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落滿陽光的手白皙柔和,卻泛著軍營中粗糲風沙的氣息,掌紋堅韌。


    看著周正的手,齊漱有一絲的走神,眼前白光蕩漾,餘光滿塘荷葉的碧染上了天。


    一晃眼當年那個亂發蓬鬆、笑臉滿街跑的小家夥已經長大,早早地在軍營曆練,在戰馬背上馳騁。連伸向自己的手都變得指節淩厲,說的話聲音雖輕柔,卻也染了這京城男子的強勢不羈。


    周正望著齊漱水波般柔亮的眸子,胸脯微微起伏了幾下,卻一點不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羞恥。


    周雨瞧著對視著的二人,撇撇嘴。小弟弟也要去陪著人家了,她這當姐的,怎就成了擺設,沒人搭理了呢?


    齊漱一笑,拿下頭頂的荷葉,輕輕蓋在周正手上。


    “阿正,你又忘了?不能隨便牽人家小姑娘的手。”齊漱在那荷葉上拍了兩下,笑眸盈盈瞧他。話雖是指教,目中一絲的責怪都沒有。


    阿正緩緩眨眼,隔著荷葉抓住她的手。


    齊漱呆愣住了,新鮮荷葉被少年直接握住,下麵就是自己的手。荷葉冰涼涼的觸感,少年的手心卻熱燙,一刻便透過荷葉傳到她手背上。這感覺,在太陽突然發烈的熏曬下,異常的舒服,從十指嗖嗖往上傳到心窩。


    周正理直氣壯:“你不是小姑娘,你比我大呢,是姐姐。我還幫我姐梳過頭呢!這沒什麽!”他搖搖荷葉下她軟軟的手,直覺如果去掉荷葉,自己會更喜歡。


    周雨不動聲色地睨了他一眼。他什麽時候幫自己梳過頭……


    齊漱試圖從他手裏抽出,卻沒如願。雖然這感覺她喜歡,但是不代表她就要一直被這孩子這樣抓著手。


    她微微蹙了眉,瞧著背光而立的周正,“阿正,用你姐姐的話說,今天出來的時候是不是沒吃藥?怎這般冒失?”


    “……”周正看她身後的周雨,默了一下,以後不能讓姐姐跟嫂子學什麽亂七八糟的話還跟齊漱學嘴。


    “我姐姐一日不說話嘴巴就癢癢,你可不能隻聽她說。我身體無恙,為何要吃藥?”


    就算有什麽事,看見你也便好了。你便是我最好的良藥。


    他微微鬆了力氣。


    齊漱以為自己自由了,登時就將胳膊往迴收,也下意識的往上看他。迎著萬丈傾瀉的陽光,隱約見周正臉上朦朧的笑,她一愣,發覺哪裏不對……


    瞧著齊漱竊喜又發愣的模樣,周正心裏軟軟的,手下卻是絲毫不猶豫。一鬆一緊,巧勁兒一拉,坐著的齊漱就被前方的力道拽了起來,整個人就依靠著手腕上的引力,朝周正撲了過去……


    “唔”,突如其來的動作讓齊漱低唿出聲。人起來的時候,荷葉掉落,齊漱眼看著周正罩著銀灰袍子的胸膛越來越近,耳邊輕風獵響一瞬,嘭一下,結結實實撞進了他懷裏。


    被撞的鼻子酸懵,麻勁兒蹭蹭地往上躥。


    小舟輕輕晃動了幾下,並沒有大起伏,碰著一邊的荷葉沙沙響。


    待鼻尖的不適消失,齊漱微微抬頭,一下就迴神兒了。因為突然被拽,她現在都還緊緊揪著周正的衣服,而另一隻手則緊張地抱著他的腰……


    眼前,周正清亮卻格外深邃的眸子含著笑,迷迷蒙蒙盯著自己的臉。齊漱腦門一熱,有東西在裏麵劈裏啪啦燃燒起來,和著胸口極力跳動的心髒,隻覺整個人都要炸了。


    湖水蕩漾,清水的涼氣和荷花的清雅香氣撲麵而來,心曠神怡。周正手下軟軟熱熱的,那是齊漱的細腰,擱在手中是少女綿軟嬌柔的觸感,出奇的舒服和喜歡。他無聲笑著,果然是久違的暖心。


    第一次見麵就被自己抱,現在還是傻不愣登地投懷送抱,這要是落到別人手裏,她得被占多少便宜啊!媳婦兒果然還是從小培養比較好。


    “鬆手!”齊漱立馬雙手推他,身子卻又被往前帶了些許,更貼緊了周正的胸膛。


    “你不是擔心掉進水裏嗎?我抱著你,就沒事了。跟我在一起,不會有事的。”周正一笑,雙眼淺淺彎了下去,像山間轉了彎的清溪。


    今天果然是沒有吃藥就出門,犯病了!


