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雲淡,黯黯初秋天氣。翠葉含珠,蘋花吐霧。落紅滿地經行處。晨光熹微殘照裏`,怎知暖秋情愫。樓台影動,漪漪水波凝碧。層林望斷,蕩蕩空無影。

    “子藜……子藜。”見沒有迴音,心下疑慮,她推門一看,果然不見蹤影。情急之下,大嚷起來:“哥……哥,子藜走了……”

    他們聞聲趕來,隨子藜進屋。“哥,這裏有封信。” 瑾榕小心打開,匆匆道:“此地不可久留……”說完,又轉向疏遣,“這是給你的。”

    他顫顫地接過,心中似萬頃波瀾洶湧,起起伏伏,心想“她會去哪呢?”

    “子藜細密沉穩,斷然不會急於複仇。我們沿路追趕,或許能找到蛛絲馬跡。”璃鏌不緊不慢地說,倒也字字入理。

    “是呀,這裏遲早會被郭恪裘查到,萬計走為上。” 瑾榕忽然轉臉,輕輕挽著璃鏌的臂膀,朱唇細細開合:“再說,我答應過璃鏌要找到他的親生父母,無論事殊事異,絕不反悔。” 璃鏌握過她的手,目光在她秀美的臉上停留,濕濕的淚勝過千言萬語。疏遣的臉也掠過一絲堅定的笑,不是為他自己,而是他們。

    (三人打點行李,起程。)

    (王府中)“啟稟王爺,揚州府外發現一名神秘女子。”

    王爺厲聲道:“還不把她給我抓來,快去!”

    卻見那人戰戰兢兢地伏地求饒:“王爺饒命……那人武力高強,小的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王爺扣案一擊,茶碗登時震碎在地,怒火自胸膛迸射而出,喝道:“混帳,想用這種話來騙我 …… 來人,把他給我拖下去 ……”

    “王爺饒命啊……”淒絕之聲,在金碧朱閣間久久迴蕩。

    郭恪裘見爹爹暴怒如雷,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爹,怎麽啦?”

    王爺怒氣未消:“都是一群飯桶,幾個月下來了,連個人影也沒抓到!”

    郭恪裘扶他往藤椅上坐下:“爹爹不要生氣,她們若是凡俗女子,早就束手就擒了。可見,其中必有高人指點,不可小覷啊!”

    “此言極是。可城門均派有精兵把守,怎麽會有漏網之魚  ?”王爺怒容微斂,一聲令下:“來人,邊城的情況怎樣?”

    “啟稟王爺,小的令人日夜守關,並未發現可疑之人。”

    郭恪裘蹙眉正色道:“我們人多勢眾,量她們也不會硬闖,莫非另有小路?”說完,轉向那人,“你速帶人馬,封鎖進出城的一切可能路徑,一旦發現可疑之人,即可抓來見我……記住,不可傷人!”

    “ 是!”

    “恪兒。”王爺撫過他的肩,道,“你害得她們家破人亡,她們怎會委身嫁你?”

    “爹爹教訓得是,都怪我一時魯莽,差點壞了大事。好在我用暮陽迴春的內功心法護住知府夫人的心脈,生命並非大礙。隻要精心調理,定可痊愈如初。把她做棋子,她們想不嫁都不成呢。”

    “好啊,不愧是我八王爺的兒子。”

    “爹,我還要追查他們幾位朋友的下落,先行告退了。抓人之事就交給我吧,爹爹不必操心。”他臉中不見喜色,心中卻自鳴得意,城府之深,讓人望之色變。

    王爺點頭應允,心想長江後浪推前浪,日後郭家王室必定如日中天。

    此事果被子藜料準,郭恪裘正是準備追捕瑾榕一行人,可待他趕到時已人去樓空,隻得命人分去各地,暗中搜捕,俟機而動。

    且說自從子藜與溱巒分開後,也有些時日。溱巒與靈兒一直困在樹林裏,有時就在溪邊打幾口水喝,有時倦了就靠著樹幹悠然睡去,有時找不到吃的就弄些野果子充饑。運氣好的時候,還能捉到幾隻野雞,用荷葉裹著,再嚴嚴實實地打上幾層泥巴,放到火中烤,頓覺芳香四溢,肉質香酥細軟,滑而不膩,迴味無窮。雖說她們困於荒原野嶺之中,舉目無親,倒也不無樂趣。除了覓食充饑,其他的時間她們都用來練功或者趕路,絲毫不敢懈怠。

