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食,意味著熱量,意味著生存,意味著強壯的體魄和進化的可能,這是祖先自遠古開始,在無數次饑餓和饜足中疊加的渴望。


    哪怕現在我們能以“蔬菜沙拉最健康啦”“水煮蝦仁也挺好吃噠”這些想法暫時欺騙大腦,也欺騙不了身體對脂肪和蛋白的向往。


    一盤表皮微焦、色如琥珀的烤鴨,一隻滋滋滴油、香飄十裏的羊腿,一鍋軟爛細嫩、骨肉分離的排骨……都可以輕輕鬆鬆擊碎那些虛假的理智。


    蕭屹卻真的不同。


    “可能是小時候我捕到的魚蝦都要交給蕭大闖,隻能想方設法偷留下一些,或是趁他沒注意盡快吃掉。”


    蕭屹曾這麽解釋過這份偏愛,“我那時隻想著拚命吃東西,盡快長大逃離他。而河裏捕來的魚蝦,就是能吃到的最好的東西了。所以就像是總也吃不飽,吃不夠一樣。”


    雖然背後的理由令人心疼,但愛吃魚蝦總歸是個很好的飲食習慣,關鶴謠自然支持。


    靠著身為廚子的優勢,她對火候的把控最精準,一邊吃,一邊也不耽誤看爐子,眼見有幾串裏脊烤好了,就將其及時撤下,換上去一把蝦。


    趙錦又沒搶上,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羊肉串。


    “五哥多吃一些,愛吃魚多好。”關鶴謠盈盈帶笑。


    “黃魚冬月吃正好,我下迴看到了再多買些,抓緊時間吃。天氣越來越冷,再要有這麽好的魚蝦就要等到春江水暖了。”


    她說著說著,無不惋惜道:“說是大清早那會兒有嶺南來的生蠔,可惜我去晚了沒搶上。”


    冬至前後的生蠔是最肥美的,蠔殼一合,牢牢囤守著要度過一冬的能量。


    這可是蘇東坡當年被貶海南時大快朵頤的美味,在這位老饕口中亦得了個“食之甚美,未始有也”的盛讚。


    他吃煮生蠔,烤生蠔,快活得一邊給兒子寫信炫耀,一邊囑咐他不要外傳,免得眾人都要來海南“分此美”。


    可惜啊!


    在這個時空裏,生蠔的美名已經傳出去了,她關鶴謠搶不上了。


    可她隻想把天底下所有好吃的都做給蕭屹吃,不覺歎出口:“要是能烤幾個生蠔給你吃多好。”


    趙錦“噗嗤”笑出聲來。


    “……這,大可不必大可不必,鬆瀾就不用吃生蠔了。”


    他朝關鶴謠眨眨眼,滿眼都寫著“姐妹你不用對自己這麽狠吧?”


    關鶴謠無語。


    大王這想象力啊……


    時人還沒發現生蠔的某種奇效呢,想來隻有她和趙錦知曉那個通黃通黃的秘密。


    她冷冷一笑,視線在掬月和小九身上點了點,大意是“給你留個麵子。”


    吃人嘴短,趙錦趕緊認慫低頭猛吃,卻聽蕭屹的聲音沉沉響起。


    “我為何不能吃?”


    “我不能吃,誰能吃?”


    “殿下吃嗎?”


    醋味彌散的質問三連差點嗆死趙錦,他看向關鶴謠求助,對方卻毫無同情心,根本不想搭腔,憋著笑照看那烤爐。


    “哈、哈,這不是怕你吃太多變胖嘛!畢竟你家小娘子做飯這麽好吃。你看這蘸料調的……”


    趙錦隻能自救,他生硬地轉換話題,開始對每樣食材、每樣醬料進行滔滔不絕的誇讚。


    蕭屹隻聽了幾句,那股瞬時升起的不快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厚重而綿長的不甘。


    他自然不是故意要指責趙錦。


    “是我失言,殿下勿怪。”


    垂下眼睛,他握緊酒盞正要盡飲,卻有一隻柔軟的手蓋住酒盞。


    “這是第幾盞了?”關鶴謠細眉一挑,“說好了今日你隻能喝兩盞酒。”


    誰吃了什麽、沒吃什麽,誰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下意識的關注使得餐桌上的一切,全在關大廚掌控之中,腿傷未痊愈的某人想趁亂多喝酒?


    那是不可能的。


    她把那盞酒搶過去,自己喝了。又扭身掀開一個小砂鍋,見裏麵的湯汁顏色清亮,略帶粘稠,正是燉到了合適的時候,便舀出一碗遞給蕭屹。


    “你喝這個。”


    第146章 小吊梨湯、夜留宿   原來她注意到了。……


    油脂的香氣, 濃鬱的調料……吃烤肉實在太適合暢飲,連掬月和小九這兩個半大孩子都被特許喝了些低度酒。


    唯有蕭屹,隻能喝著小吊梨湯。


    當然, 他對此沒有半分不滿。


    大個的雪花梨切塊和枸杞、紅棗、話梅等一起小火慢燉, 梨塊入口即化,清亮亮的梨湯裏暗藏紅棗的暖香。最畫龍點睛的是那些銀耳碎,用自己的軟糯適口,將所有材料流暢地鏈接起來。