    齊漱腹誹著,小臉極力往後仰,肩膀和頸窩卻還是和周正的身子緊挨著,熱鬧鬧地摩擦起來。


    少女細嫩的下巴微微擦過自己的,帶著一刻不停歇的觸感纏綿上許久,周正眉頭淺蹙,攬著齊漱腰身的手稍鬆了些。


    齊漱瞅準機會,一使勁兒就往迴縮,人脫離周正掌控的時候心裏還竊喜了一番。結果下一刻腳下被船舷上突起的木頭一絆,整個人就不受控製地往後仰躺過去,一瞬間,天翻地覆,綠葉後倒,藍天撲近,心跳在耳邊炸開。


    忽然腰間一緊,熟悉的溫熱拉近,人又戲劇般的栽進麵前人的懷裏。


    而周正卻沒再調侃他,抬著下巴往天上看。


    船頭的周雨也觸電般仰頭,雙手微顫,似是緊張又似驚喜。


    齊漱瞧著少年潔白如玉的下頜,倒三角一樣窄瘦,骨骼勻稱肌肉線條緊實流暢,陽光下白瓷一般美好。她也順著兩人的視線往上看,似乎要印證天上有東西,她仰頭的同時,一聲蒼厲的鳴叫劃破了寂靜的夏空。


    是鷹。


    在幾人頭頂盤旋幾圈,雙翅展開落下一個小小的影子。


    “這裏怎麽會有鷹……”


    齊漱低喃著。不想周正眉目壓低,鋒利地望著上空的蒼鷹。似是鷹有靈性,尖銳的黑眸亦睨著周正,下一刻,俯衝而下。


    “小心!”


    齊漱一雙眸子快要睜裂,抓著周正的衣服就將人往自己這邊拉。


    周雨蹭地站起,一臉怒喝去拉二人,“蒼濂放肆!”


    三人慌亂的動作讓小船飄飄搖搖,撞得周圍的荷叢亂晃。而頭頂的鷹卻一秒比一秒大,掙動的幾個動作後,竟已到了能清晰看見它渾身蒼厲的羽毛翅角,一雙鷹隼暗寂又銳利。


    齊漱霎時出了一身冷汗,卻連周正的一個腳步都沒有拖動。


    他似是想跟這隻鷹杠上似的,一動不動。難道是想等它下來再一掌打死它?


    兩個女人手忙腳亂地聳晃著要將自己互離危險地區,卻沒想到以這鷹俯衝下來的氣勢,這條船都會翻到水中……


    本該有些急躁的,但周正偏偏心裏一陣暖,這是他姐和他的……未來的媳婦兒,都護著他!


    真好。


    兩個女孩子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卻是沒能將人動一下,而鷹隼越發尖利的時候,一陣溫和的力道將兩人往後送了出去。


    齊漱抬眼,鋒利的鷹爪若寒芒,仿佛要將天撕裂,而鷹爪之下,便是周正淡漠冷靜的臉龐。


    他不能有事……


    齊漱心裏隻有這一個想法,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竟是拚過了周正發出的綿軟力道,反身朝他撲來。周正右手掌心已經蘊蓄了足夠的力量,能一擊將這隻耍酷的鷹打出去……卻眼睜睜看著齊漱緊皺眉頭破釜沉舟般衝過來……


    “噗通——嘩”


    兩人一齊摔進水裏。


    “阿正,齊漱!”周雨撲向船尾。


    俯衝而下的鷹卻是平衡極好的在靠近船身一刻,奇異地劃出一道弧,叫一聲,揚長而去,仿佛剛才隻是一場惡作劇。


    船頭搖櫓的姑娘從剛才的驚嚇中迴過神來,掂著櫓板就蹬蹬跑來,往水裏伸想要將兩人拉上來。


    太陽曬了一個多時辰的湖水涼絲絲的,其實還是挺舒服的,但因為方才的意外,讓齊漱心情糟到了透頂。她不會水,隻下意識地拚命撲騰,身子卻不停往下墜。


    周正無奈抹了把臉上的水,一把鉗住她的脖子往自己懷裏帶。


    沁涼柔順的水中,一股熟悉的味道撲來,齊漱一愣,知道身後人是誰,也知道阿正從小在有河的村子裏生活,心一落地,就八爪魚一樣反腿夾住周正,不再亂撓騰了。


    看現在懷裏的人如此聽話乖順,周正笑笑,故意在水裏多呆了一會兒,湊到她耳朵邊,“齊漱,沒想到你這麽在意我,竟奮不顧身與我一同落水……這麽大的恩情,讓我如何迴才好呢?”


    平日裏幹脆的少年聲音此時竟有些微妙的低沉,齊漱耳邊就是他溫熱的唿吸,噴灑著熱乎乎的,弄的她脖子癢。


    “你救過我,我再救你,咱們倆扯平了……”齊漱皺眉。兩人衣服都濕了,又是夏裝,阿正的身子緊貼著她,像一麵火熱的牆抵在身後,這感覺,很微妙很微妙……


    “快上去吧,在水裏呆這麽長時間,你想當魚呀?”她敲敲他的手骨,噠噠地響。


    周正:“那怎麽行?你可是不會水還舍身相救,我們兩清不了……要不,我以身相許?”


