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本殿下是名正言順的皇子。”所以他反駁著。


    沈羨之冷哼一聲,沒理會他,隻催促著快些到那潭水邊。


    等著夏侯翼深一腳淺一腳走到那潭水旁邊的時候,發現竟然有一片小小的石灘,腳下再也不是那黏糊糊討人厭的大團菌類了。一麵朝著沈羨之舉著的火折子看去,借著那微弱的光芒,隻見這裏有一潭小小的潭水,不過那普通的井口三四倍而已,而潭水麵上竟然飄浮著一隻碩大的老鼠,足有竹籃那般大小,哪怕是已經死了,但還是將夏侯翼給嚇得臉色發白,“這……”


    沈羨之看著自己還插在老鼠脖子上的那支簪子,有些可惜,“這簪子是小白送我的,若是曉得我給弄丟了,隻怕心裏會難過呢。”


    夏侯翼不知道小白是誰,但是現在是說這個問題的時候麽?一麵忍不住胸腹中的那種排山倒海的惡心,“你難道就不害怕麽?”這麽大的一隻老鼠,就算是宮裏那排水道裏的老鼠,也不過是男子腳一般大小罷了。


    可現在眼前這是什麽?


    然後又被沈羨之鄙夷了,“少見多怪,這叫海狸鼠,十六七斤都是正常的,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可憐的娃,沒看過動物世界。


    不對,這裏這麽能有海狸鼠呢?這海狸鼠不應該生活在地球的另外一邊麽?沈羨之也疑惑不已,隻是隨即又想,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誰能說得準這裏沒有土生土長的海狸鼠呢?一麵蹲下身,決定還是把簪子拿迴來。


    夏侯翼看到她拿劍去扒拉屍體的時候,驚嚇得脫口質問:“你幹什麽?”


    “這東西皮肉兩用,咱們被困在這裏,還不知道幾時能出去呢。”所以即便這皮現在處理不了用不上,但這肉總能吃吧?


    然後夏侯翼又幹嘔了一聲,捧著胸口到一旁去,堅決不看,更發誓不可能去吃這麽惡心的東西。


    隻是一個時辰後,兩人在潭水旁邊的小石灘上,四處收刮了不少能燒的枯藤,沈羨之則用劍架在火塘上烤著海狸鼠。


    而夏侯翼坐在沈羨之的對麵,手裏則拿著一塊烤得焦香的海狸鼠肉,“味道不錯。”目光落到沈羨之那劍上,雖然劍穗實在是太醜,但劍是把好劍,“你也太不識貨,這樣的寶劍居然拿來烤肉。”


    “劍就是服務於人的,我怎麽用?用得高興了,才能體現出他它本身的價值,這絕對比陳列在牆上還要有意義。”沈羨之眉頭也沒抬一下,隻想著這裏總不會無緣無故出現一隻海狸鼠,沒準還有別的,但是他們都在這裏這麽久了,也沒見第二隻,也是奇怪了。


    夏侯翼口中嚼著那海狸鼠肉,聽著沈羨之的話,隻覺得這番說辭倒是新奇得很,但是看著這劍,想起它曾經懸在自己的脖子上,現在自己的脖子上都還有個小小的劃痕,也就忍不住問:“在上麵的時候,你是真的想殺我?”


    沈羨之眼皮都沒抬一下,迴得那叫一個從善如流:“這事難道還有假?”如果不是出現意外,夏侯翼已經成了一具屍體了。


    夏侯翼不服氣,“憑什麽殺我?我們此前也算是無冤無仇吧?”


    說起來是這麽一迴事,他還給自己背了黑鍋,不過道不同不相為謀,像是夏侯翼這種潛在危險,沈羨之既然是遇到了那肯定要先弄死,免得留下後患。


    但是這話肯定是不能與夏侯翼實話實說的,隻是無奈地歎了口氣,“人生固有一死,死在誰的手裏不一樣?難道你還以為你能登上那王座?”他們是把三皇子當擺設的麽?