    走著走著,靈兒忽地頓足,欣喜地叫道:“溱巒,快看,那裏有蓮花池。”

    溱巒轉身顧盼,心中自是不勝歡喜:“我要試試這‘蓮落飛花指’”。話音甫畢,已縱身荷塘。隻見她時仰時合,時傾時側,如鳶飛影動,翩翩亭亭。她玉指輕揮,蓮瓣撫掌而去。待其中指微微內攏,其餘四指外側輕揚,手腕臨空交錯,翻合鬥轉間,那粉色的花瓣如流嵐般纏繞在她的周身。直至她揮臂展裙,空中若百花齊放,紛紛而下。

    “好美的蓮花雨,真想是仙女下凡啊!”靈兒正如癡如醉,溱巒已飛身落在她跟前。卻見她的眼裏還噙著淚,欲托起她的手,隻聽道:“如果哪一天,我死了,能葬在這蓮花池邊,還能落上一場蓮花雨,該多好啊!”

    溱巒傻傻地望著她,嬌好的麵龐上閃動著點點淚花。“不,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死的。” 溱巒攏攏她的黑發,緊貼著她的臉,內心鬱結的痛一下子傾瀉出來。

    靈兒撫著她的肩,眼似秋波,溶著淡淡的笑:“我沒事的,你別擔心,我們都好好的,不是嗎?”

    溱巒點點頭,道:“靈兒放心,我們生死都是好姐妹。”靈兒相視一笑,拉著她的手,繼續上路。

    “啊,我們已經走出那片叢林啦,謝天謝地!”靈兒光顧著賞荷,這才發覺自己已然脫險。

    “你不覺得奇怪嗎?” 溱巒放眼四野,娥眉微鎖,若有所思:“時過盛夏,荷花怎能開得如此之盛?”

    靈兒心頭一緊,倏地定神緩語:“幼時,我隨師父學劍遊曆四方,也見過一種蓮能在秋日開花,師父叫它古奇蓮,聽說三年才開一次,盛花期長達半年之久,有凝神定氣之效,迷藥無侵。”

    “那我們何不采些迴來,或許還用得上。”也沒等靈兒迴答,隻聽颼颼幾聲風響,溱巒載蓮而歸。靈兒隻能暗自佩服她的輕功已臻妙境。

    此地綠草如茵,繁花萬點,流水淙淙,較之密林幽境,實乃清麗之至。待她們定睛一望,遠處隱隱有炊煙嫋嫋。兩人喜出望外,快步上前。

    “你看,是家客棧。”靈兒喜道,但又轉念一想:“方圓數百裏,僅此一家,必有非比尋常之處。”

    溱巒生性機警,對此荒外生地更是多有幾分忌憚:“我們進去看看,一切小心。”

    靈兒本覺此地風聲緊俏,不同別處,心存芥蒂。此刻又聽溱巒之言,更是警覺三分,猶恐避之不及。這時,店家正同一名身強力壯的男子出來,匆匆交代了幾句,那人方才駕馬離開。兩人正心下不解,隻見店家笑吟吟地走了過來:“兩位客官是要投宿嗎,這方圓幾十裏就這一家了。”

    靈兒見此人老太龍鍾,麵目和善,不像是壞人,道:“那高個子是什麽人哪?”

    “哦 ……”老人捋了捋他花白的胡須,深深的顴骨中是一張飽經風霜的臉,他的聲音格外低沉,仿佛是千岩古壁,訇然中開的隆隆之音:“他是我收養的孤兒,前些日子剛在衙門裏謀了個職位,沒幾天就迴來告訴我,說什麽府裏出了事,裏裏外外連個活口都沒有…… 哎 ……”

    溱巒隻覺腿一沉,差點跌倒:“您可知那是什麽知府?”

    老人無可奈何地遙遙頭:“他不肯說,隻叫我別管閑事 ……兩位快進來吧,我這小店開張不久。”他隨手拿起肩上的布,利落的抖了抖桌上的塵:“兩位想吃點什麽?”