    這話怎麽聽都像是他作為一個弟弟在跟姐姐撒嬌,齊漱根本沒過腦子,但不經意迴頭,卻撞進了他異常認真純澈的眼睛裏,黑漆漆水潤潤,虔誠又謹慎。


    啪地一聲,齊漱腦子裏一根筋崩斷了弦……


    “阿正,幹什麽呢?還不快上來?時間長了齊漱會風寒呢!”周雨在船上叫,伸長了胳膊瞧他腦袋。


    “來了。”


    兩人一上船,周雨就抱著齊漱將她擋著。


    周正一臉無語,讓搖船姑娘將人帶到岸上的村子裏換了身衣服。


    出來小村子,周雨一路數落著心不在焉的周正,齊漱的濕衣服也被她掂著,來迴甩了他好幾次讓他長心。


    齊漱看著笑鬧著的姐弟倆,雖也偷偷笑著,心裏卻在想方才阿正似玩笑又似真摯的話。這孩子怎麽就……


    三人正走著,頭頂又是一聲鷹叫。那鷹在藍天上盤旋了一圈又一圈,嗷嗷叫著,響徹十裏亭。


    周正扭頭看周雨:“管好你們家的鷹!”


    周雨臉一紅擰他耳朵:“嘿你這小子,什麽叫我們家的鷹?你不跟我一家?”


    齊漱不明所以,有點發蒙,這鷹是小雨的?


    周雨朝她嘿嘿一笑,抬手吹了尖銳的口哨,那鷹再次衝下,卻在接近幾人時慢了速度,緩緩落到周雨肩頭。


    周雨上去就是幾巴掌,打的老鷹身上的灰塵撲簌簌地掉。


    齊漱一屏氣,被周正拉著往後退了幾步,偷偷在她耳邊道:“那是我未來姐夫的鷹,它認識我姐姐,不用擔心。”


    “未來姐夫?!”小雨什麽時候許人家了?


    齊漱正驚訝著。視線裏沉寂在一片翠綠的十裏亭中,站了一個男人,一身遮掩不住的凜冽氣質外放,遠遠地就能感到他的存在。


    周正:“真是什麽樣的主子養什麽樣的畜生,一樣的桀驁不馴目中無人。”


    周雨拉臉:“說誰呢!”


    周正往齊漱身後一躲,笑道:“瞧,護上了!”


    “小雨,那是……”齊漱話沒說完,周雨肩上的鷹無預兆地就撲棱棱飛到那人腳下,竟然貓一樣拿腦袋蹭了蹭……


    “那是人。”


    “……”


    言寒抬眸,目光筆直罩住了周雨,沉寂深深:“過來。”


    周雨朝藍天翻了個白眼,言寒這悶性子到底是承了誰的血脈,“你是誰啊?叫人不知道叫名字?這兒有仨人,讓誰過去呢?”


    言寒是先皇九弟豐閑王爺的養子。豐閑王爺不問朝事,一生隻一王妃,卻是有疾不能生育的,王爺便收養了一孤兒,冠以王妃姓,當親生子待。


    機緣巧合,周雨常跑出去到繡樓的時候,認識了言寒。一個悶頭悶腦無甚溝通技巧的男人,偏偏就看上了能說會道嘰嘰喳喳的周雨……


    言寒一怔,眸光晃了晃,瞧著有些可愛的呆滯。他微微抿唇,下頜緊繃,抬手朝她招招:“寶兒,過來。”


    寶兒……


    周雨差點跌倒,這名字是在別人跟前喊的嗎?


    齊漱咬了牙,瞪著大眼瞧二人。


    周正則是好整以暇負著手。


    “讓蒼濂來叫你,怎不早些過來?”言寒往前走了幾步,一把將周雨帶進懷裏。


    “阿正和小漱兒都在,你能不能不要這麽,放,肆!”周雨推著他,男人紋絲不動。


    “阿正不是早就知道嗎?無妨的。”言寒將人一鬆,重新牽上她的手,頭也不迴地往前走,“帶你去個地方。”


    “誒……你……”


    周雨連抱帶推地被言寒帶走,一旁的鷹長鳴一聲,翅膀抖地唿啦啦響,高興地飛了出去。


    這情況讓齊漱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阿正沒說什麽,小雨自然是不會受委屈的。


    “就剩咱倆了,咱們也走吧!”周正笑了下,抬手覆在齊漱肩頭,帶人離開。


    ------題外話------


    大家最喜歡的阿正和小雨的後續基本就是醬紫~下本估計要寫現代的了,但肯定還是暖寵文啦,我也不喜歡虐的,所以想看真正的暖文,還是來找我!瞄哈哈~開新文會來這裏通知的,麽麽噠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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