    夏侯翼卻明顯會錯她的意思了,又想到高月三姐妹跟著沈羨之,便以為沈羨之是劉惠妃一黨,所以理所應當地誤以為沈羨之口中以後登上王座之人是夏侯筠,很是不服氣道:“你根本不了解劉尚書是什麽樣的人,即便真有那一日,他們將夏侯筠扶上了王座,但夏侯筠也不過是個傀儡罷了。”


    所以即便夏侯筠贏了又如何?一個傀儡罷了。


    沈羨之沒有多說什麽,收了劍,將那些烤熟的肉都改串到藤條上,往夏侯翼脖子上一掛,“走吧。”也耽擱了這麽久,掉下來的其他人若是活著,應該也醒了。


    兩人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左右,沈羨之忽然讓他停下。


    “怎麽了?”夏侯翼有些緊張起來,這沿途一片黑暗,沈羨之的火折子根本就起不來什麽作用,所以長期在這種密封黑暗的空間裏行走,讓夏侯翼早就忘記了什麽情情愛愛,總有種喘不過氣來的窒息感。


    如今聽到沈羨之忽然讓他停,更是害怕不已。


    “有血腥味。”沈羨之輕輕地吸了吸鼻子,就在這附近,一麵吹滅了火折子,示意他朝著血腥味散發出來的方向走。


    沈羨之不確定是不是人的血腥味,所以不敢貿然開口。


    火折子熄滅對夏侯翼並沒有什麽影響,畢竟本來那點星星之火也照不了自己的腳下,他現在都憑著第六感下腳了。


    隻是聽到沈羨之竟然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心中是不願的,但是又架不住沈羨之手裏的簪子就在自己的脖子上,最終也隻能不情不願地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待了走了片刻,便聽到一陣陣抽泣聲。


    毋庸置疑,是個活人,且是個姑娘,而且聲音還有些熟悉。


    夏侯翼那緊綁著的心一下方放平穩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身後則響起沈羨之的聲音,“宋月?”


    哭的人的確是宋月,六神無主的她聽到沈羨之的聲音,慌忙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就想朝著她這個方向跑來,隻是不曉得絆倒了什麽,又重重地摔去,傳來一陣沉悶聲。


    “你別動,誰和你在一起?”鮮血不是宋月的,不然她不可能這樣中氣十足。所以沈羨之猜想她旁邊有人,還有她摔倒的這聲音,應該是下麵墊著人。


    果然,她這話一出口,宋月的哭聲就越大了,想太過於難過,所以聲音也有些含糊不清,“姐姐她們,她們……”


    餘下的話她沒能說出口,一個勁兒地哭,等著沈羨之和夏侯翼到的時候,在那火折子微弱的光芒下,能看到宋月身旁兩具屍體。


    逐月整個人的頭發都被鮮血淹沒了,黏糊糊的,運氣不好摔下來的時候大抵直接摔破了頭……


    人早就沒了,至於那高月,身體也沒有餘溫了。


    哭得絕望的宋月這個時候才看到與沈羨之同來的是夏侯翼,哭聲一時戛然而止,瘋了一般朝著夏侯翼撲過去,緊緊爹掐著他的脖子不放,“都是你,是你害死了姐姐們!”


    夏侯翼也沒想到,高月和逐月死了,他是爭權奪利,想將這些兄弟們都斬盡殺絕,但是對於妹妹們,他其實沒想過要她們的命,隻要她們老實聽話。


    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高月和逐月竟然就這樣死了。


    這樣的震撼讓他也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就這樣任由著宋月掐著他的脖子不放。


    沈羨之也沒拉,顯然她也認為,這姐妹倆的死,與夏侯翼脫不了幹係。


    最後,是宋月自己鬆開手的,整個人癱軟無力地倒在姐姐們的屍體旁,聲音哭得嘶啞。


    “節哀吧。”沈羨之不會安慰人,這會兒才蹦出幾個字,然後朝著因為長時間缺氧,此刻也癱軟在地上的夏侯翼看過去。


    夏侯翼忽然感覺到她的目光,此刻卻是沒有半點被關注的欣喜,而是心頭涼涼的,他真沒想要高月和逐月死。


    宋月哭了一陣子,絕望地想要和姐姐們一起共赴黃泉,不想繼續活下去,卻沒想到那夏侯翼忽然說道:“高月帶你們出宮,不就是想來這江南找秦少初麽?”


