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的詔令到邊關後,眾將們的情緒都不太高。


    其他人倒也罷了,但尹一之也這樣,連眠可就不得不上前關心一下。


    尋了個時機,兩個人獨處,連眠開門見山的問他:“你是不是不願迴王城?”


    尹一之下意識想要否認,但一對上連眠的眼,搖頭的動作頓時頓住了,他到底不想對她說假話。


    別迴頭,他沉默了一瞬,才低著聲道:“並不是不願迴王城。隻是二姐……,我還沒尋到二姐的屍身。”


    尹惜芙和尹新冬的屍身都尋到了,如今也已經運迴了王城,可偏偏尹新夏的屍身尚未尋到。


    其實尹一之也知道,戰爭過後,多的是尋不迴的屍身,可他就是不甘願,不甘願家人的屍身流落在這邊關外的闊土上,日曬風水雨淋,最終成為來年發芽的春草的養分。


    “二姐是在追擊草原軍的途中,中了埋伏,深陷敵陣,按照當時的追擊路線,楊將軍曾數次沿路搜尋過,但一直找不到。”


    連眠抵達宜春關後,讓楊宜欣派出人馬又去搜尋了幾遍,不僅是當初的追擊路線,還擴大了搜索範圍,可就是找不到。


    如今正值冬季,不說草原人生活艱難,草原上的動物們生活也艱難,所以連眠猜測,尹新夏的屍身可能被草原上的動作拖走了。


    但這話顯然比找不到更叫人心裏不好受,她不想當尹一之的麵說出來。


    尹一之也知道連眠和楊宜欣數迴派人去尋的事,他又沉默下來。


    半晌後,尹一之像是自言自語般的說:“你說,一直尋不到二姐的屍身,二姐會不會僥幸還活著呢?”


    連眠望著他的側顏,尹一之自顧自的垂著眼,察覺到了連眠的視線,但卻不想與之對望,怕連眠會當場戳破他的奢想。


    因是如此,連眠選擇什麽都不說。


    她本想說,如果尹新夏真的還活著,她早就被草原軍用來當談判的籌碼,草原部族的軍隊也不會退居草原深處,再不見露麵。


    加上女君接受了草原部族的議和提議,如果尹新夏真在草原部族的手裏,不可能不提上一句。


    兩個人各自想著心思,任由沉默包圍。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以後,尹一之突然抬起頭來,像是做下了什麽重要的決定。


    “殿下。”尹一之轉過頭,定定地看著連眠。


    連眠迴看他,示意他有話就說。


    尹一之說:“殿下,我能不能再在邊關待一陣子?就一陣子,等過了春天就好,可以嗎?”深怕連眠不答應,他急巴巴的給自己定著時間。


    “可以。”連眠不等他多說,徑直點了頭。


    尹一之還準備了許多話,這一下竟沒了發揮的餘地,隻餘愣愣地看著她。


    她真的答應了?


    連眠迎著他的視線,又說:“不僅僅隻是這個春天,隻要你沒放棄,你就可以一直待下去。至於王城中的諸事,有我。我會替你搞定。”


    “殿下……”尹一之動容的無以言表。


    他想,殿下是真的懂他。懂他擔心什麽,懂他想要什麽。


    有這樣一個懂自己的人,夫複何求?


    -


    過了兩天,連眠率先啟程迴去王城,尹一之就繼續留在了邊關,有楊宜欣這些老將在,連眠也很放心尹一之的留下。


    迴王城的途中,連眠還與大皇女赴邊關的議和隊伍擦肩而過。


    大皇女本以為連眠會停一停腳步,好歹與自己說上兩句話,做一做表麵功夫,可沒想到連眠見了自己仿佛就跟沒見到一樣,徑直打馬而過。


    馬隊遠去揚起的塵土,差點嗆了大皇女一臉。


    大皇女霎時氣的臉都綠了,“郭琳琅是怎麽迴事?來邊關一趟,就目中無人至此了?”


    侍從給大皇女順毛:“殿下莫惱,四殿下在邊關一番拚殺,結果什麽好處都撈不著,氣不過不也是很理所當然?”


    大皇女的氣果真下去了。


    “算了,我們也莫誤了正事,繼續啟程吧。”大皇女吩咐下去,車隊繼續前行。


    侍從應了聲是,連忙去通知各人繼續趕路。


    車隊剛重新上路,大皇女又想到什麽,問侍從:“剛才馬隊裏好像沒見到那個尹一之?”


    侍從想了想,一臉難色道:“屬下不曾注意。”剛才馬隊過去,侍從的注意力都放在為首的郭琳琅身上了,根本沒多看後頭的人。


    大皇女橫了侍從一眼,不再問,隻是繼續獨自迴想,真的沒見尹一之,是她漏看了嗎。


    為了能夠抹平郭琳琅的功勞,她們幾個皇女可是想了許多,其中最易用來做文章的,當屬尹一之。


    經過輪番耳旁吹風,果真女君對郭琳琅上戰場還帶家眷,甚至為了名正言順,還給對方封了個副將的名號有所不滿。


    郭琳琅再能斬殺敵將又如何,德行有愧的一頂大帽子也能將她罩的嚴嚴實實。


    幾日後,連眠迴到王城,比前往邊關的大皇女還要早上幾天。


    才入王城,連眠都來不及迴府上修整一番,就被聞訊而來的宮中侍從請入了王宮,麵見女君。


    宮中侍從傳著女君的口諭,說的是要四殿下郭琳琅與其夫郎一同入宮,但侍從發現,隊伍中隻有四殿下一人,不見夫郎的身影。


    侍從驚疑不定:“殿下,這……”


    連眠不等侍從說完,已經打馬往著王宮方向而去。


    侍從咽迴話,趕緊去追人。


    女君在政務殿召見連眠,連眠進來後,先向女君行了禮,女君抬眼看著她,還特意等了等,結果發現,除了她就沒人了,這才發聲:“你那夫郎呢?”


    連眠道:“一之留在邊關,並未隨兒臣歸來。”


    女君一下臉色難看起來:“放肆!朕分明說了,讓你倆一齊迴來!”


    “母君莫怒。他有他要做的事。”連眠語氣仍舊平靜,半點不因為女君的變臉而被嚇著。


    “荒唐!”女君卻瞬間怒起:“你就把他留在邊關了?堂堂一個皇女的夫郎,就這樣留在邊關?軍營之地,你就將一個男人留在那裏!那是軍營重地!那是女人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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