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閨翹首覺愁添,鑿壁書生隔翠煙。


    獨向嫦娥再三拜,殷勤為我到郎邊。


    阿蠻敵不過秦婆婆的再三哭求,隻好應承下來,替她去崇化縣城找她兒子陳陽的魂魄,設法助其脫困。


    她與眾人私下裏一合計,都說事不宜遲,即刻啟程為妙,也好了卻秦婆婆一樁心事。


    遂與玄清子二人收拾妥當,待他牽來玉驄馬,長腿跨上馬鞍,又一把將阿蠻拉了上去。


    阿蠻坐於他懷中,昂起嬌俏的臉蛋笑嘻嘻道:“有了這匹好馬兒,倒是省了我不少氣力。”


    玄清子隻輕輕向她額頭啄了一口,溫柔叮囑道:“坐穩了。”


    然後雙腳一夾馬肚,玉驄馬立即四蹄生風似的馳騁而去。


    這崇化縣城原本就離薊州不過十幾裏路,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便要到了。


    正日到晌午,阿蠻喊著口渴難耐,見前頭有個莊子,二人便停馬,打算討口水喝,稍事休息再入城。


    玄清子前去叩門,開門的是個婆子。聽說他們隻是路過討水喝,故也大方邀請他們進來乘涼。


    進入莊子裏頭,也是隻見到幾個婆子,莊稼漢在侍弄手裏活計,便隨口問道:“莊主是何人?偌大的莊子,也甚難打理。”


    婆子笑說:“莊主早已搬到別處,這兒隻交由我們幾個老婆子打理。姑娘喝水罷。”


    說著遞過一隻粗陶茶碗,阿蠻端過言謝,又少不得賞了她些碎銀。


    婆子立即眉開眼笑道:“早上還聞喜鵲叫聲,沒想到今日果真遇見了兩位貴人。如今晌午,日頭正毒,頂著大太陽,姑娘家身子貴氣,須仔細提防中暍。不如老身先替二位準備些飯食,二位貴人吃過再動身不遲。”


    阿蠻心想也是這個理兒,幹脆歇一歇再上路,也就點頭同意了。


    不一會兒,婆子端來熱飯菜,有葷有素,倒也算周到。


    阿蠻胃口不佳,隻揀了個青蔬吃了兩口便不動筷了。


    玄清子曉得她極其怕熱,又喊來婆子做了一碗綠豆湯,掏出折扇,替她扇風,又催促她喝下綠豆湯才罷休。


    吃飽了,阿蠻又犯了飯困,一連打了好幾個嗬欠。


    她哀怨道:“早知就不瞎應承秦婆婆了,烈日炎炎猶奔波在外,真是苦煞我也!”


    玄清子見她抱怨的樣子也甚是可愛,次次都說著不管閑事,無奈每次又忍不住插手要管。


    他端坐起身子,讓阿蠻枕著他的肩膀,騰出的一隻手,還不忘替她扇風。


    他柔聲道:“不急。哪怕到了城內,隻有夜間才方便行事。你先休憩片刻,我再叫你。”


    阿蠻枕住他寬厚的肩膊,隻覺心神安寧,遂果真沉沉睡去。


    他感受著阿蠻均勻的唿吸聲,發絲陣陣清香,頓也覺得困倦,不由得眯眼打起盹來。


    正當他睡得正香,忽覺得有人拍拍他肩膀。


    原來是阿蠻在叫他。


    不知不覺,天已擦黑。


    沒想到自己竟然睡了那麽久,遂滿含歉意道:“怪我貪睡,差點誤事。”


    阿蠻卻笑說不妨事,現在入城也還來得及。


    玄清子連忙去牽玉驄馬,馬兒正不緊不慢的嚼著草料,卻是拉不動。


    玄清子嗬斥道:“你這馬兒怎忒如此貪吃!莫要胡鬧!”


    說完再去拉它,仍是紋絲不動。


    隻見馬蹄輕刨馬槽下的地麵,玄清子蹲下去,抓了把泥土細看,說道:“這土與周遭的顏色不一樣。較黑,倒像是農田裏的黑土。”


    然後他又拿到鼻前嗅了嗅,略帶些腐臭氣味,他皺眉道:“這氣息……像是……”


    阿蠻徐徐道:“像是……死人的味道。”


    他去問農夫借來鐵鍬,掘掉上頭的浮土,見到一截人的指骨。


    阿蠻歎道:“難怪,這馬兒是故意不讓我們走。罷了,也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今夜我們且宿在莊子裏,會一會這隻孤魂野鬼。”


    等婆子過來,阿蠻又拿出一錠銀子,說要在莊子借住一宿,請之行個方便。


    這婆子卻推辭道:“姑娘這可使不得,不是老身不願意留您在莊裏,而是……”


    “我明白了,婆婆是嫌錢少……”阿蠻故意說著,又掏出一錠銀子塞在她手裏。


    婆子眼睛都看直了,這大約抵得上她幾年的月錢!


