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人不可能忍受的孤獨。


    是最徹底的荒涼。


    陸離舉起了匕首,對準了自己的胸部,心髒的位置。


    仿佛隻剩下死亡,才能夠逃脫那種孤獨帶來的痛苦。


    那團黑色的霧氣,仿佛一隻惡魔,在吸走所有的情緒,快樂,悲傷,甚至是痛苦,是一切都不能與之抵抗,是抽走靈魂裏所有的感情,再把孤獨的情緒,塞進了胸膛裏。


    孤獨到極致是什麽樣的感覺?


    就是現在這樣的感覺了吧,仿佛站在山巔,對著山下怒喊,翻過了一座又一座的山,卻找不到任何迴應。


    就仿佛這世界上隻剩下自己一個生命。


    哪怕是對著山下扔下去全部的熱情,依然是石沉大海,就連一片波浪都沒有掀起。


    這種感覺,陸離在拿起屠刀時經曆過。


    那時候,他還是一個隻知道讀書的青年,陸大路教他一些拳法,以作防身,也許是他從小到大,身邊隻有父親陸大路,沒有母親,所以陸大路對他也是特別照顧。


    陸大路跌倒在地,世界就是在瞬間塌了的。


    四處求醫,家裏的錢一點點進了大夫的口袋。


    而那一點點的尊嚴,也在求助別人幫忙時,被掃在地。


    陸大路沒有教過他,在這以後,要怎麽辦。


    也就在那天下午,他自覺走投無路,陸離站定在街頭,看到一隻籠子裏的倉鼠,在籠子裏的轉輪上不停地跑啊跑啊,陸離不懂它為何要在轉輪上不停的跑,旁邊看著倉鼠的孩子在開心得笑,這有什麽好開心的,沒有看到那隻倉鼠顫抖的身軀麽?倉鼠不停地跑,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它的體內操控了它,它越跑越快,眼球也在迅速地轉動,轉動到瘋狂,輪子帶起了風,輪廓在模糊,倉鼠想要逃離這個籠子啊,可是它是隻倉鼠,它逃不出,它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最後在籠子裏氣喘籲籲,被轉速太快的籠子,給卷上去,又摔下來,像個苟延殘喘的老人。


    籠子啊,何曾殘酷!


    小孩子咯咯的笑,伸出了手。“真好玩,我要買,我要買。”


    “我要了。”陸離搶先了一步。


    “我出他二倍的價錢!”


    小販看了一眼小孩的父親,又看了一眼陸離,眼珠子轉了轉。


    “你們誰出價高,就給誰。”


    陸離用僅剩下的錢,本來是打算給陸大路買藥的,現在卻買下了那隻倉鼠。


    陸大路已經灌了那藥很久了,陸大路根本不認識眼前給他灌藥的人是誰,認為陸離要殺了他。


    陸離苦笑了一下。


    倉鼠站在籠子裏,一雙明亮的眼睛,不,或許是飽含恐懼的眼睛,倉鼠的眼睛裏,倒影著陸離。


    陸離看著倉鼠,仿佛自己就是那隻倉鼠。


    他走到一個角落裏,在一麵牆壁下席地坐下,他是多麽驕傲的一個人啊,若是論讀書,可有人比得過他,可是讀書有什麽用,他在命運麵前不堪一擊。


    他跟這隻倉鼠可有什麽區別。


    他像個乞丐一樣坐在那裏,看著天空,有白雲飄過,酒樓上歡笑聲不斷,是真得開心啊,可是他卻像個乞丐一樣,坐在這街角一堵牆下。


    “我不是個廢人啊!”


    心裏仿佛在滴血,啊,是在流盡最後一滴血。


    “天生我才必有用!”


    “千金散盡還複來!”


    可是他,陸離低頭看著那隻倉鼠。


    倉鼠靜靜地趴在籠子裏,在喘氣,倉鼠的爪子在抽筋,突然,倉鼠翻到在籠子裏,抱著爪子,整個身子痙攣了。


    陸離盯著那倉鼠,就仿佛自己躺在籠子裏,用盡了全部的力量,卻隻能躺在這囚籠之中,抽筋,流淚,痙攣。


    陸離的眼中視線模糊了。


    倉鼠抽筋過去後,疲憊地躺在籠子裏,看著籠子上方的天空,那被籠子的柵欄,割裂地四分五裂的天空。


    仿佛在說,我心裏,真得好累啊。


    陸離的心裏,仿佛自己也躺在了那裏。


    “我真得好累啊!”


    “人活著,不該有一點點的好運氣嗎。”


    “那些史書裏,一展雄才大略的人,也有好運氣啊!”


    “我真得好累啊,我真得不想讓他死啊。”


    “我不想啊!”


    天空依舊是那樣的藍,雲朵依舊像幾年前無憂無慮時那樣飄過,看起來什麽都沒有變,可是那樣的日子,是再也迴不去了。


    眼淚溢出了眼眶,冰涼,落在荒涼的心底。


    “需要一點好運氣。”


    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陸離,在街坊鄰居、眾多雲曲城讀書人麵前,有著傲氣的讀書人,終究是坐在街頭,如乞丐一般席地坐著,也如乞丐一般滿不在乎,看著那隻籠子裏的倉鼠,滿眼荒涼和微弱的最後一點燭火散發出的溫暖。


    “你想要自由是吧,你想要不被捉弄是吧。”


    陸離取開了籠子,倉鼠忽然呆住了,屏住了唿吸,看著眼前打開的籠子,那一道通往自由的口子。


    也許是不相信,也許是不可置信,也許是懷疑,一隻倉鼠,竟然抬頭看了一眼陸離。


    也許是陸離的目光裏,有一種感同身受的感情,倉鼠爬出了籠子,又在牆角呆了片刻,但終究沒有迴頭,而是沿著牆壁下,往前,一點點地走去。


    也許是它已經不知道什麽是自由。


    也許不相信自己竟然走在了路上。


    陸離看著那隻倉鼠拐過了這條路,心裏仿佛有了點勇氣,陸離緩緩站起身,跟了過去。


    “一點點運氣,就可以自由!“”


    陸離在心裏說。


    仿佛心裏的熱情,也因為這一次放生了倉鼠,而如一陣烈火烹油的疾風一般,將火燃燒了起來。


    他轉過了牆角。


    也許那隻倉鼠跑得更快了。


    “瞄!”


    一隻黑貓出現在陸離的麵前,牙齒上帶著血,嘴裏叼著一隻帶血的毛團,從那隻尾巴來看,血肉模糊的毛團,就是那隻倉鼠。


    那隻剛剛自由的倉鼠!


    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瞬間坍塌。


    隨之而來的,是令整個世界崩塌的憤怒。


    陸離兩眼帶火。


    黑貓是野貓,也毫不懼怕。


    黑貓齜牙咧嘴,血盆大口,牙齒帶著猙獰的血。


    陸離彎下腰,掏出了腿邊的那把匕首。


    在這地下深淵底部,現在陸離的感覺,與那一刻倉鼠被野貓給吃掉時的感覺有點相似。


    但隻有崩塌,沒有憤怒。


    那種孤獨,帶走了所有。


    隻有絕望。


    在這棵逆天神樹的底部,是一點點運氣都不見了啊。


    黑色的霧氣,粘稠如液體,如盛夏的汗液粘稠住了身體。


    解脫在即!


    陸離舉起了匕首,匕首寒光閃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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