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未央宮,宣政殿。


    吳瓊坐在宣政殿的上首位置,麵前擺著一方黑色的禦案,邊上有屏風,花瓶,香爐,身後有持扇的宮女。


    下方是分列兩旁的文武官員們。


    在宣政殿的兩旁,還有不帶刀的侍衛,身材魁梧,鎧甲鋥亮。


    在宣政殿中是不能帶武器的,帶武器的侍衛,都在殿外,整個大殿中,也隻有吳瓊這個天子,能佩帶武器上朝。


    外麵天色都沒有全亮,這年頭上早朝就是如此,當皇帝的也不得偷懶。


    這是吳瓊第二次上朝,本來是不打算上朝,但武稚這一次留給自己的信件裏,提到滅蝗之事,片刻耽擱不得,就算不上朝,也一定會有大臣經常來找,不如上個早朝,把事情都聽完了。


    武稚雖然寫的內容並不多,但吳瓊一看也就明白了,這是武稚,給自己“放權”。


    這幾日,吳瓊雖然都不上朝,但他還是會接見那些大臣們的,那些大臣們說的事情,原本就是打算在早朝時候說的。


    吳瓊將這些事情記錄下來,畢竟是國家大事,他沒有接受過這方麵的訓練,也不曾像武稚那樣,當太子的時候就開始處理政務。


    所以吳瓊記錄下來之後,都留給武稚去處理去了。


    吳瓊知道,武稚正是因為看到了自己的這一點“分寸”,所以才在信裏直說了讓自己去上朝,當然滅蝗之事刻不容緩,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坐在宣政殿上的吳瓊,盤腿而坐,雙手撐在案幾上,就好像在公司開會時候一樣。


    下麵的戶部尚書蕭複,拱手站立在中間,邊上有禦前太監,將他的折子念完了,主要就是匯報了一下傳檄各地滅蝗之法的工作情況,以及所需消耗銀兩等等。


    吳瓊也不知道這花的錢算多算少,便開口說道:


    “嗯,做的不錯,迴頭做一張報表遞上來。”


    “報、報表?”


    戶部尚書蕭複神色有點懵,他哪裏懂報表是什麽東西啊?


    這年頭,是沒有財務審計的,封建社會是人治,鮮有製度可循,一朝官員一套法,財政這一塊,全憑官員一張嘴,一張紙,把支納寫出來就完事了。


    不過這一點吳瓊是不知道的,他還以為是自己的表述問題,隨後說道:


    “就是你方才所說,各地支出的數額,大到州府,小到縣衙村莊,你給羅列出來。”


    當吳瓊說完這一句話後,戶部尚書蕭複臉色一下子有點猶豫,吳瓊皺了皺眉頭,提高音量問道:


    “怎麽了?怕不是這其中有貓膩,蕭尚書你做了假,不敢列?”


    蕭複趕忙拱手,說道:


    “臣不敢,還請陛下明察。”


    “那便是了,你是戶部尚書,掌管天下財政大權,民典戶籍,此事應當不難,朕這幾日,等你報表再看。”


    吳瓊說完,內心有些沾沾自喜,說不得,我又可以裝一波逼了,到時候去官署衙門走一趟,這些古代人肯定不知道財務報表怎麽做。


    到時候我教他們一下,震驚四座,讓武稚也大吃一驚!


    吳瓊心裏樂嗬嗬的這麽想,已經計劃好了,等下去戶部,把這個現代財務審計的報表之類的東西,教他們一下,提升他們的工作效率,也可以讓財務這一塊更加的規範。


    武稚不是缺錢嗎?沒準這麽一審計,把原先可能被貪汙掉的錢,給擠出來也說不定,至於到底有沒有貪汙,有的話怎麽懲治,這個報表到底準不準,那就是武稚的事情了。


    吳瓊想到此處,心裏很高興,繼續說道:


    “下一個。”


    ………………


    這一次早朝結束的很快,倒不是今天的天子太過猶豫,而是今天的太子,格外的爽快,比以往都還要爽快。


    以往的天子,或許還會和大家討論一番,最後自信的拿定主意,也不論這主意到底好不好,但畢竟是有主意。


    但今天的天子,除了像之前那個財務審計那般,或是滅蝗的事情,天子很快拿出主意,做出決定之外,像諸如前線邊防的安排,官員調動,各地官員補缺補差,有官員告老乞骸骨等等這些事情,統一一句話:


    “朕知道了,明日給諸位答複,下一個。”


    就這樣“下一個”“下一個”的,就下完了。


    等他們出來的時候,天色蒙蒙亮,案幾上放的糕點,大餅都還沒有幾個人吃呢。


    若是平常,大家都一定會覺得今天的天子很奇怪,但今天,大家的神色各異,有的甚為欣喜,有的甚為擔憂,還有的漠不關心。


    大家心裏都是驚疑不定,畢竟這是天子,第一次要審查地方財務啊!