    宋月一怔,是啊姐姐這麽千辛萬苦到江南,不就是為了找秦少初麽?


    “你不信我的話,那你去找秦少初問,當初是不是他,是不是他讓我找人打傷高月的。”夏侯翼不知道,明明他和這些妹妹也沒有什麽感情,可為什麽她們死在了自己的眼前,自己其實還是覺得難過的呢?


    所以他也不願意宋月就這樣死了,因此才說這些話來激她。


    果然,宋月將這話聽進去了,她想自己就算是要死,那也要替姐姐找到秦駙馬,問一問他這些事情的真假。


    然後沈羨之便坐在一旁打坐,他二人將高月和逐月的屍體拖到一處靠著石壁的地方,又摘了些藤枝來蓋著。


    這樣的環境,也隻能如此了。


    他們如今自身難保,自然是無法再將這兩具屍體帶著一起走。


    沈羨之因為腿傷的緣故,所以並未幫忙,就坐在一旁,隻是見著他們將高月和逐月的屍體放在石壁上的時候,偶然看到後麵石壁上露出來的字符。


    隻讓那夏侯翼過去將上麵的苔蘚藤條都撥開,果然看到些密密麻麻的字。


    但她沒見過,像極了甲骨文……


    夏侯翼和宋月也麵麵相覷,但是可以肯定了一點,無緣無故這山腹裏怎麽能有人留書呢?隻怕他們真的到了烏合山所謂的寶藏之地。


    可沈羨之沒覺得是好事情,這種地方有沒有寶藏沒個準,但是機關重重是一定的,隻是從她和夏侯翼掉下來的地方,隻有往左這樣一條路,也隻能沿著這裏繼續往前。


    就是不知道鹿修瀾和老貓如今怎麽樣了?看了看高月姐妹倆的屍體,不免是擔心。


    當時掉下來的時候,除了人還有不少泥石,運氣不好直接就被埋在裏麵了,這跟武功的高低沒有什麽關係。


    便是自己也受了傷,宋月也劃傷了後背,像是夏侯翼這樣的好運氣,顯然是少之又少。


    她給那宋月簡單包紮好了傷口,三人才繼續往前走。


    隻是沒想到,這一次在走了不過半裏,居然前麵就被擋住了。


    是被上麵落下來的石頭給將路封住。


    “怎麽辦?”夏侯翼看著那被封得死死的路口,心想沈羨之就算是沒有受傷,神功蓋世,但也沒辦法將這些石頭挪開吧?他們大抵是要死在這裏了。


    宋月對於生死,似乎已經處於那種隨緣的狀態了。


    能出去固然好,替姐姐找到秦少初,問個緣由,如果夏侯翼所言都是真的,那他為什麽要騙姐姐?不能出去也好,她就留在這裏陪姐姐們了,三姐妹不管生死都不要分開。


    所以,她對於前路被堵一事,並不在意,隻拖著疲憊的身體在旁邊的石頭上坐下來。


    沈羨之能有什麽辦法?要是有炸藥還好說,可什麽都沒有,難道她還能移山倒海麽?所以搖著頭,也坐下來繼續打坐。一麵吩咐著四肢完好的夏侯翼,“你四處看看,還有什麽路口沒?或者這裏可有鬆動地方。”


    夏侯翼看著她們倆一左一右地坐著,掐著腰無奈地走到前麵,“有鬆動的地方又如何?難道咱們還能挖一條路麽?”更何況就算是挖,這下麵石頭鬆動了,上麵若是落下來怎麽辦?還不得把他們砸死麽?


    可為今之計,似乎也隻能如此,畢竟這裏的石頭最起碼還能移動,可旁的地方,那都是沒有半點縫隙的石壁。


    沈羨之其實對夏侯翼是沒有抱著什麽希望的,他們當時掉下來的時候是半夜,到這裏後也不知道昏迷多久才醒的,她保守算了一下,算是昏迷兩三個小時,那醒來的時候,也差不多是天亮了。


    然後這一路耽擱,這個時候,隻怕外麵也剛好是天黑了吧。


    這樣算下來,進來了一天,外麵也不知道是什麽光景了。


    而夏侯翼四處查看了一迴,倒是發現了石頭有鬆動的地方,可是那石頭太大,五個他也不見得能撼動,隻能作罷,不免是有些絕望,最後也坐在石頭上,隻朝沈羨之說道:“你說得對,遲早都要死的,我還爭那東西做什麽?”


