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傘忽然轉向了一邊,往前撲了幾步,陸離向著陰陽傘的方向看去,一道金色的影子,在黑暗中疏忽一閃,如暮色融入到了夜色中,一閃而過,卻已經泄漏了一些事情。


    在這深淵底下,一棵偌大神樹的根部,還有別的生命。


    “迴來!”


    陸離低低在心裏喊了一聲。


    那衝出去的陰陽傘,似是聽到了這心裏的聲音,也許它與陸離已然默契,又猛地收住,迴到了陸離的身邊,停住。


    陸離看了一眼陰陽傘,皺了皺眉,陰陽傘的動作似乎慢了至少一倍,仿佛在這深淵底部,有什麽阻止了它一樣。


    黑暗中,陸離屏住了唿吸。


    在這漆黑的深淵底部,有花朵搖曳時發出的聲音,但不知為何,這聲音也像是被放慢了,似乎被分成了好幾個部分,在一點點地推進。


    恍如時光流逝的速度,突然慢了一倍多。


    也就在這時,突然有了“咯吱——咯吱”的聲音。


    仿佛就在身邊。


    像是用牙齒咬什麽。


    “咯——吱——咯——吱”


    仿佛是一扇年久沒有打開的門,門軸很死,在一點點地推開。


    警覺,防備,從什麽時候起,大概是從殺豬開始,陸離對這個世界就多了防備和警覺。


    也許是聽覺出了問題。


    也許是這裏有問題。


    陸離站了起來,站起來才能更好的防備,那金色的影子在暗處,他很快發現,就連自己站起來,也似乎放慢了好幾倍,那感覺就像是膨脹一樣,身體像是發酵一般,在膨脹。


    心底深處,掠過一道巨大的陰影。


    陸離在原地朝四邊打量,屏住了唿吸,黑暗中有一雙眼睛,將他看得清清楚楚,而他自己,卻看不清楚對方。


    不懂對方是敵是友。


    但對方在暗,陸離在明,處於劣勢。


    而且不能解釋的,是那種一切被放慢了一倍的感覺。


    空氣中,連黃綠色的光芒,也仿佛流動的模樣,清晰可見。


    塵埃與塵埃的碰撞,分散,也仿佛在腦海裏迴響。


    安靜到極致了。


    又仿佛所有細小的事情,都被放大了。


    “咯——吱——咯——吱——”


    仿佛一把斧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落在了陸離的腦袋裏,每敲一下,都清清楚楚,可以看見。


    從醒來時,陸離的感覺就敏感了許多。


    情感讓他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過去發生的事情,迴憶細細碎碎,湧來。


    這裏真得很古怪。


    會是對方布置的嗎?


    若真是這樣,那豈不是任其擺布?!


    陸離尋找了一番,憑著那持續不斷的聲音,很快就確認了方位,找到了“咯吱”聲音的來源。


    不是牙齒的齒咬聲,不是黑暗裏那個金色影子發出的。


    而是陸離的攝魂羅盤。


    意識到這件事時,陸離還是驚呆了。


    攝魂羅盤發出的聲音是清脆的,但此刻聽到的聲音,卻是緩慢了好幾倍。


    像是破門打開時那種門軸的吱吱聲。


    拖地很長。


    攝魂羅盤,在地麵上轉動,但羅盤指針的轉動,也和聲音一樣,變得很慢。


    陸離彎了下腰,這一動作也像是用了平常三倍的時間,才做到,拾起了黑色的布,裹上了攝魂羅盤。


    而黃綠色的光芒,則也在同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了起來。


    就像收起漁網一樣。


    黑暗如緩慢的潮水漫了過來,最後像是合起一道門一樣,這裏陷入了黑暗。


    黑暗中,都在暗處。


    陸離在黑暗中緩慢地移動,縱使他想很快,但提腿,落腳,移動,還是慢了三倍多,每一下,都像是煎熬,腦子裏的不適應,都準備尖叫。


    一種感覺,像是打翻了的大桶的墨水,泅染了開來。


    仿佛墨水注入了身體裏。


    那是荒涼,是末日,是存在卻未被知曉,是向著一座山穀呐喊,卻聽不到迴應。


    陸離很想逃離這種感覺。


    但又無法逃離,像是紮入了身體,還在不斷地輸入,像是在向著水深的地方,還在不斷的下沉。


    哪怕是很需要氧氣。


    仿佛整個世界死去了,卻隻剩下一個生命孤獨的活著。


    仿佛用觸角溝通的螞蟻,失去了觸角。


    無法言語的荒涼,是人不能承受的感情。


    如一把大錘,從上方揮來,眼睜睜地看著那黑暗的錘子,帶著唿嘯聲,砸進了胸膛裏。


    是死無對證。


    是無處可說。


    是不需要說。


    也不能說。


    沒有理解。


    沒有交流。


    隻有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存在的孤獨。


    陸離在黑暗中艱難地移動,唿吸也仿佛很困難,因為有什麽沉重的東西,壓在胸口。


    在這棵逆天神樹的底部,漆黑的深淵底,也在這漆黑裏,仿佛有一團看不清楚的霧,在盤旋,在攪動,在來迴地穿梭,仿佛有一股粘稠的液體,陸離在裏麵走動,也被這液體給拖慢了。


    就像是在有壓力的水底,陸離的動作,因為多了阻力,而變得緩慢。


    心口仿佛越來越沉。


    那種想要尖叫、想要發狂的欲望,如一顆炸彈在心裏膨脹,就等著點燃了。


    唿吸越來越重。


    不可言喻的痛苦,占據了全部的腦袋。


    仿佛螞蟻爬上了心裏。


    密密麻麻,爬滿了五髒六腑。


    陸離的表情看起來痛苦至極。


    陸離蹲了下去,伸出了手,到了腳邊,在緩慢的動作中,抽出了一樣東西,又在同樣緩慢的動作中,拔開了那樣東西。


    明閃閃的匕首。


    森寒的光芒,一閃而過,便隱入了黑暗。


    在這刀刀光芒裏,陸離看到林湘的影子消失了,如塵埃一般化入塵土,陸離看到陸大路的影子消失了,如流水一般消失殆盡,甚至就連少司,也如煙雲般散去。


    巨大的孤獨,超過了人可以接受的孤獨,像是深海底的鯨魚,遊了過來。


    龐大的陰影,和那隻漆黑的巨大的貓一般大。


    像是把所有的光明和黑暗都一並帶走。


    帶走所有的喜怒哀樂。


    帶走花朵,帶走陽光,帶走草叢,帶走河流。


    遮天蔽日,那隻漆黑的陰影,鯨魚的影子,從上方遊了下來。


    什麽都會消失,孤獨成為永恆。


    孤獨。


    不可忍受的孤獨。


    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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