家?


    宋知雪也不是一定要吃好穿好,她知道自己成分差,過去謝家人嫌棄她她也能理解,可現在她有了女兒,婆婆嫌棄女娃,她不可能到哪兒都帶著女兒,她真怕自己一個不注意,女兒又被婆婆搶走。


    最終,宋知雪輕聲迴答:“要是爹娘不同意,就算了,你別跟他們對著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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