    沈羨之聽到他的話,微微抬起眼皮,卻是不但沒有安慰他,反而還幸災樂禍道:“怎麽?這個時候知道自己無用了?看吧,離了手底下的人,你們什麽都不是,就知曉耍著嘴皮子使喚人。”


    夏侯翼沒有說話,此刻的他的確很沮喪,順勢靠在身後的石頭上,仰頭看著那石壁上空,密密麻麻的蔓藤交錯,看得人腦子裏越來越亂。


    宋月還在姐姐們離開的悲傷中,也沒有言語,洞穴中一陣可怕的寂靜,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沈羨之拿出之前烤的海狸鼠肉,“先吃點東西吧。”


    隻是這兩人哪裏吃得下,一個想死,一個覺得也活不下去了。


    沈羨之也懶得理會,自己吃了些許後,便繼續打坐。


    不過這裏既然被堵死,是不是也能解釋,為什麽自己隻看到一隻海狸鼠?大抵是山石落下之際,它和同伴們被隔開了吧。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沈羨之也睡了過去。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她是被宋月的哭啼聲吵醒的,也不知道時間,但從自己的身體狀態來看,像是睡了一夜好覺的感覺。


    所以這不會是真過了四五個時辰吧?“我睡了多久?”她問著。


    那宋月在抽泣,夏侯翼也沮喪地靠在此前的石頭旁,有氣無力地迴道:“不知道。”他現在覺得又咳又累,這石頭咯得他渾身是上下沒有一處不酸痛。


    沈羨之見著問他倆是問不出什麽了,隻拄著劍站起身來,朝著那亂石堆走去,果然見著鬆動的地方,那石頭巨大,也不是他們三人能左右的,而且若真能左右,上麵的石頭又砸落下來,他們也套不了。


    也不知道被困了多久,反正那隻海狸鼠也吃完了,沈羨之的腿傷也結疤了,自己不用那夏侯翼背也能自由行走了,隻是仍舊不能劇烈運動。


    這時候沒想到忽然又冒出來海狸鼠,沈羨之本能想動手殺了的,但是心中疑惑,這海狸鼠哪裏來的?是從當初他們掉下的地方順著藤蔓下來的?還是?


    又覺得太巧合,她這才吃完那一隻,又來了一隻,給她的感覺太奇怪了,她甚至陰謀論,不會是有人盯著他們吧?怕他們餓死,所以又扔了一隻海狸鼠進來?


    但是這裏這麽大,好像也不大可能。


    所以沈羨之沒殺這海狸鼠,打算跟著這海狸鼠,看看它到底是從什麽地方來的。


    宋月也吃那海狸鼠肉了,但是並不知道本尊長這個樣子,現在曉得了險些昏死過去,夏侯翼隻能背起她,然後又跟著這海狸鼠原路返迴。


    卻沒想到又到了他們原本落下的附近,那海狸鼠在四周轉了不知道多久,沈羨之感覺是有一天的時間,然後那海狸鼠跳進潭水裏,就再也沒影子了。


    於是,沈羨之又猜想,莫不是這潭水連接別處?這裏就是出路?所以一腳把夏侯翼給踹了下去。


    這些天的折磨,夏侯瑾心裏哪裏有什麽情愛?被踹進這刺骨冰涼的潭水中,正要掙紮著爬出來,卻被沈羨之用劍攔著,“下去看看,有沒有別的出路。”


    他看了看就在自己鼻尖上的劍尖,沒有半點懷疑,沈羨之可能真會殺自己,於是隻能忍著那寒涼,一頭紮進潭水裏。


    這樣的環境裏,長時間封閉,沈羨之還受了傷,卻像是個沒事人一樣,一點都不害怕不擔心,還把傷養好了,這在夏侯翼看來,哪裏還是尋常人?


    一下起此前自己對她的那些自以為是的垂憐和愛慕,就覺得好笑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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