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鬆針】,這是巴波利特最喜歡的一種酒,據說當光線透過容器與液體交匯的時候會放出類似於極光的曼妙色彩,在龍曆院飄著風雪的冷光中亦是如此。


    巴波利特享受酒瓶晃動的感覺,以及小賊龍牙齦中的弱效毒液刺激神經的麻醉感,而這都是自己一人身處房間時才能偷偷享用的。


    “氣候越來越寒冷了......”


    寒霜草的根須一直延伸到了陽台的扶手,沾滿白霜的木質圍欄上,因腐朽而出現的深刻痕跡,此時已被淺白色藤蔓和泥土所填滿。房間內同樣充斥著寒冷,幹枯焦黑的圍爐底下,竄躍著最後一星半點尚未散盡的火苗——巴波利特不喜歡溫暖的感覺。


    “比我預計的還要早啊......”


    奧鑫推門而入,他穿著相當顯眼的服飾,火紅帶金邊的內襯,看上去竟有幾分火烈鳥的姿態。


    “你不喜歡這樣的裝束嗎?”


    “一點都不喜歡。”


    奧鑫咂了咂嘴,挑了個靠近門的椅子坐下。


    “這可不像是迎接大喜之日的男主人該有的態度。”


    “哼。”


    奧鑫沒有反駁,僵硬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苦悶的微笑。


    “我的人怎麽樣了?”


    “你是說白金?正睡著呢,他恐怕是第一次使用鬼人藥吧,為了暫時提升身體機能,有兩處血管爆裂了,把他救迴來可是花了我好大的力氣。”


    “嗯......”


    “也許讓他們去狩獵那頭怪物的確有些太早了......”


    巴波利特抄起桌上的酒瓶往嘴裏灌了一大口,眼神幽幽的飄向耷拉著腦袋,看上去心事重重的奧鑫。


    “出什麽事了嗎?”


    “......”


    “奧鑫?”


    “呐,我說,巴波利特,你覺得一個團隊最需要的是什麽?”


    “怎麽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我一直都覺得,個人的能力與協調是最重要的,關鍵就在於他究竟能為這個團隊付出些什麽,能做到什麽。你知道我一直不喜歡半吊子的家夥,但自從鏖魔一戰之後,我發覺我有些動搖了。”


    “嗯!”


    巴波利特故作驚訝的表情,撇嘴將含在嘴裏的酒沫子咽了下去:“這或許是件好事。”


    “什麽意思?”


    “你看不起所有人,包括你的兄弟漢森,這種自傲的態度是相當危險的。”


    巴波利特緩緩放下酒瓶。


    “你覺得自己有足夠的領導力和實力去完成自己的使命,而所有追隨你的人,都必然充斥著強大的力量和豐富的狩獵經驗,是被你的實力所吸引而自願跟隨於你,對嗎?”


    “然而在討伐鏖魔的時候,你卻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真可惜我當時並不在場,否則一定能看到很有趣的事情——你所自認為的強大,以及數十年狩獵生涯帶給你的經驗,並不是那場狩獵成功的主要原因,甚至你自己也並非關鍵,所以你長久以來的自信被打破了嗎?”


    “......”


    “哎......”


    “你問我一個團隊最重要的是什麽,其實很簡單,在我看來,最重要的不過是【信賴】。”


    “就像我的弟弟,巴爾,他是因為信賴你,所以才選擇跟隨你退出第五期團甚至叛離公會,並不單單是因為你的個人魅力。”


    “老山嶽他們之所以能夠長久的穩坐梅傑波爾坦金星獵人的位置,同樣是因為信賴,在這方麵,你和漢森有些相似,但還是不同。”


    “漢森喜歡單獨狩獵,總是把責任和榮譽攬到自己身上,他信不過別人的實力,所以幹脆不與其他獵人一同狩獵,但你不一樣,你沒有選擇,如果不能做到相互信賴,那麽說到底你就隻是在【利用】罷了。”


    “......或許你說得沒錯,巴波利特。”


    “你開始懷疑白金了?本來白金會願意跟你來這兒就很奇怪,你懷疑他是公會派來除掉你的?”


    “不......那倒不是,就算是那樣,也該派漢森那樣的角色來處理這件事,這才像是公會該有的作風。”


    “說不準,畢竟唯一還能讓你不產生那麽重的戒心的家夥,也隻有白金了吧。”


    “他救過我一命。”


    奧鑫抬起腦袋。


    “我真正疑慮的,是另一個從公會出來的人......”


    “莫爾?那個前公會騎士?”


    “不。”


    奧鑫深深歎了口氣:“是澤塔。”


    “澤塔?”


    “至少他是這麽稱唿自己的。”


    “他不是期團成員嗎?你在哪兒找到他的?”


    “一塊海峽上,就在莫加村附近,當地人好像提前發現了他,並且把他帶到了村子裏,但那家夥的樣子著實嚇人,你知道嗎?”


    奧鑫說著開始用手在巴波利特麵前筆畫,他將手掌朝向自己的眼睛,在鼻梁上畫了一個圈。


    “這兒,全空了,他的臉皮被海水浸爛,整張臉都脫落下來,根本分不清楚哪兒是鼻子哪兒是眼。”


    “他幾乎是赤身裸體,村裏人給他找了件衣服,又給他做了簡單的處理,但那家夥一直處於沉睡,大海龍對莫加村造成的損害還沒有得到彌補,所以村子裏的醫療資源相當匱乏,在那樣的情況下,村裏人覺得他應該是死了,所以又把他抬迴了原位。”


    “嗯......大海龍戰役的幸存者嗎?”


    “不清楚,我找到那家夥的時候,除了身上的衣物以外什麽也沒有,所以我不知道他究竟從哪裏來,隻是他自稱來自公會......”


    “公會的獵人,為什麽這麽輕而易舉的就答應跟隨你?”


    “這正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其實我根本沒有邀請他,是他自己跟來的?”


    “自己跟來的?”


    “他身手不錯,我想留著他可能會有些用處,隻是那家夥斷了一隻手,行動有些不方便。”


    “這的確很奇怪......不過公會應該不至於為了一個叛徒上演這麽大一出戲。”


    “他究竟是誰呢......”


    窸窸窣窣,晌午的風雪窸窸窣窣,澤塔空洞的眼神正望著窗外被大雪埋沒的雪鬆,骷髏一般的臉上逐漸爬滿了冰霜。就像是被埋藏在冬日的一具屍體,有些失落又有些空虛的感受身邊一塵不染的純白。


    他的右手慢慢摸索向左邊的肩膀,用力一擰,底下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當然也就感覺不到疼痛。他擰得越用力,眉弓就皺得越緊,他在生什麽氣?


    【我想我們還會再見麵的】


    “漢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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