    “有什麽好吃的,您隨便挑吧……對了,您可是這裏的掌櫃。” 靈兒見溱巒遲遲不語,又問了幾句。

    “嗬嗬,是啊。反正閑著無事,也做做夥計”

    “請問從這裏進城可有近路?” 溱巒岔開他的話。

    “這個還要問我那小兒。”老人歎了口氣:“隻是他可能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迴來。”

    “哦,那也無妨,就勞您準備一間好的客房。”

    “兩位放心,我這就去。”

    再說這店中賓客,舉手投足間的氣派,渾然不是本土中人的摸樣。他們個個佩劍,眉目凜然,神情嚴肅,似有所待。

    溱巒精神微振,緩緩而語:“來,我們去廚房,看看有什麽好吃的。”靈兒知她有意分散旁人的注意力 ,探其虛實,便由她去了。她們剛踏進門,不驚愕然,那四人看似在切菜做飯,手上功夫卻表露無餘。個個刀法精妙,力似虛而實實,刀無影而血淋漓,招招式式,環環相扣,似乎無懈可擊,絲毫不遜於“銀鈴蕩月”的功力。溱巒暗想,姐姐殺人於無形之中的銀鈴也莫過於此。 他們刀法犀利,快如影從,顯然已臻爐火純青之境,威力無比。溱巒用勁掐了一下手心,一陣痛感方才讓她平定心神,拉著啞然失聲的靈兒往外走。

    “這是‘碧荷潤花雞’,‘鴛鴦雙魚枕’,‘桂花青絲卷’,‘玉蓮清’,全都是本店拿手的好菜啊,還有這‘五味養神湯’是我特意準備的,兩位長途跋涉,水土不服,多喝點養養身子。”

    “多謝您了,這麽好的廚子就是到了城裏也未必找得到呢。”溱巒淺淺盈笑,話中有話。

    “哎,說來也怪,開張幾天都沒有生意,昨夜卻來了一大群人,其中有四個要給我做廚子,其他的純粹是吃喝住宿。當時,我顧著生意,又看店裏缺人手,就立刻答應了,也不知是福是禍。”

    溱巒怕他多生是非,起身安慰道:“是福固然是好,若是禍,您胸寬容厚,也定會因禍得福啊!”

    店家嗬嗬笑道:“姑娘嘴兒真甜。”

    “掌櫃的,來幾碗酒。”忽聽有人叫喚,他滿臉喜色:“二位慢用,我去去就來。”

    溱巒頷首稱謝,欲夾桌上美味。靈兒急忙按住她的手,輕聲道:“你敢吃?”

    溱巒輕拍她的肩,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們要的是活人,還怕下毒不成。若是有迷藥,我們的古奇蓮可不會坐視不管的。”

    “它可聽我的哦!”靈兒作了個鬼臉,從懷中取出蓮瓣,去廚房盛了兩碗熱水,撕成小片。細細碎碎的花瓣重重疊疊的浮於水麵,粉麵含春,白裏透紅,若驚鴻照影,甚是可人。

    “我記得師父說過,要嚼著花瓣一並咽下。”

    溱巒二話不說,仰臉,水如柔腸,頓覺香遠襲人:“吃飯吧!”道道美味入口留香,味味絕倫,又各有千秋。順著鏤花的窗閣眺望,一翠竹樾,影搖千尺,落得滿地班駁。情與景,於此交錯,於此停滯。有詞唱道:

    紅塵輕,凡俗遠,雨澹蓮陰,伴枕香薷因緣冷。

    簾裏落花燈,半夜無人省。

    月華淺,此情薄,夜夜今年,羅衾碎減雲紗整,斜語憑欄,醉還生

    秋聲一夜逐香夢,夢寒煙角禦林風。

    (兩人在房中休息。)

    “這群人神神秘秘的,我倒想看看,那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靈兒嘴上生氣,心裏卻是惴惴不安。

    “小聲點。”

    “怕什麽。”門外傳來一輕一重的兩種聲音,其中醉意熏熏的沙啞聲尤為刺耳。

    溱巒靈機一動:“先找兩個替身,再看不遲。”說著,雙耳已輕貼門廊,靈兒也按劍上前。

    “方才我在湯裏下了藥,現在再用這迷香一熏,就算她們武功再高,也插翅難逃。”陣陣笑聲中充斥著得意與狂妄。冥冥間,似仍在耳畔迴蕩,確已隨溱巒越門閃身戛然而止。

    “你先換,我在門口守著。”靈兒隨手合門,將那醉漢扔在床上,同時點了兩人的啞穴和脊背要穴。待她們換好衣服,便熄燈離開。正欲轉角下樓,又聞人語響動:“王爺剛來急令,要速將兩位姑娘帶到,不可延誤。”

    “請轉告王爺,一切都在我們的掌控中,明日一定帶到。”

    “果然不出我所料,看來不能等了,我們先走為上。”言未畢,兩人飛上屋簷。

    眼前隻有一山路和一水路,既無船隻,隻得向山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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