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霧氣漸漸散去。幾個清潔工人來到後山坡上,他們有說有笑地走向實驗大樓。

    “夷?我覺得這樓今天怎麽有點奇怪?好靜呀!”其中一個說道。

    “別嚇人了,現在天都亮了,哪兒那麽些鬼話?”話音未落。

    “啊!”一聲尖叫,另一人結結巴巴地指著前麵最高的一棵大樹,嚇得話也說不出來了。

    隻見一個死人手腳分開,正掛在樹枝上隨風飄蕩。他張著嘴,雙手雙足平攤,似乎極其痛苦。慘白的骨頭從外麵罩著的衣服裏穿了出來,那衣服的顏色紅得刺目。

    劉羽軒一個人坐在窗前,麵前放著一張白紙。紙上寫著一個符號,這是昨天夜裏他從屍體旁記下的。他一夜不曾合眼,過度的勞累使他的麵色十分蒼白。

    這時候,門鈴響了。

    他開門一看,原來是蘇侃侃。他滿頭大汗,一副急匆匆的樣子。

    “羽軒,曼先生出事了,還有巴斯克助教。”

    劉羽軒一呆:“巴斯克也出事了?”

    “恩!”

    蘇侃侃點點頭“他們兩個都死了。死的樣子可怕極了,不比前些天那些屍體好多少。”蘇侃侃歎息道:“學校乃至本城都哄動了,不知道是作了什麽孽。”他心不在焉地玩弄著那張寫著符號的白紙。忽然,他大叫起來,叫聲十分痛苦。

    劉羽軒一把扶住他。隻見蘇侃侃疼得呲牙咧嘴。他的左手心上正印著那個怪符。這符號發出微紅的光芒,象是要鑽進他的肉裏一樣向裏邊擠。

    陽光明媚,草色如新。這正是四月裏晴朗的天氣。劉羽軒和蘇侃侃卻無心觀賞這欣欣向榮的景色。他們沿著碎石鋪成的小徑,急匆匆地向半山腰趕去。

    山腰上是一座年代久遠的寺廟。紅磚綠瓦中,大殿魏峨。山門塗著紅漆,高有二丈,寬達十步。門上雕著巨大的石蓮花。大門兩旁寫著一幅對聯:寶色蓮花淨,空翠落庭蔭。筆法銀鉤鐵劃,蒼勁有力。中間是一塊檀木大匾,上書三個大字:空翠寺。

    蘇侃侃跑到紅漆大門邊,猛砸門上的銅環。

    好一會兒,“吱呀”一聲,一個光光的腦袋從門裏探出來問道:“施主,今天本寺不迎香客,請去別處上香。”

    “我們有很急的事要求見方丈覺瑛大師,麻煩知會一聲。”蘇侃侃懇求道。

    光腦袋縮了迴去。

    又過了好一會兒,邊上

    的角門嘎地打開,一個十三、四歲麵帶稚氣的小和尚走了出來。他打量了一下眼前這人,合掌說道:

    “請二位移步靜思堂,覺瑛方丈在那裏等待你們。”

    劉羽軒和蘇侃侃忙跟著他走了進去。

    這寺廟占地數畝,有數層院落,走道兩旁都栽種著挺拔的鬆樹。二人跟著小和尚轉過大雄寶殿和羅漢堂,拐進了左邊的小跨院。

    跨院裏隻有一間樸素的禪房。小和尚走到禪房前停住腳步說道:

    “師父!他們來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迴答:“二位,進來吧。”

    二人步入室中。隻見,對麵的蒲團上坐著一個胡須雪白的老僧。雙目精光如箭,正盯著他看。

    蘇侃侃一見他就笑嘻嘻地說:“大師,我又來見您啦。”

    原來這就是空翠寺的方丈主持覺瑛。這位覺瑛大師,年齡已經有八十多歲了,在本城中聲望極高。每逢有禮佛大典,他總是親自主持,向信眾布道傳法。而他的佛學修為也頗為精湛。若是有人向他詢問,他總是詳解透徹,有問必答。

    蘇侃侃和他早就相識。他的父親本是城裏有名的律師。多年前因為生意失敗,鬧得欠債累累,幾乎要自殺,多虧這位覺瑛大師相勸才放棄輕生之念。後來,他時來運轉,雖然不複往日的風光,事業卻也平靜安穩。他與覺瑛大師交情很深,經常入寺聽法。蘇侃侃從小就隨父親來這裏,因此與覺瑛和尚十分熟悉。

    覺瑛一指旁邊的兩個蒲團:“你們坐下吧。”

    禪房裏燃起一爐檀香。氤氳的香氣中,覺瑛問道:“你們兩個看上去,神色慌張,心緒不寧。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發生?”