    遂橫下心道:“老身索性跟您直說罷,並非是老身不願意,而是……最近莊子裏不太平……”


    “哦,如何不太平?”阿蠻佯裝不解問道。


    婆子神神秘秘的說道:“這莊子……鬧鬼!”


    阿蠻聞言一笑道:“巧了,我身邊這位便是個道士,捉鬼即是他的老本行了!”


    婆子將信將疑,心中難免腹誹道,就從沒見過哪家小道長摟著個大姑娘卿卿我我的。


    玄清子似看透了她心中的想法,隻稱說自己還未受戒,又掏出道士諸法寶,拂塵、桃木劍、羅盤、符咒一個少不了。


    阿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婆子被這陣仗唬過去了,也就老實說了:“這幾日半夜裏總聽得有人吟詩。聽莊裏老人說,曾有個趕考的書生路過莊子,借宿過一段時間,不料卻病死了。故莊主有令,一概不許留人在莊中留宿,以免嚇到他人。”


    玄清子胸有成竹道:“此事包在我身上。你且與眾人相商,隻要你們不說,莊主遠在天邊,又怎會知道我們借住過莊子。再說,若是我替你們除穢,以後你們也不必受其困擾,擔驚受怕了。”


    阿蠻又掏出幾盞碎銀,讓她分與眾人,婆子樂開花道:“饒是姑娘破費了,老身這就收拾出廂房給兩位。”


    待婆子走後,玄清子伸手要攬阿蠻,阿蠻一巴掌拍掉他的手,瞪眼道:“這位道長,請自重。”


    玄清子知道她是惱了,自己也仍未算還俗,方才確實讓她難堪了。


    他哄勸良久,說自己找到師父,便還俗娶她,阿蠻這才消氣。


    玄清子有模有樣的拿了個羅盤圍著莊子繞了一圈,選了個地,就要開壇作法。


    阿蠻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忍不住發笑。


    玄清子念念有詞了好一陣,隨後又向她使了個眼色,阿蠻頓時心領神會。


    她對圍觀的眾人道:“邪祟已祛除,大家快去睡吧。”


    本在看熱鬧的眾人,便自散去了。


    阿蠻與玄清子迴到房中,玄清子才摸出今日在馬槽下挖到的那枚指骨,作法將那人魂魄拘來。


    待得一陣青煙繚繞後,一個身穿破舊白袍,頭戴方巾的落魄書生就跌坐於地上。


    阿蠻悄悄伏於玄清子耳邊道:“原來是地縛靈。定是有心結未了,才不肯離開此地。”


    玄清子點頭表示明白,問那鬼魂:“汝乃何人?為何不願離開此地?”


    書生許久未曾與人說話,平日裏出現隻會嚇到別人,一時間有人與他對話,他竟然痛哭流涕起來。


    阿蠻和玄清子相視歎氣,招來了個愛哭鬼。


    等他哭完,玄清子又耐著性子問了一遍。


    他才抽抽噎噎的訴說了自己生平往事。


    他叫祝衍,原是一寒窗苦讀十餘載的窮酸書生。自幼家貧如洗,幼年母親早亡,全靠老父伐薪賣之,給他湊齊了趕考的路費,老父卻因勞累過度,染上了癆病。所幸他還算爭氣,秋闈考試得了第一,中了解元。他喜不自禁,正要迴鄉向父親抱喜,路過莊中借宿,孰料竟病死了。一直未曾有人替他殮屍迴鄉,他心係父親安危,故仍被困於此處。


    一時,聽得阿蠻與玄清子唏噓不已。


    玄清子憐其淒苦,遂答應先進城辦完事,再迴來替他殮了屍骨,送其歸鄉,告慰老父。


    祝衍千恩萬謝的退下了。


    阿蠻嘀咕道,:“好嘛,一事未竟,又生一事。”


    玄清子笑道:“方才你也點頭應承了,作不得推到我身上。”


    阿蠻笑著錘了他一下,二人又嬉笑打鬧一番。


    阿蠻提醒他道:“依我看,這書生可能是枉死。”


    玄清子心神一凜道,:“何以見得?據他所言,自己是病死,難道有假不成?”