    雖然隻是借著滅蝗的理由,但這個開頭,可不是簡簡單單的事情,畢竟很多的地方財務上的事情,可不是中央說了算啊……


    蕭複也是頗為為難,不知道這個財務報表到底該怎麽做,也不清楚陛下到底是何用意,直到陛下,又到戶部來了。


    吳瓊本來就計劃好了到戶部來裝逼,下了早朝,迴去把財務報表的一些簡單的知識點和格式總結歸納了一下,吳瓊就帶著這份歸納好的東西,興奮的過來。


    人要裝逼精神爽,吳瓊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那種“我要裝逼了,都閃開”的氣勢,來到戶部之後,那是先看了一下其他的戶部材料,比如稅收啊,邊關的物資軍費啊等等。


    然後按照計劃眉頭一皺:“就這?”


    看著周圍戰戰兢兢的官員們,吳瓊嘴角上揚,拿出了自己早已經準備好的材料,然後詳細說明了起來。


    這倒不是閑著沒事找事,他早就在看奏章的時候,發現這戶部的財務報表實在是太特麽的簡單了,而且漏洞百出,很多東西,後續想要查,都沒有依據,更沒有細節上的東西。


    就給個漢語數字,我哪裏知道你這個數字對不對,準不準,我後續想查賬怎麽辦?最關鍵的是沒有效率啊。


    自己在軍國大事上,暫時無法做什麽,但這點小事,還是能為大周做的。


    這一番,說不得得指點一下,大周的這些戶部官員,什麽叫做財務審計!


    吳瓊指點江山結束,又勉勵了一下大家,好好工作,為人民服務,為大周服務,為皇族服務。


    然後背著手,迴去了。


    他這前腳剛走,後腳蕭複就急不可耐的衝到了中書省,找到了丞相蔡亞夫,當時就急急問道:


    “蔡丞相啊!這一次您可一定要為我指點迷津啊!”


    蔡丞相此時坐在房中,看著急匆匆的蕭複,嗬嗬一笑,說道:


    “你此時前來,是不是陛下方才去了戶部?還教你們,地方財務,要事無巨細,事必親躬啊?”


    “丞相真料事如神啊!”


    蕭複額頭有些冒汗,說道:


    “此事如何是好?陛下不可能不知道,那山東一地,乃是齊王地界,齊王乃是先皇所收義子,隨先皇征戰天下,立下汗馬功勞,受封齊地,權柄滔天,諸王中,實力僅此於西涼王,陛下此番……是不是要借滅蝗之事,對齊王下手了啊?”


    蔡丞相摸著胡須,眼睛微眯了起來,看向了窗戶外麵的歪脖子樹,沉聲道:


    “陛下英明啊,我等老臣夜以繼日,夙興夜寐都盼著陛下能夠早日削藩,卻苦無合適的借口,諸地異姓藩王,已是尾大不掉,長此以往,必定釀成大禍,此次滅蝗一事,陛下顯然是要借著這次財政報表一事,對齊王率先發難,就是不知道陛下後手如何了。”


    蔡丞相這麽說完,蕭複已是神情緊張,說道:


    “這,陛下……陛下要推我出去,當先鋒軍啊?”


    蔡丞相眼神一凝,嗬斥道:


    “我等既然吃的是皇糧,理當為陛下分憂,此等名垂千古一事,陛下分你一份功勞,你還膽怯怕事不成?”


    “不不不,丞相誤會了,下官,下官是怕耽誤了陛下的大事啊,下官不知如何是好啊。”


    蔡丞相摸著胡子,一手抬起,往蕭複身上一指,說道:


    “陛下方才不是去戶部,教你怎麽做了嗎?今年山東,蝗災十之八九,此時做出這報表,抓住齊王把柄,我若是陛下,待到時機成熟,挾天怒民意而發難,做雷霆萬鈞之勢,一舉拿下齊王!此事若成,爾等功成名就,流芳萬古,旁人羨慕你還來不及,怕什麽?這報表,你如實做!”


    蕭複眼神清明,拱手鞠躬:


    “丞相一言,令我撥雲見日,茅塞頓開啊。我這就去辦。”


    蕭複很快離開了,而蔡丞相則摸著胡須,看著歪脖子樹,喃喃自語道:


    “陛下,實乃聖明之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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