    他注視著劉羽軒,感覺到他雖然心中害怕,卻頗為鎮定。心中暗想:“這年輕人,方及弱冠,倒很有些膽氣。”

    劉羽軒便將昨日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卻隱去了他拿到的圖和信一節。

    覺瑛非常驚奇,他沉吟半晌,問道:“你們有沒有聽說過‘屍巫’之法?”

    “沒有。”劉羽軒迴答。

    “剛剛你們所言,讓我感到很驚奇。特別是那些黑衣黑袍的怪人,很象傳說中的‘屍巫’。它們不是生物。確切地說根本就是僵屍。隻不過被人用邪惡的巫術引導,招來了另一個世界的生靈附著其上而已。也有一些活人為了邪惡的目的,出賣自己的靈魂,變成那樣。”

    劉羽軒

    猛然想起那黑衣首領喝問的聲音,心中一驚,問道:“他們是否有永恆的生命?”

    “是的。它們不是尋常的方法能夠殺死的,也不會自動死去,隻有施法的人才能主宰他們的生死。一般說來,一旦變成‘屍巫’。將永遠受製於施咒者,這種法術從古代就已經絕跡,幾乎沒有人知道,更別談施法了。”

    蘇侃侃臉色都變了,隻覺得身子發冷,象在冰窖。停了一會兒,他伸出了手掌,將那個印在手心的怪符給覺瑛看。

    覺瑛吃了一驚,他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為凝重。問道

    “這是從哪裏得來的?”

    “這就是昨天,我在那樓裏的屍體旁記下的,本有五個,我隻記得其中一個,便把它寫在紙上。沒有想到,蘇侃侃一碰到它,手掌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劉羽軒在一旁說道。

    覺瑛詫異地看著劉羽軒:“你怎麽???沒有事?”

    他一把抓住劉羽軒的手,瞧了瞧,喃喃自語:“果然如此,果然如此”他更加驚訝了,竟然呆了很久。

    劉羽軒和蘇侃侃也不知道他說的“果然”是什麽,也詫異地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覺瑛迴過神來,歉意地笑道:“二位請跟我來吧。”

    覺瑛領著二人,走出禪房。禪房後麵是一條青石板鋪成的小路。隻見覺瑛和尚白須飄飄,健步如飛。劉羽軒不禁心中讚歎:“真看不出來,他已經有八十多歲了。”

    小路忽高忽低,盤旋在樹叢間。它穿過一大片竹林,沒入峽穀之中。這裏早已經出了空翠寺,到了後山。

    二人跟著覺瑛和尚走了半天,心中都疑惑起來,不知道這老和尚葫蘆裏賣得是什麽藥?走著走著,前方傳來了淙淙的流水聲。有一條瀑布從小路左邊的懸崖飛瀉而下,激起了一片水霧。小路在這裏到了盡頭。劉羽軒和蘇侃侃向周圍一看。隻見這裏,到處是高大的鬆柏,枝繁葉茂,有的大樹幾人也抱不過來。在這些樹的中間,露出一大片空地,巨大的岩石一塊一塊堆積其上,在這些山岩上,赫然生長著六棵巨樹。

    這六棵樹都有著赤紅色的樹枝和肥大的綠葉。十來丈高的樹幹上居然沒有一個樹節,樹皮紋理整齊,好象綠色的水波一樣流暢。

    在這六棵數的中間,坐著一個瘦小的僧人。這僧人下巴上的胡須足有一尺多長,臉上的皮膚卻很光潔,竟無一絲皺紋。他一手撚著佛珠,另一隻手搭在一個木盒上,正在閉目養神。

    覺瑛快步走上

    前去,雙掌合什,低聲說道:“師父,弟子打擾了。”

    這僧人張開眼,看了看覺瑛,說道:

    “很好,你已經找到我希望找的人了。”

    “是的,弟子逡巡多年,終於不負師父所托。”

    覺瑛說完,向劉羽軒招一招手,和藹地說:“這位是我的師父,靈根大師,你可以把你要問的問題向他請教。”

    那僧人擺了擺手:

    “請教不敢當,你且稍候片刻。”說著他轉頭望向蘇侃侃:“這位施主,可否把你手上的印記給我瞧瞧。”

    眾人都是一愣,心想這件事未曾提起,不知他是如何知曉的。

    蘇侃侃將手伸到靈根麵前。靈根抬眼看了看,緩緩說道:

    “這是‘血顯’之咒,看來施咒之人正在尋找一件東西。”他頓了頓,接著說,

    “此咒本有五個,這是其中的‘追血符’。施咒的人意念超群,巫法極高,並非泛泛之輩。”

    他向劉羽軒和覺瑛微一晗首:

    “你們都來我身前。”

    劉羽軒和覺瑛都走到靈根身旁。隻見靈根口中念了幾句經文。蘇侃侃大叫一聲,左手仿佛被碳火炙燒一般疼痛起來。痛得他渾身發抖,不能自持。而那個怪符,則變得通紅發亮,就象劉羽軒那天晚上看到的一樣。

    “哧”地一聲,白光一閃,靈根的右手已多了一柄晶亮的匕首,寒光閃過之後。一股鮮血從他的左臂流下。靈根一把抓住蘇侃侃,雙目精氣大盛,直盯住蘇侃侃的雙眼。

    隻見蘇侃侃全身僵硬,被靈根攝住心神。這個詭異的景象持續了幾分鍾。終於靈根閉上了雙目。蘇侃侃跌坐在地上,他全身發軟,左手沾滿了靈根的鮮血,而那個字符已然消失。

    靈根張開雙目,又恢複了原先的神情。他微笑著對蘇侃侃說:

    “好啦,災禍已過,你可不必擔心。此咒極為兇險,若遲得一日,你二人就難以逃脫了。”

    劉羽軒皺起眉頭道:

    “大師,我本意隻想追查那些‘屍巫’的來曆,絕想不到差一點害了人。”

    “那也難怪,此等巫術,處處兇惡,本非常人所能知曉。日後小心便是。”

    “隻是???我有點兒不明白,為何我碰到那張紙???卻沒有象他一樣出現如此異常?”劉羽軒奇道。

    “你擄開袖子自己看一看。”

    靈根微笑道:

    劉羽軒撩起袖子,不禁大吃一驚,隻見自己的手,自掌心起出現一條白線,長約半尺直指肘彎。

    “施主有非常資質,又得高人相助,自然平安無事了。此乃‘刀咒’之法。‘刀’者殺氣極盛,百邪不侵。隻不過施主不曾上心罷了。”靈根說道。

    一旁覺瑛大師手撚白須,點頭不已:“師父告訴我,世上有人會此奇術,要我訪求。我還不信,不料經過那麽多年頭,終於得見,真是難得。”

    劉羽軒問道:“那位高人告訴我,我的周圍會很危險,現在果真如此。我實在不明白,怎麽會這樣?希望靈根大師給我解答。”

    靈根閉起眼睛,默然不語,過了一會兒,說道:

    “你們可曾聽說過‘微塵之鑰’?”

    眾人一起搖頭。

    “大千世界,微塵數偈。所謂微塵,隻不過假借名稱而已。微塵本是最小的。可是在微塵裏,又有另外一個世界。隻不過,你我不知道罷了。”

    靈根停了一會兒,又道:

    “早在文字出現之前,便有了‘微塵之鑰’的傳說。這些傳說記載在圖騰和繩結上,可惜早就已經遺失。這‘微塵之鑰’乃是開啟微塵之界的鑰匙。微塵之界是巫術的聖境,萬咒之祖的誕生地。他有廣闊無垠的疆界卻與這個世界不相通。從沒有人知道它究竟在何方,唯一去那裏的方法就是找到‘微塵之鑰’。據傳‘微塵之鑰’中隱藏著極其厲害的法咒,並且它的本身也是一個絕大的迷團。自遠古時代起,無數巫法高手都夢想能得到它,但從來沒有人能成功過。據說它一千年才現身一次,每次現身都引起諸般禍患。關於它,老納所知也隻是零星點滴,無法明其究竟。”

    眾人麵麵相。劉羽軒卻凝思片刻,方才迴過神來。

    靈根望了一眼劉羽軒,問道:“施主可有心事?”