    一勺溫熱的梨湯入口,就好像把燒烤的火燎之氣全數熄滅, 把喉嚨中坑坑窪窪的不適全數撫平,隻留下一絲清甜柔滑,滲入到五髒六腑。


    蕭屹喝完一碗, 迴身又盛一碗的功夫,趙錦已經撐得恨不得癱到氈毯上, 卻還挺著滾圓的肚子和關鶴謠道:“這時候正好吃些甜的收尾。要是有紅薯,拿來用鋁箔紙包了扔進去烤……可惜啊可惜。”


    可惜這裏沒有鋁箔紙,連紅薯也還未從美洲傳來。


    這話,掬月和小九並未在意, 隻當這是他們沒聽說過的金貴吃食。


    而關鶴謠笑話趙錦真能吃,說剩下的食材給他打包帶走。趙錦興高采烈地答應。


    眾人都樂, 蕭屹捏著瓷勺未做聲。


    關鶴謠忽扭頭看他, “好喝嗎?”她問。


    蕭屹點點頭, 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視著她。


    她今夜看蕭屹看得緊,自己倒真是喝了不少酒。


    清醇的米酒,香甜的果酒,刺激的白酒……她來者不拒喝得兩頰暈著紅潮,比平日裏多了幾分嬌嬈, 讓蕭屹想起了繡屏上盛開的芙蓉。


    “五哥喜歡就好。”關鶴謠霎時笑起來,仿佛笑渦裏都漾著杯中琥珀光。


    她好像被自己話中的“五哥”“喜歡”打開了什麽開關,一時隻會喃喃重複著這兩個詞,一邊手腳不甚麻利地挪著自己的小凳,使勁往蕭屹身邊靠。


    她是真的有些醉了,平日裏也不怎麽飲酒,這身體還不太耐酒精。


    但是醉酒之後的反應,卻和她在現世一樣。


    關鶴謠一喝醉就犯困,眼皮被縫上一樣睜不開。


    偏偏她的意識其實很清醒,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隻是會做得傻乎乎、直愣愣,就像是所有的情緒和感覺都被放大了數十倍,一定要馬上表達出來。


    就如現在這樣——聽到小九笑說“小娘子真的醉了,我去安排轎子送她們迴去”時,她拽著蕭屹的袖子直接喊出一句“我不迴去!”


    挑著被酒醺紅的桃花眼,她把蕭屹的胳膊抱在懷裏。


    “五哥留下陪我,嗯……不對,我陪你。”


    管你們誰陪誰?!


    其他三人原地崩潰,馬上低頭裝作開始收拾杯盤,看也不看那兩人一眼。


    想要皇子、廝兒和小丫頭一同做家務,隻需要一對沒羞沒臊的情侶。


    關鶴謠正眨眨水光漣漪的眼睛看著他,而蕭屹渾身僵硬,說不出話來。


    好在杯碟交碰的聲音永遠能觸動廚師的神經,關鶴謠被喚迴了半分神誌,暫時放過了不知所措的蕭屹。


    她自告奮勇一舉手,“我來幫忙!”


    然而迷蒙著半醉半醒的眼睛,她動作沒輕沒重,一不小心——


    “嘶!”手背就燙到了鐵篦子上。


    蕭屹慌忙牽著她去廚房,翻出燙傷的藥膏。


    幾條縱橫的紅痕轉眼就鼓成一個發白的水泡。


    “幸虧爐子裏是殘炭,隻剩餘溫,否則不定燙成什麽樣。”


    蕭屹給她塗藥膏,看著關鶴謠哼唧的樣子心疼不已。


    關鶴謠抓住了機會,她可憐巴巴將手抬到蕭屹眼前。


    “手受傷了,走不了路了。”


    她非常認真地說著毫無道理的話,“請郎君收留我一晚。”


    *——*——*


    蕭屹沒想到,打點喝醉的一個關鶴謠,比同時練二百個兵還累。


    連摟帶拽地把人放到被褥間,剛要給她蓋被——關鶴謠卻“騰”地直直坐起。


    抬起袖子,她鼻尖微動嗅了嗅,全是煙熏火燎的味道。


    “我要沐浴。”拖長的語氣中難得帶上幾分驕矜,她帶著醉意絮絮叨叨。


    “把我都醃入味了,現在聞起來就像一塊五……”


    低頭看自己一眼,關鶴謠想雖然這幾個月該長的地方長了不少,可她畢竟不胖,至少沒到五花肉的程度,她趕緊改了口。


    “唔、唔像一塊裏脊……”


    蕭屹笑出了聲。


    好可愛。


    阿鳶喝醉了好可愛。


    “笑什麽?”關鶴謠不滿地瞪他,拉過他的胳膊咬了一口,嫌棄地嘟囔著什麽“牛腱子”“烤著不好吃”。


    蕭屹有學有樣,在又軟又嫩的小裏脊上咬了一口,認命地去耳房燒水。


    他再迴來時,才意識到接下來是怎樣的絕境。


    情態婉轉,溫軟如玉,那人毫無防備地趴著,在絲光流轉的被褥間掩映生姿。


    他放輕了腳步走近,心中天人交戰。一方說她睡著了不應打擾,一方說是她自己要沐浴。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就這樣摟住她沉沉睡去,還是抱著她去沐浴,哪一個更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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