    阿蠻搖頭道:“看他神色,不像有假。惟有可能……他其實並不知自己真正的死因。”


    “願聞其詳。”


    阿蠻又接著說道:“今日是在馬槽下發現他的屍身,看那泥土鬆動,分明是新換的地方,原來埋屍並不在此處。既帶有田間泥土,說明初始時,他是被埋在田裏。如果是病死,為何莊主不告知其家人取走遺骨,迴鄉安葬呢?而是悄悄埋入田間,不立墳頭呢?”


    玄清子也若有所思道:“新移動了遺骨,勢必是舊址不安全了,怕被人發現,才移至莊中馬廄內。”


    他又自金壇內取過一塊遺骨,不嫌其腐臭,用一柄軟刷掃去上頭的泥土,取出銀針一探,銀針果然變黑了。


    果然,祝衍,是被毒死的!


    玄清子又招來祝衍的鬼魂,仔細問他是如何借宿莊子,莊主是何人,他們之間有何過節。


    祝衍便一一答了。


    原來莊主姓邱,他有一名獨子,叫邱吉,與祝衍是同窗好友。


    祝衍中了解元,他卻落第了。


    祝衍本想快點迴家報喜,但是邱吉父子卻盛情款待,勸他多留幾日。


    他本偶感風寒,身體不適,也就多逗留了兩日。


    誰料到,一天夜裏發燒,竟一命嗚唿了!


    玄清子正猶豫要不要告訴他真相,卻瞥見阿蠻在悄悄搖頭,示意他不要講出來。


    他就令祝衍再度退下了。


    待祝衍鬼魂走掉,阿蠻才同玄清子說道:“這地縛靈本是惡靈,你若如實相告,他得知自己竟被同窗所害,定會激怒他,籍時遷怒於莊子其他人,大開殺戒。”


    玄清子卻分辯道:“你怎知是他舊日同窗所為?不是說待他親如兄弟嗎?”


    阿蠻笑了:“明日你進城裏打聽下,當年中了解元的是何人便知道了。”


    次日,他們入得城中,便得知當年中的解元,便是祝衍。


    玄清子得意的對阿蠻說:“你猜錯了。”


    阿蠻又問人,祝衍如今人在何處?


    那人答曰已在縣裏做了教諭,買了間大宅,安頓他父親。


    阿蠻又追問道:“他父親姓甚?”


    那人又答,聽說是姓邱,是祝衍的義父。


    說完,阿蠻賞了些銀子,那人便走了。


    玄清子臉色鐵青,這答案不言而喻。


    原來真是這邱家父子害死了祝衍,然後買通考官,冒名頂替了祝衍,混了個芝麻官當。


    阿蠻歎道:“先料理好陳陽,再來替祝衍料理後事罷。”


    玄清子點點頭道:“如今隻能如此了。”


    而後,他們在城中找到歇腳的客棧,又向掌櫃小兒打聽博易賭坊,眾人紛紛說從未聽過這家賭坊。


    又問起柳姣姣此人,也是無人認識。


    一時受挫,玄清子難免有些氣餒。


    阿蠻卻笑了,附在他耳邊,說不如這般……


    不出幾日,崇化街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來了個外地的土財主,帶了個小白臉跟班,出手闊綽,出沒於城中各大賭坊。


    每日輸了錢也就哈哈一笑,堂客荷官統統有賞,一時間,各大賭坊奉若上賓,眾人無不趨之若鶩。


    一日,土財主輸了銀子,不太痛快的樣子。


    賭坊莊家掌櫃便小心翼翼問他,今日為何悶悶不樂?


    土財主懶得吭聲,一副不太愛搭理他的樣子。


    他身邊不離左右的白臉小跟班咳嗽了一聲,笑道:“我家老爺並非在意那點銀子。而是你家賭坊雖大,但花樣翻來覆去也就那幾樣,他總覺得不夠盡興罷了。”


    莊家又低眉順眼的賠了不是,土財主不耐煩揮揮手便讓他下去了。


    這時,突然有個擦脂抹粉的豔麗女子,扭著水蛇腰過來,揮著手絹朝這財大氣粗的土財主道:“這位爺,若嫌此處不夠盡興,不如隨我前去一個地方,保準叫您快活著呐!”


    土財主色眯眯的抓過手絹,捏了一下她脂粉厚重的臉蛋道:“那就勞煩美人帶路了。若是哄得老爺我開心,必定重重有賞!”


    “來人,將老爺我的萬兩黃金呈上來罷!”


    萬兩黃金?!小白臉跟班額頭青筋暴露。


    後來,還是下去,硬著頭皮端上黃金萬兩。


    一陣金光閃閃,教那濃妝豔抹的女子眼睛都看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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