    劉羽軒一愣,思緒紛亂中,隨口說道:

    “大師多慮了,我並無心事,多謝您指點迷津。”

    靈根看了他半天,從膝下的木盒中取出一件東西來。這件東西通體烏黑透亮,不知是什麽金屬打造。它的中間有一個支架,支架上托著一根橫梁,橫梁中部有一根白線,兩邊都刻滿梵文。橫梁上架著兩個托盤,摸樣就象普通的天平,但是式樣古怪,從未見過。

    靈根袍袖一拂,兩個托盤裏立刻出現變化。左邊的托盤裏赫然是一顆人的心髒,那心髒突突跳

    動,象是仍然鮮活,裏麵血液流淌,外麵卻毫無血跡。右邊的托盤裏卻出現了一團白色的火苗。

    “施主,你看哪一邊更沉些?”靈根向劉羽軒問道。

    劉羽軒及眾人皆嚇了一跳。覺瑛和尚口念佛號,遲疑道:“師父,我佛慈悲,這人心???這人心???”

    “你們不必害怕。這人心乃是空物,仍然長在活人體內,老納隻不過借來一用而已。”

    劉羽軒鬆了口氣,見那托盤向右邊傾斜,便迴答道:

    “是盛火的一邊”

    靈根笑了笑,取出一個黑瓷小瓶,打開塞子,將瓶中的水澆到火苗上。隻見那團火的顏色由白轉紫,又由紫轉青,熊熊燃燒起來。火焰裏隱隱約約透出水的波濤。

    劉羽軒大吃一驚,心中尋思:

    “水火無情,本來難以相容,如今居然合為一體,確是奇觀。”

    “現在,你再看哪一邊更沉些?”

    劉羽軒更為驚訝了,隻見那盛心的托盤居然壓了下去,那團火焰倒升了起來。

    眾人紛紛稱奇。蘇侃侃更是大叫起來:

    “奇哉,怪也,世界上還有這樣稱東西的,大師你可不可以教???教???我們?”剛說到這裏,他便感體力不支,那個“我”字再也無力出口,隻得大口喘氣。原來他剛剛破咒之時,體力耗損嚴重,尚未恢複。

    靈根笑道:

    “我這件水火天平,與眾不同,可稱量人心,能解世間一切煩惱憂愁。方才,單有火苗之時,盛心的一端上升,表明心魔所在,浮誇虛假。人若有心魔,則火由心生,必是如此。而當平和之時,則沉穩持重,即令水火亦可以相容。”

    劉羽軒沉默不語,若有所思。

    靈根看了看他,又沉聲說道:

    “你須得時時記住,日後倘若碰到事端,決不可一葉障目,意氣用事!否則,必生劫難。”

    劉羽軒心中一動,他想了想,從懷中掏出那幅圖和那封信:

    “大師,這是我昨晚,在那鬼樓裏所拿到的東西。它曾有過二位主人,前兩個趙丙晨和曼教授都已經遇害了。我想請大師看一下,其中究竟有什麽蹊蹺?”

    靈根接過那幅圖,看了好半天,搖頭不已:“施主,此圖好生奇怪,似乎氣息中斷,咒法不能相連。”

    他又拿起那封信,看了看。頓時臉現驚異之色:“這是極

    其高深的‘隱咒’,你從哪裏得來?”他停了一會兒,又道:“但是,這‘咒意’驚恐悲涼,好象寫它的人將要遇到不測。”

    他忽然抬頭問劉羽軒:“寫咒之人在哪裏?”

    “他就是張丙塵,已經遇害了。”劉羽軒道。

    靈根歎息道:

    “此圖明明隱藏罕見奇咒,奈何竟不能連貫?著實令人費解。但我已從中知曉,它定與‘微塵之鑰’有關。”

    眾人皆是一驚。隻聽靈根緩緩說道:

    “這幾年來,我早已感到各種極強意念和咒法紛紛匯聚本城,若非‘微塵之鑰’的緣故,斷不會有此現象發生。及至我看到施主你走來,感到一股奇力附於你身邊,這股力量居然將那些意念一一壓倒。便知你身上定有古怪。不想竟是此圖。”

    說著,他一拍身邊的岩石,隻見那些巨岩中慢慢升起一塊墨綠的玉石。這玉石,兩丈見方,中間光滑如鏡。靈根將那封怪信置於玉石前,雙掌合十,口中念念有詞。隻見,周圍的綠色怪樹不斷地開始抖動,發出嗡嗡的響聲。

    劉羽軒隻覺得綠光一閃,眼前竟是茫茫一片雪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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